豪賭六合彩數億資金流出 浙江私企資金鏈現危急

　　張金發

　　今年32歲的小蘭(化名)是浙江省仙居縣一家賓館的服務員，丈夫在當地一家工廠當工人，6歲的兒子在上幼兒園，明年就要讀小學了。她和丈夫每個月的收入在1500元左右。雖然收入不高，但日子過得很美滿。

　　但是從今年6月開始，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夫婦倆開始頻繁地吵架。

　　吵架的原因，是小蘭玩上了“六合彩”，并賠了5000多元。這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陷入拮據之中。

　　昨日(12月19日)是六合彩今年第135期開獎，晚上8時30分許，小蘭接到電話，她花20元買的選碼沒有中。小蘭頹然坐在座位上，神情呆滯地望著賓館的登記記錄。

　　小蘭并不是地下“六合彩”的唯一受害者。在仙居縣，已經有因“六合彩”傾家蕩產者，有得精神病住進病院者，甚至還有抱病身亡者。

　　根據銀監委浙江臺州分局的說法，在臺州市轄區，地下“六合彩”不止在仙居一個縣泛濫，“臨海縣、黃巖區的很多人也在玩‘六合彩’”。

　　數億資金流出仙居

　　對于仙居縣橫溪信用社主任張肖飛來說，今年下半年信用社的經營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今年1至5月份，存款都是逐月上升的，但到了6月份，我們的存款就開始下降，每個月下降500多萬元，10月一下子下降了900萬元。”

　　當時，幾乎每個星期二、四、六下午，信用社柜臺前都擠滿了要提款的村民。甚至過了下班時間，營業廳該關門了，還有一些村民在排隊等待提款。而星期二、四、六是“六合彩”開獎的時間。

　　中國人民銀行仙居支行的調查數據表明，受“六合彩”影響，今年10月該縣各金融機構存款余額較上月下降1億多元。其中最為嚴重的就是農村信用社，存款余額下降了3364萬元，自今年3月份以來，連續8個月出現負增長，比余額最高時的2月份下降了7133萬元。

　　仙居縣究竟有多少資金通過“六合彩”流到外地，至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今年11月，銀監會浙江臺州分局和人民銀行仙居支行分別曾對此進行調查，按照他們的估計，截至10月底，“該縣約有2億元以上資金因‘六合彩’流出縣外。”而2003年仙居縣的財政收入不過2.05億元。

　　但在仙居，人們認為這個數字并不準確。按照人民銀行調查報告中顯示的數據，當地每期“六合彩”盤口賭資在4000萬~5000萬元左右，最高時達到1億元以上；同時，通過郵政儲蓄實現異地交易的資金，8月時有1億多元，而10月16日到31日半月時間里，這個數字就高達8200萬元。

　　銀監會浙江臺州分局副局長趙相興這樣解釋他們的調查結果：“2億元以上”是最保守的估計，只是考慮了大額資金的去向，沒有考慮到小額資金，同時也僅僅是截至10月底的數據，不代表現在的情況。現在的問題比10月底還要嚴重。

　　當地政府對“六合彩”賭資的監控主要通過郵政儲蓄。在10月以前，莊家和收款人多通過仙居郵政儲蓄網點把賭資匯往異地，原因是郵政儲蓄網點多，手續費低，且可由收款人支付。從11月開始，就基本放棄了仙居郵政儲蓄，轉而采用把現金拿到外地進行匯兌的方式。

　　這意味著，當地政府已經沒有辦法對賭資數量進行準確監控。

　　動搖“草根經濟”基礎

　　按照小蘭的說法，80%的仙居人都在玩“六合彩”。而人行的調查數據則顯示，在個別農村，甚至90%的村民都參與了“六合彩”賭博。

　　仙居縣公安局治安大隊指導員蔣悅明介紹，早在2000年“六合彩”就曾登陸仙居縣，不過當時沒有形成現在這樣“全民買彩”的局面，“六合彩”僅僅限于個別鄉鎮的幾個村莊里。2002年公安部門進行專項打擊后，“六合彩”一度銷聲匿跡，但不久就死灰復燃，到了今年下半年開始瘋狂泛濫。

　　剛開始參與“六合彩”的多為一些基層鄉鎮的居民，大部分人只有高中以下文化，或為小本生意的私營業主，或在周圍的一些企業里打工，或是當地農民。這些人手中有一點錢，但卻沒有多少業余文化生活。他們在1賠40的高額回報率誘惑下，紛紛加入“六合彩”行列，希望能借此一夜暴富。

　　最新的情況是，參與人員已經“從農村包圍城市”，今年下半年以來，仙居縣城及周圍的鄉鎮也被波及。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參與“六合彩”賭博的私營業主和私營企業，恰恰是仙居經濟最具活力的部分。

　　仙居縣委外宣辦副主任應福平介紹，仙居的經濟以民營經濟為主，都是靠艱苦的原始積累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屬于草根經濟的范疇。仙居這些年的經濟發展，主要依靠的就是這些私營業主。

　　一個例子是，仙居特色龍頭產業是工藝品加工，2003年1月還曾榮獲“中國工藝禮品之都”稱號，該縣463家工藝品企業幾乎是清一色的私營企業。

　　但在“六合彩”面前，這個行業面臨危機。

　　按照仙居縣委副書記林濟滿的說法，“每到周二、周四、周六的‘六合彩’開獎時間，我縣大部分工藝品廠召集不到工人上班，無法正常組織生產。”

　　更為嚴重的是，個別工藝廠的企業主也沉迷其中，把大量資金和時間耗費在賭博上，導致生產經營狀況不斷惡化，甚至破產倒閉。

　　當地一位知情人透露，一位企業主就輸掉了自己手上的一個手工藝廠，價值在2000萬元左右。人行部門的調查資料也顯示，“當地一位私營企業主因參賭還不起賭債，最后只好變賣廠房，幸虧銀行發現及時，才未造成損失。”

　　受到影響的不僅是當地的工藝品制造業，該縣一個出口企業大戶———以生產汽車用品為主的某企業集團自5月份以來，部分工人因迷戀“六合彩”不斷離開崗位，正常生產需要550多名工人，但最多時缺口竟達120多名，雖然不斷通過電視和報紙招聘生產工人，但應者寥寥，嚴重影響了企業的生產。

　　12月18日下午，記者進入仙居縣城穿城中路的一家服裝專賣店，女店主正專心打電話，她聊天的內容是關于她手機上接收到的一首詩，據說這首詩藏有周日開獎的“特碼”。在她看來，做成一筆買賣遠沒有中“六合彩”有吸引力。

　　在仙居縣城，受訪的大部分的餐飲、娛樂、商貿企業主都表示，現在經營越來越難了，無論怎么做還是吸引不了客源，主要原因是很多居民都癡迷于“六合彩”，大量的資金被套入“六合彩”。

　　彩禍威脅仙居私企資金鏈

　　到了11月份，橫溪信用社終于停止了一路狂瀉的存款下降態勢，逐步有所好轉，存款下降了170多萬元，是10月的1/5。

　　與此同時，仙居縣各信用社和其他各商業銀行網點的存款余額也逐步停止了大幅度下滑。

　　當然，這主要得益于當地政府對“六合彩”采取的“高壓”打擊態勢。打擊地下“六合彩”成了仙居今年下半年最主要的活動，政府不僅嚴令政府工作人員不得參與“六合彩”，還把官員考核跟打擊“六合彩”掛鉤，甚至要求各部門都要定時匯報情況。

　　截至12月16日，該縣警方今年先后查處270起“六合彩”賭博案件，治安處罰800多人，治安拘留203人，刑事拘留了46人，22人移交檢察機關起訴。其中6名案犯已經被以賭博罪被法院判刑。

　　政府的高壓打擊態勢讓“六合彩”的大小莊家提高了警惕。他們隨即改變了原來的戰略手段，行動更為隱秘。

　　政府在打擊地下“六合彩”時，允諾給舉報者適當的獎勵，獎勵資金由公安系統解決。但仙居縣公安局一位中層干部表示，公安部門在打擊地下“六合彩”時，始終有著經費短缺的尷尬，以至于當初允諾的獎金難于兌現。這樣一來，舉報的群眾就越來越少了，工作也越來越難以開展。

　　這位干部還表示，由于缺乏必要的辦案經費，他們目前已經掌握的幾個身在廣東和福建的地下“六合彩”莊家，還不能前往緝拿歸案。

　　如果政府不能保持持續的高壓打擊態勢，那么“六合彩”危機將是非常可怕的。在仙居，很多人已經意識到這一點。

　　一些業內人士甚至認為，地下“六合彩”引發的真正危機還在潛藏著，沒有爆發出來。這在人民銀行仙居支行的報告中已經有所體現。報告認為，“六合彩”將使銀行業加大信貸風險，導致銀行惜貸和恐貸。

　　如橫溪鎮張村村民張某一直是橫溪信用社的信譽優良的貸款戶，每次貸款都能及時歸還。信用社主任張肖飛說，張是一個非常老實的人。今年6月的一天，他扔下了老婆和正在讀小學的孩子神秘失蹤，至今沒有回家。知情人說，他因為“六合彩”欠了人家40多萬元，怕被人追債才遠走他鄉的。

　　張某失蹤前，在信用社還有3萬元的貸款，這筆錢信用社已經基本無望收回了。

　　在該縣的白塔信用社，像張某這樣出逃的貸款戶有28人，貸款額達50多萬元。

　　人民銀行仙居支行工作人員朱成總認為，隨著年底大量貸款的到期，銀行尤其是信用社的風險將集中暴露出來。

　　與此同時，仙居的銀行業都提高了信貸門檻，在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參與“六合彩”賭博的情況下，即使是合理的貸款要求，銀行也不敢放貸，個別銀行網點則干脆停止貸款。這使一些需要資金的私營業主有可能被迫轉向非法渠道，如高利貸、地下錢莊等來融資。

　　在朱成總看來，這才是最大的危險。“這對整個仙居的經濟發展來說可能是致命的，因為仙居的經濟靠的就是這些私營業主的經濟發展，如果他們的資金鏈斷了，那整個仙居就沒有希望了。”

　　相關鏈接

　　“六合彩”簡介

　　“六合彩”是香港一種公開、合法的公眾博彩活動，由香港賽馬會經營，籌集的資金歸香港政府支配，用于社會公益事業。

　　內地的“六合彩”與香港并無實質聯系，只是利用了香港六合彩開出的中獎號碼搞競猜，莊家則是一些活動于境內外的隱秘地下勢力，利用公眾購買“六合彩”，大量聚斂私人錢財。所以內地“六合彩”是一種非法“私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