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 張漢澍 上海報道

　　自詡為“最接近母乳的奶粉”的荷蘭美素麗兒，生產工藝竟是在蘇州工業(yè)園區(qū)的某廠房內通過過期奶粉摻雜灌裝、非法涂改生產日期而制成的。日前，央視《每周質量報告》的曝光一石激起千層浪。

　　公開信息顯示，美素麗兒奶粉的商品所有人為瑞士璽樂集團HERO GROUP，該集團授權璽樂麗兒進出口(蘇州)有限公司(簡稱“璽樂麗兒”)為中國區(qū)的總代理，全權負責大陸地區(qū)及港澳臺的銷售市場，后者的大股東為臺灣宏全盛公司，另一投資方為蘇州美銓公司。而央視曝光的違法私裝正是美素麗兒奶粉的中國區(qū)總代理商——璽樂麗兒所為。

　　3月29日，本報記者從蘇州工業(yè)園區(qū)官方獲悉，璽樂麗兒公司法人牟駿已于2013年1月11日在上海被抓獲，目前公安機關已經以涉嫌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非法經營罪、假冒注冊商標罪和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等四項罪名，對璽樂麗兒進行立案調查。官方表示，由于疑犯在非法生產期間，其涉嫌走私的奶粉來源復雜，個中內情仍在調查當中。

　　雖然如今官方已展開調查，但一家公司在獲得了中國區(qū)總代理后為什么還要鋌而走險去灌裝造假？著實令人費解。而荷蘭美素佳兒公開對外宣稱“與美素麗兒不存在任何關系”的說法是否屬實也仍存疑問。

　　本報記者在多日調查中，找到圈內一位與牟駿相熟的人士，他向本報表示：“這個臺灣老板現(xiàn)在已經有好幾個億的身家了，我們圈內都想不通他為什么要這樣去干，他這次實在是太瘋狂、太膽大、太不值得了！照現(xiàn)在這情況，進去判個十年八年是必須的。”

　　禍起過期奶粉？

　　“這個老板我認得，一個臺灣人，在蘇州有自己的公司，他每年的產值有好幾個億。后來我打聽了解到，他爸爸和授權方瑞士璽樂集團的一位董事是幾十年的好朋友，這讓他決定做奶粉代理的生意。為了獲得中國區(qū)獨家總代理的授權，璽樂麗兒第一批貨的進量非常大。但是他之前從來沒有做過母嬰奶粉業(yè)務，對內地奶粉市場完全不了解，渠道存在問題，于是導致大量貨品積壓�！比涨�，上述圈內人士對本報記者說。

　　央視稱，璽樂麗兒將來路不明的進口奶粉和過期奶粉拆封后攪拌混合，用錫箔紙封裝，在錫箔紙包裝上重新打印生產日期、保質期等信息，再裝進新的外包裝盒并加貼新的中文標簽。

　　而后，官方披露信息稱，從2012年2月開始，璽樂麗兒通過非法更改標簽、噴碼、私印外包裝盒等方式，將歐標嬰幼兒奶粉的批號篡改為已獲得進口食品衛(wèi)生證書的美素麗兒嬰幼兒奶粉批號并改裝；自2012年10月起，非法改裝窩點開始拆封罐裝的歐標奶粉，并在拆封后分裝(混裝)成光版鋁箔裝小袋。

　　圈內人士透露稱，璽樂麗兒混裝的過期奶粉不是其他牌子，正是自己積壓而致過期的嬰兒奶粉。地區(qū)代理商一般提前很早就會拿到現(xiàn)貨，如果開始銷量不暢很容易導致過期�！艾F(xiàn)在一噸奶粉的進價在20-30萬，這個臺灣老板發(fā)現(xiàn)虧的很嚴重，于是鋌而走險�！�

　　“他請的職業(yè)經理人原來是做膨化食品的背景，你要知道在零食市場，這種篡改生產日期和包裝的潛規(guī)則盛行，因為膨化食品的監(jiān)管相對奶粉行業(yè)沒有那么嚴格，所以他聽下邊職業(yè)經理人的話想用一樣的辦法來消化過期奶粉，沒想到就栽了�！�

　　記者留意到，東窗事發(fā)后，美素麗兒熱線的客服人員仍堅稱奶粉是合法“荷蘭進口”，稱曝光為“不實報道”。

　　而臺灣宏全盛公司位于臺灣總部的官網也于3月29日發(fā)表公告稱，經大陸媒體報道璽樂麗兒涉嫌改裝奶粉，本司將依法訴究！本司于日前成立緊急應對小組，配合相關單位進行消費者維權行動。

　　記者還留意到，雖然璽樂麗兒是包括大港澳臺大中華區(qū)的總代理，但臺灣宏全盛公司在公告中強調，美素麗兒奶粉從未在臺灣銷售。

　　對上述圈內知情人士的說法，本報記者已根據臺灣宏全盛公司提供的聯(lián)系方式向其發(fā)送采訪函要求核實，截止到4月1日截稿時間前，臺灣宏全盛公司未做回應。

　　兩個美素由來

　　事實上，此次事件的主角并非“國內山寨”。其授權方瑞士璽樂集團成立于1886年，是歐洲最大的食品集團之一，以經營果蔬食品及歐盟的高端嬰幼兒食品為主。

　　但資料顯示，美素麗兒的生產商標注上是荷蘭菲仕蘭坎皮納乳品公司(簡稱“菲仕蘭坎皮納”)，而非瑞士璽樂集團。瑞士璽樂集團總裁羅伯-范思魯特聲稱，美素麗兒由公司授權，但生產方是菲仕蘭坎皮納。但菲仕蘭坎皮納卻聲稱，從沒有生產過美素麗兒奶粉，其在中國的子公司為富仕蘭食品貿易(上海)有限公司，運營品牌為“美素佳兒”，與美素麗兒沒有任何關系。

　　兩家外資公司自相矛盾的說法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

　　數位奶粉行業(yè)內的知情人士都在接受采訪時向記者提及，菲仕蘭坎皮納是荷蘭公司，璽樂集團是瑞士公司，本來兩者沒有任何關系。但是2008年的時候，瑞士璽樂集團向菲仕蘭坎皮納收購了美素品牌在歐洲盧森堡、比利時、荷蘭地區(qū)的商標使用權。這意味著，瑞士璽樂集團可以在歐洲的這些國家使用美素的品牌，但是這些地區(qū)以外，商標依然歸屬菲仕蘭坎皮納。

　　但是沒想到，璽樂麗兒在獲得中國區(qū)的授權后，在國內沿用了“美素”的金字招牌。這招致了菲仕蘭坎皮納方面的不滿。后者在海外將瑞士璽樂集團告上法庭，后來經過妥協(xié)，國內的美素麗兒于2012年4月之后改名天賦美素，但依然在打“美素”品牌的擦邊球。也正因為此，美素麗兒的客服總是宣稱，他們的美素是“歐版”的美素。

　　上述圈內人士稱，瑞士璽樂集團底下有二三十個品牌，他們的模式是：每個品牌都找一個地區(qū)代理商，完全放手讓代理商去做市場，集團只管供貨，這個模式有點像早年的五糧液，旗下有五糧醇、年份酒好多品牌，每個代理商各做一塊，分別運作。

　　中商流通生產力促進中心乳業(yè)研究員宋亮分析說：“這個模式的弊端在于，所在國授權方和它在各地的代理之間，信息完全不對稱，無法對代理進行有效監(jiān)管。”

　　4月1日，瑞士璽樂集團發(fā)布了事件后的首次官方聲明中稱，根據我們得到的信息，發(fā)生在蘇州的事件是圍繞個人的行為。相關人員已經第一時間被撤換，中國總代理宏全盛公司對分銷商進行了更嚴格的篩查。璽樂集團不容忍任何影響其嚴格質量標準的行為。我們對此事件給消費者帶來的擔憂深表遺憾。

　　兩份不同的報告

　　但央視在報道中稱，企業(yè)去年11月就被查封，按規(guī)定，食品生產者發(fā)現(xiàn)生產的食品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應當立即停止生產，召回上市銷售的食品。但在至今長達4個多月的時間里，美素麗兒的產品并未實現(xiàn)召回，仍然大量銷售。

　　記者目前獲悉的消息是，在上海的超市中，美素麗兒涉事奶粉已下架處理1300多公斤，北京等地工商部門也展開下架封存，但其他地區(qū)仍未有確切消息。

　　蘇州市工業(yè)園區(qū)食安辦主任郎菊明說：“之所以沒有對產品進行召回，是因為沒有在奶粉中發(fā)現(xiàn)有害成分，監(jiān)測結果對歐洲標準是符合的，按照中國標準是不符合的�！�

　　根據蘇州工業(yè)園區(qū)官方公布的信息，該區(qū)質監(jiān)部門和工商部門兩次對產品進行抽檢的結果有較大差異。據蘇州工業(yè)園區(qū)通報，去年11月，查封該公司時，該區(qū)工商部門對產品進行了抽檢，檢測結果18個批次全部都合格。但蘇州工業(yè)園區(qū)質監(jiān)部門卻宣布，在非法生產點抽取的17個樣品，只有3個合格，有7批不合格，7個無法判斷。

　　對于檢測結果出入如此之大的原因，蘇州官方沒有做進一步的任何回應。本報記者在4月1日聯(lián)系蘇州工業(yè)園區(qū)管委會的數位領導，但手機均無人接聽。

　　上海盛聯(lián)律師事務所律師周偉表示：“根據行政職能的劃分，流通領域的問題應該是由蘇州方面的工商部門進行通報，質監(jiān)局是不具有制止美素麗兒奶粉下架的行政執(zhí)法權力的。但從這個事件來看，可能觸及中國行政部門間面對同級部門的利益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