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韓文/山西朔州報道
1978年發端于中國農村的改革,成功解決了兩億多農民的溫飽問題,也讓大部分農民走上了小康之路。但30年之后,農村問題依然是我國現代化進程中的核心問題,“重工輕農、城鄉分治”的經濟社會發展戰略,長期制約了城鄉統籌發展,城鄉二元結構造成的深層次矛盾突出。如何在改革開放新時期、新起點上進一步發展農村、建設農村?
在2008年10月9日召開的中共十七屆三中全會上,“統籌城鄉發展”、“實現城鄉一體化”、“破除城鄉二元結構”等關鍵詞被反復提出。全會認為:我國總體上已進入“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的發展階段。
30年前,雁門關外一個農民人均分配收入20.1元、全國排隊倒數第二的山西晉北窮縣——平魯,受益于改革開放,在30年中,社會經濟實現了“完美轉身”。
面對新時期“城鄉一體化”的挑戰與課題,從2006年開始,山西朔州平魯區大膽實施了以“一城十鎮百村”為重點的“城鄉一體化試驗”。生態移民、退耕還林、擴城瘦村……從摸著石頭“試水”,到改革步入“深水地帶”,平魯區正在開拓一條欠發達地區的“城鄉統籌發展”之路。
2008年12月,《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前往平魯區進行實地采訪。
城鄉整合從生態移民起步
2008年12月13日,朔州平魯區安太堡移民新村。當日氣溫達到攝氏零下十幾度。
“算經濟賬,種菜比種地強,苦輕、不受罪,也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看老天的臉色。”在暖洋洋的蔬菜大棚中,菜農王昌頗為知足地告訴記者,3年前,他還在黃土地上種糧為生。
3年前,王昌所在的黃石年村實施了整村搬遷,一部分村民搬入北坪移民新村,另一部分村民選擇了安太堡移民新村。兩個移民新村距離平魯區政府所在地——井坪都不足10分鐘車程。
如今,王昌平時的工作就是給菜澆澆水、苫苫棚。蔬菜長成時,他把新鮮的蔬菜直接送到井坪的菜市場,每年將近有15000元的收入,手頭要比原來秋后糶糧寬裕得多。
與王昌一樣,移民新村許多菜農習慣把自己的大棚比作井坪城的“大廚房”。城市近在眼前,農民的生活在不經意中發生了許多變化,身份也越來越像“城中村”的居民。
從2006年開始,平魯區打破城鄉分割,對村鎮布局、產業結構、基礎設施等進行科學定位、統籌謀劃,提出建設“一城十鎮百村”的城鄉發展規劃。計劃5年時間移民搬遷293個村10萬人,到2010年,建成1個10萬人的中心城區、10個5000人左右的中心集鎮,同時新建整治100個村,最終形成人口比較集中、城鄉布局合理,公共資源優化配置的特色化城鄉發展新格局。
5年中,眾多農民將完成身份置換,“平魯模式”的城鄉“整合”已在途中……
生態移民——富民突破口
“全境由于地處黃土高原,風沙多,雨量少,地廣人稀,農作物產量低,為山西著名的窮縣之一。又因全境多山偏僻,交通不便,民風閉塞,文化教育落后……”財政部原副部長、平魯籍人士戎子和在《平魯縣志》中對家鄉作此概括。
平魯老一代人由于生計所迫,曾有許多踏上“走西口”或“出后山”(后山指內蒙古烏蘭察布盟一帶)之路。到現在,內蒙古呼和浩特、包頭等地仍有大量平魯人的身影。
平魯區委書記郭健用一組數據為記者描述改革開放之初該區的慘淡與窘迫:“1978年,全縣(注:1989年朔州建市,平魯撤縣設區)農民人均分配收入20.1元,全省倒數第一,在全國排隊倒數第二。”
改革開放以來,平魯區依托煤炭“工業引擎”,經濟迅速崛起,農民人均收入達到2976元,比1978年翻了近150倍;財政收入也從1978年的169萬猛增至現在的近10億元,經濟發展指數與發展水平在山西已攀升至第16與27位。
“不過,經濟發展了,我們依然有些遺憾,甚至慚愧,我們還沒有做到‘藏富于民’。貧富懸殊嚴重、城鄉差別巨大,很多農民還很貧窮,這是現狀。所以,經過大量的調研、論證,我們最終決定把‘生態移民’作為富民的突破口。”郭健書記面有疚色地說。
記者從平魯區扶貧辦了解到,平魯全區近20萬人口中有16萬是農民,大都散居在300多條溝溝岔岔中,自然村莊多達352個,且多數村莊人口在百人以下,教育、交通、醫療等極其落后,人、畜飲水十分困難。加之該區土地貧瘠、十年九旱,農民生活異常艱辛。
在平魯區西山,雙碾鄉和尚壁村屬典型的“四難村”——出行難、就醫難、上學難、增收難。2001年曾在和尚壁村扶貧的朔州體委趙志洲科長對當時一些所見仍記憶猶新:“200多口人的村子沒有一輛自行車。窮是一方面,主要是地勢不平坦,自行車沒辦法騎。冬天下雪、夏天降雨,村子就成了進不來、出不去的‘孤島’。”目前,該村已整村搬遷至大有坪移民新村。
占地265畝的屯軍溝移民新村是該區規劃“一城十鎮百村”中“百村”的代表,3年前由周邊三里莊、團城等10個小村整體搬遷而成,1561口人幾乎全部來自方圓的溝溝岔岔。
2008年12月5日,記者專程前往平魯區屯軍溝移民新村采訪。
新村是這樣一幅景象:一排排紅頂磚房坐落在廣闊的平原地帶,與省道毗鄰,公路上不時有汽車呼嘯而過。村里建有超市、衛生站、網絡文化站、圖書室等設施,四橫四縱的街道全部進行了硬化和綠化。
56歲的梁忍在移民新村擔任“片兒長”,之前他是鳳凰城鎮三里莊村的村支書。站在自家的小院中,梁忍感嘆:“沒想到能搬出大山!更沒想到農民能丟下鐮刀、鋤頭、犁鏵!”
如今已是呼和浩特某大酒店廚師長的張海平,對生活了若干年的鳳凰城鎮三里莊村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小時侯在村里農閑時上復式學,農忙時放牛鋤草,許多村里人一輩子沒出過山溝、沒見過汽車,沒穿過新衣服。”得知村子搬遷出來,張海平打心眼里高興。
據悉,平魯區目前已整村搬遷105村,還有部分屬分戶分村搬遷,計劃到2010年,全部完成移民搬遷任務。
數次深入平魯區調研的山西省社科院副院長賈桂梓認為:“已初見成效的‘一城十鎮百村’規劃,將對平魯破除城鄉二元結構起到關鍵作用。”
退耕還林——離地農民自我創業
過去有人曾用“雁門關外野人家”、“半年糠菜半年糧”來形容平魯區的荒涼與貧窮。
平魯區農業部門資料顯示:平魯區擁有97萬畝耕地,但坡地占80%以上,由于土地貧瘠、干旱少雨,農業基本上是廣種薄收,靠天吃飯。“豐年吃飽、災年返貧”成為當年的平魯農民無法逾越的一道坎。
2002年,以改善生態環境為目的的“退耕還林”政策經歷“三年試點”后在全國正式啟動。“退耕還林”政策在平魯的“落地”激起一片叫好聲,不僅促進了農村結構調整、增加了農民收入,而且為之后“城鄉一體化”推進打下了堅實基礎,被農民稱為“德政工程”、“民心工程”。
平魯區林業局局長高元官對該區實行“退耕還林”政策非常贊同:“與糧食主產區相比,‘退耕還林’政策更適合平魯區,可以說是量身定做,為統籌平魯城鄉發展找到了抓手。”
《中國經濟周刊》獲悉,幾年來平魯區累計退耕達到20萬畝,除完成國家下達的10萬畝指標外,超額達100%,范圍涉及100多個村萬余戶農民,平魯區每年為此要支出1700余萬的補償費用。
鳳凰城鎮屯軍溝移民新村的曹姓村民坐在暖和的土炕上,為記者歷數“退耕還林”帶來的生活變化:“原來年年種地像‘押寶’,年景好了可以吃飽穿暖,年景差了,連化肥、種墑錢都賠了,現在政府每年固定給補1萬多;原來一年忙到頭,現在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原來一早要到井里挑水,現在自來水入戶……”
同樣是退耕還林戶的李新良,現在是井坪集貿城的小攤主,賣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每月有千余元的收入。他告訴記者:“要不是退了地,哪敢到縣城生活啊!在村里時,收成好不好地都得種,要養家糊口,所以人跟地綁得緊緊的。前幾年村子搬了、地退了,每年有國家的補償款養著,所以才敢出來做小生意。”
記者了解到,按照中央相關政策,平魯區農民退耕還林在“第一個八年”(2002—2008),每畝每年將獲得170元的補償,“第二個八年”補償標準降為每畝90元。全區退耕還林戶每年戶均補助達8000多元。據測算,補償標準高于同期農民種地收入。
“農民退地后干什么?”“16年后的出路在哪里?”對于許多農民的擔憂,平魯區制定了一整套解決方案,力保農民“搬得出、穩得住、富起來”。
對此,對平魯有著深切了解的山西省社科院副院長賈桂梓認為有四條思路可供參考:“一要在移民村周圍的平整地帶發展現代高效農業,種植蔬菜、糧食;二是在搬遷出的村中發展集約化、規模化養殖業;三要大力發展國道、省道、礦區周邊服務業;四是大力發展旅游業。”
學者的思路正好與平魯區政府的方略“不謀而合”。
與王昌同在安太堡移民新村種植蔬菜的曹莊村村民劉明嘗到甜頭后,計劃年底將家中圈養的二十多只羊全部賣掉,全身心投入種菜。劉明笑著對記者說:“種菜好,建大棚政府給補貼,還給打了水井,收入也穩定。”
在北坪、屯軍溝、大有坪等移民村,記者看到奶牛養殖、養豬、小雜糧加工等新型產業已經初具規模。在當地政府的引導與扶持下,以離地農民為主角的平魯全民創業熱潮正在興起。
“擴城”與”瘦村”——化村為城的一體化突進
“上世紀八十年代,先后擔任國務院副總理、總理的李鵬同志曾三次視察平魯。那時的井坪就橫、豎兩條大街,現在變化多大啊!”當年曾隨同李鵬采訪的新華社高級記者池茂花感慨。
池茂花是地道的平魯人,除了陪同領導人采訪外,他幾乎每年都要回家鄉省親、看望故交。因此,平魯的變遷盡在他的眼中。
當地有人把井坪稱為“小北京”,原因是井坪與北京同樣是“四環繞城”。如今,井坪四環路的東南角與當年李鵬總理三次視察過的東易煤礦已近在咫尺,周邊工業正在蓬勃興起。而幾年前,東易煤礦周圍還是禿山荒嶺。
從2006年開始,平魯區投資13億元,實施了2.35平方公里的舊城改造,城市占地面積從4.5平方公里擴容到8平方公里,城市人口也由之前的4.5萬人猛增到9萬人。
上世紀九十年代平魯年青人曾視作“情人島”的一片小樹林,如今孤零零地“堅守”在城市中央,成為了純粹的景觀帶。80后、90后談戀愛的年青人、晨練的老人有了更多選擇,可以到紫晨廣場、南山公園等場所尋找浪漫、強身健體。
城市的“磁石效應”也日漸顯現,新建的白堂、雙碾等鄉政府已融入井坪“十分鐘經濟圈”,許多農民開始涌入井坪創業與生活,井坪成為帶動村鎮快速發展的龍頭。
隨著“輻射百村、商貿繁榮、提升產業水平”集鎮定位的確立,“十鎮”建設也開始步入“快車道”。
鳳凰城鎮(時稱平魯城鎮),是建于明成化年間的古城,后歷經戰火摧殘與人為破壞,古跡幾乎蕩然無存。
鳳凰城鎮書記雷慧儒告訴記者:“按照區里規劃,鳳凰城鎮的發展方向就是打造塞外文化古城,計劃投資2000余萬元,該修繕的修繕,該復原的復原,北固山等工程已陸續開工。”
據悉,最近的3年中平魯區已投資2億元,本著“能建則建、能改則改”的原則,先后新建了鳳凰城、白堂、高石莊等6個集鎮,改擴建了7個鄉鎮。教育、醫療、文化等公共資源得到了高標準配置。
“把農民從散落在生存條件惡劣的山溝中搬出來、轉移和減少農民、共同致富,是‘一城十鎮百村’建設的根本目的。5年內,平魯區每年要投資1個億、建設10個新農村試點、撤并50個條件差的村、移民搬遷1萬人。”平魯區區長李俊表示。
“城市擴容,農村瘦身”,平魯區在“城鄉一體化”途中趟出了一條新路子。
    新浪聲明:此消息系轉載自新浪合作媒體,新浪網登載此文出于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著贊同其觀點或證實其描述。文章內容僅供參考,不構成投資建議。投資者據此操作,風險自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