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首負”張國華

　　湖南“首負”張國華再戰江湖

　　過度擴張，資金鏈斷裂，重組受阻，張國華這個曾經在中國主流商界迅速崛起、高度膨脹、然后沉寂數年的人物，而今挾全球鋁型材行業巔峰技術踏上復興之路。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曹昌 李永華 | 長沙報道

　　從商界高峰跌落到谷底，有人一蹶不振，有人東山再起。

　　十余年前，張國華尚是中國鋁型材行業叱咤風云的人物，其麾下的經閣集團是原建設部全國鋁門窗、幕墻型材科研、生產定點基地，為中南地區最大鋁型材企業，其名字多次見諸“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等榜單。

　　風云驟變。從2008年左右開始，經閣集團深陷財務泥淖，企業年銷售額從超過30億元迅速滑落至7億元以下。外界傳言，資金鏈斷裂后，張國華“人間蒸發”。

　　五六年時間踉蹌過去。

　　2014年11月中旬，《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見到張國華的時候，經閣集團已經再次躋身中國建筑材料行業百強企業，年度營銷額再次接近30億元歷史高點。“現在，復興過程的每一步都很艱難。”張國華對《中國經濟周刊》說，“以前，我太著急了。”

　　“那些年，湖南省一些重大會議，我和張躍、梁穩根一起前排就座”

　　與褚時健、史玉柱[微博]等“逆襲王”類似，張國華曾是中國三十余年波瀾壯闊的改革進程中最醒目的人之一。

　　張國華，1963年出生于長沙望城區。1984年，湖南大學經濟管理系畢業后，張國華被分配到長沙市建筑工程公司旗下的裝飾分公司，后任部門經理。

　　張國華是公司最早一批工程項目承包人。1989年，張國華扔掉“鐵飯碗”，下海創辦建材裝飾類公司。1992年，他由貿易轉戰實體，組建長沙鋁型材廠(經閣集團前身)。此后，“經閣鋁型材，品質+品牌”的電視廣告語鋪天蓋地，飛入尋常百姓家，中南地區30歲以上人群無不記憶猶新。

　　奠定張國華“江湖地位”的是由經閣集團首創的電泳鋁材。

　　1997年，長沙鐵建分行項目做了一次轟動業界和市場的試驗：將各種鋁型材樣本浸泡在濃石灰水中長達半個月之久，最終只有經閣集團研發的電泳產品沒有發現存在問題。經閣集團該項技術解決了南方地區鋁型材耐酸堿的難題，現在，電泳鋁材已成為行業銷量最大、使用最普遍的鋁型材。

　　率先在中國推出節能門窗，是經閣集團在鋁型材行業的另一創舉。

　　2000年左右，張國華在歐美、日本等發達國家考察時發現，這些國家普遍使用由雙層真空玻璃構成的節能隔熱門窗，能節省40%～50%的能源，而中國北方的住宅大多還停留在單層玻璃的推拉門窗上。

　　2002年，經閣集團第一代隔熱斷橋式鋁型材研發取得突破，其“處子秀”選擇在北京。張國華回憶，公司是國內第一家推節能門窗的企業，產品售價超過1000元/㎡，比普通的貴四五倍，“我們也只是試著推推看”。

　　出人意料，北京產品推介會之后，不僅包括萬科、萬達[微博]、綠地等主要房地產商迅速接受了新產品，還引發多家鋁型材商“跟風”。

　　致力于成為行業技術革命領導者的經閣集團再次出發，將目光瞄上了氟碳噴涂鋁材。

　　據悉，普通電泳鋁材顏色單一，只有白色和香檳色兩種色彩，而且不適用超高層建筑，使用年限只有5年左右；國外采用的主要是氟碳鋁型材。“當時，氟碳噴涂核心技術掌握在意大利人手里，從意大利進口氟碳噴涂原材料，即樹脂噴涂粉材料每噸價格高達8萬～9萬元，進口手續還十分繁雜，一個授信就要等半年——我想自己干。”張國華說，他的骨子里總有一種責任，“那就是把事做好，能對我的家鄉、對我的國家做點有意義的事。”

　　2004年，經閣集團斥巨資與日本九州不二鋁業株式會社達成的合作開發獲得成功，公司第一批氟碳噴涂鋁材下線，使用壽命80年以上，售價4萬～5萬元/噸。雖然氟碳噴涂鋁材的價格遠遠高出普通鋁材，但產品受到江浙等沿海高端用戶的歡迎，經閣集團再次贏得快速成長的機遇。

　　“那些年，湖南省召開的一些重大會議，張躍(遠大集團總裁)、梁穩根(三一集團董事長)和我一起被安排坐在前面出席。”張國華沉靜回憶當年風云，仿佛是在訴說他人故事。

　　“大病一場”的湖南“首負”

　　在世紀之交幾年里的湖南民企版圖中，遠大集團獨占鰲頭，經閣集團位列第二位，三一集團緊隨其后。面對時代的激蕩和業界的嬗變，大部分企業家選擇了“跑馬圈地”。無人料及，隨后的幾年，梁穩根一度躍居為中國“首富”，而張國華卻成了湖南實體經濟領域里名副其實的“首負”。

　　至2003年，經閣集團在16個省(市)建立了19個事業部、19家二級店，在20多個省市設立了售后服務部(點)，分銷網點達600余個，銷售網絡覆蓋全國，年營銷額超過30億元。

　　多元化發展亦是其難以遏制的沖動。除設立與主業密切相關的新材料研究、門窗幕墻外，經閣集團還把觸角伸向了影視文化、星級酒店與房地產等方面。

　　2003年，經閣集團加快上市步伐，與湖南電力所屬的聯誠科技、中南大學所屬的升華科技等5家企業投資組建經閣鋁業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經閣股份”)，計劃投資6.8億元，興建年產6萬噸高檔建筑鋁型材項目，其中自有資金3億多元，項目需貸款約4億元，設定目標為2007年項目達產，預計年產值50億元，年利稅10億元。該項目被列為湖南省重點工程。

　　資本就像一把雙刃劍，披荊斬棘的同時，不留意亦傷及自身。在產業與資本對接的路上，張國華苦不堪言。

　　生產設備升級、星級酒店項目上馬、廠房裝修加碼、基建成本上漲……至2007年底新廠房投產時，經閣股份總投資已超過11億元，超過預算80%以上。據悉，在日本，同樣規模的工廠年產能達到110億美元。包括當時建設部主要領導在內的前來企業視察的領導與專家，無不驚嘆有加。

　　固定資產投資嚴重透支，生產流動資金從哪里來？最初，張國華并不擔心。此前，業務關系十分緊密的長沙某城商行已經承諾給予經閣集團5億元的貸款。

　　料想不到的是，經閣股份新項目投產之際，上述城商行主要領導突然人事變動，原定貸款計劃遭否。

　　更令張國華措手不及的是，因部分行業投資過熱，結構性通貨膨脹伴隨而來，2007年，國家開始實行緊縮銀根的貨幣政策，“即使固定資產打五折、設備打兩折，銀行也不給貸了。”

　　為尋找資金和合作方，張國華先后與三一重工、上海復星等多方接觸，終于與駿麒投資(香港)有限公司達成協議，由駿麒投資出資4.35億元控股51%。“只要能上市，誰控股都沒關系。”張國華豁出去了。

　　此后，張國華參加湖南省十大企業座談會，他透露出了與駿麒投資的合資計劃。“這么好的企業，為什么要合資呢？”基于湖南為有色金屬之鄉考慮，時任湖南省委主要領導現場拍板，由湖南有色金屬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湖南有色”)入股注資，既能解決湖南有色深加工問題，也能緩解經閣集團資金緊張難題。

　　2007年底，雙方簽署框架協議(2008年第47期《中國經濟周刊》曾以《中南最大鋁材商經閣鋁材資金鏈斷裂 或將易幟》為題作了報道)。

　　據了解，因為產權明晰、資產作價、辦事效率等問題，盡職調查歷時3年，審計評估工作亦反復開展了3次，至2010年，經閣股份凈資產被評估為7800萬元。當張國華準備接受這一結局時，湖南有色突遭中國五礦收購。張國華對《中國經濟周刊》稱，“中國五礦認為自身對建材行業不熟悉，最終決定不介入了。”

　　其間，長沙市政府擬以其下屬擔保公司為經閣股份提供2億元借款，但因合作方湖南有色反對而擱淺。

　　數度周折后的2011年，經湖南省國資委[微博]和長沙市委、市政府等相關領導協調，湖南有色同意向命懸一線的經閣股份提供流動資金5000萬元，年回報率14.4%，期限至2018年，由長沙市政府采取封閉運行的方式。

　　盲目擴張，銀根緊縮，競爭加劇，資金鏈斷裂，重組遙遙無期，站在十字路口的張國華無所適從。銀行逼債，供應商斷貨，員工工資也要靠“拆東墻、補西墻”度日，企業年銷售額從超過30億元一度跌落至7億元以下。因情志郁結、勞累過度等原因，張國華大病了數月。

　　“擁有領先的技術，我就是一只不死鳥”

　　2014年11月中旬，《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再次見到張國華的時候，冬日的暖陽透過窗戶，打在他黝黑的臉上，這個曾經在中國經濟社會的變遷中膨脹、迷失而后沉寂的人物，如今看起來敦厚而平和，他說，他的身體康復得差不多了，每周休息一天，每天看兩小時書，不喝酒，抽少許煙。

　　三年封閉經營期間，經閣集團蹣跚走出財務危機，從全國市場大幅回撤戰線的同時，將工業園北面的酒店等資產以4億多元的價格賣給湖南有色，償還了大部分銀行及基建單位的債務。目前，企業負債3億元，負債率降至50%以下。

　　“我不甘心，不愿放棄，不能倒下。”張國華沉默一會兒，說，“我是一只不死鳥，唯有領先的技術才能浴火重生。”

　　在節能鋁材、氟碳噴涂鋁材等產品基礎上，2013年，經閣集團歷時5年與不二鋁業株式會社聯合研制并成功推出彩色電氟鋁型材。張國華向《中國經濟周刊》介紹，彩色電氟鋁材具有色彩美觀、耐酸堿性強、不沾油污灰塵、耐磨性能好、達到航天材料標準、使用壽命長達80年等特性，是電泳鋁材、噴涂鋁材的替換產品，可廣泛應用于軍工、船體、潛水等領域。

　　全國有色金屬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委員史宏偉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認為，氟碳噴涂鋁材的研制成功，標志著中國鋁型材產品的研發制造能力已屹立于世界鋁型材行業之巔，打破了國外品牌在高端鋁型材領域的壟斷地位。

　　在發力收復民用鋁型材市場之時，經閣集團向科技含量更高的工業鋁材發力。2011年，經閣集團成功研發可用于平板電腦、太陽能電池框架、風電散熱器和汽車等產品的鋁合金工業型材，目前，主要客戶包括湘電股份、中聯重科和富士康(蘋果平板電腦)等行業巨頭。

　　技術領跑市場，流動性得到加強，企業銷量逐年攀升。據悉，2013年，經閣集團銷量約為3.5萬噸，預計今年的銷量將達到4.5萬噸，銷售額超過28.5億元，省內外銷售比重為6:4左右。張國華說，“今年，盡管行業整體趨冷，但隨著市場的環保、節能與品質不斷加強，公司銷售與回款逆勢而上，其中回款連續好幾個月都在兩個億以上。”

　　部分中介機構聞訊而來，這讓張國華感到愜意，但他婉拒了IPO的建議。他說，企業久病未愈，還需進一步休養生息，比如進一步夯實技術在行業中的領導地位，進一步規范好銀行債務，“暫且忘記‘張國華’這廝，緩兩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