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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教授:國資委成國企改革主要反對者

2013年03月07日 11:51  三聯生活周刊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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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務型政府仍是目標——專訪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魏杰

  吳琪

  告別高增長 進入中低速

  三聯生活周刊:2012年中國GDP的增速跌破了8%,過去我們總說GDP“保八”是個底線,破八對我們到底意味著什么?

  魏杰:GDP增速8%的底線是我們在1998年定下來的。當時是按照我國要在2030年基本完成工業化的大目標來倒推的。農村人口要轉移到城市,我們每年必須新增1000萬個非農業就業崗位,要保證這些就業崗位,GDP的增長就必須高于8%,但也不要超過11%,我們叫作“八九不離十”。

  那時候我們非農業人口只占人口總量的20%,現在已經占到50%了。現在按照2030年的工業化目標再來推算,我們只用每年新增就業崗位900萬個,與之相對應,GDP的增速保證7%就可以了。我們城市化的成熟度改變了,對經濟增速的要求也不一樣了。

  三聯生活周刊:你認為這種改變是個主動的過程,還是被動的過程?中國經濟受到國際大環境的影響,外部環境會影響發展速度。

  魏杰:這個過程是一個主動與被動相結合的過程。一方面受到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美國經濟還未復蘇,歐洲在債務危機中仍未抽身,我們去年的出口占GDP的比重只有7.6%,這之前我們的出口可都是保持兩位數的增長。我估計未來我們的出口增長不會超過10%。世界經濟對中國的機遇期在調整,這也決定了今后我們的GDP增速很難超過8%。

  但是另一方面,城市化發展到今天的程度,我們的GDP增長也無需像以往那么高,那會帶來另外一些問題。我認為未來中國GDP增速的底線是7%,上線是8%,一般情況下會在7.5%左右徘徊。有些聲音認為中國新一屆政府上臺后,中國經濟會再現9%以上的增速。我認為無論從主動還是被動條件上,都不可能。中國經濟已經過了高速增長期,我們剛剛進入中低速增長。我們目前的增速放慢與國際經濟的不景氣重合在了一起。

  三聯生活周刊:去年第四季度,我們的GDP增速擺脫了連續7個季度下滑的局面,開始止跌回升。我們的經濟形勢已經徹底好轉了嗎?

  魏杰:我們看待今后的經濟形勢,首先觀念上需要改變,保增長不是一切。從1986到2000年,中國是一個低成本國家。無論勞動力成本,還是各種環境成本都很低。2000年以后進入了高成本時代,所以政府再要保增長,就只能投放貨幣,結果是通脹壓力很大。可是貨幣稍微收縮,我們的優勢就下來了。

  我對中國未來五年經濟形勢的總體判斷是:經濟進入中低速增長,通脹壓力將持續。對于中國的一線城市,我覺得可以房價作為一個參考指數。如果我們的GDP增長在7%以上,同時一線城市的房價增長控制在5%以下,我覺得這個比例是基本合理的。

  三聯生活周刊:可是在前幾年政府對金融危機救市之后,再繼續動用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空間已經非常小了。

  魏杰:空間確實不大,不過從目前高層傳遞出的信息來看,今年國家在積極財政政策已經確定三個重點。第一是穩定中小企業,主要辦法就是減稅。減稅規模大致在1萬億元左右。據測算,2013年稅收增速只是10%,而過去每年稅收的增長速度是20%以上,這就表明政策不再希望把過多的財富向國家集中,而是要讓企業有休養生息的過程。如果減稅政策兌現,按照減稅對經濟的貢獻率1比6的比值判斷,這對今年經濟增長的推動將會是6萬億元,無疑對今年穩增長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第二點,國家會加大對民生的支出。具體就是指教育、醫療、社會保障,今年估計要比去年增加3個百分點。數據顯示,我國對民生的支出增加1個百分點,消費會增加5個百分點,這對今年的消費構成利好。

  第三是繼續重視基礎設施投資,估計今年的基礎設施投資在2萬億元左右。本來2012年上半年,積極財政政策實際上是在階段性淡出基礎設施建設。但現實表明,中國目前如果只是簡單依靠消費還沒有辦法使增長保持在7%以上,因此2013年還要繼續重視基礎設施投資。

  在穩健的貨幣政策方面,估計2013年新增貸款會在9萬億元以上,貨幣供應量增長速度可能在15%左右。因此2013年貨幣的供給要比2012年更寬松。這樣也會導致價格的反彈,估計2013年無論是消費者價格還是投資品價格,都有反彈的可能。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魏杰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魏杰

  通脹壓力與社會分層

  三聯生活周刊:中央在2008年采取的救市措施,今天遭到不少經濟學家的質疑,現在來看,它給我們的經濟帶來了什么樣的實質影響?

  魏杰:2008年的救市政策有一定的必要性,但是具體到救市的方式和力度,是有很多地方值得討論的。救市政策帶來的一個重要的負面影響是通貨膨脹。我判斷通脹的狀況不會很快就過去,它可能是較長時期內壓在我們頭上的一個重要問題。

  通脹就是貨幣發多了,2009、2010年這兩年政府發了多少貨幣呢?這兩年加起來是25萬億元左右。25萬億元是什么概念呢?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從1949到2009年的貨幣發行總量的53.4%。兩年時間央行所出來的貨幣達到我國貨幣發行總量的一半還多。所以我一直不贊成我們老提中國在2009、2010年經濟增長一枝獨秀,實際上我們惹的麻煩也很多。

  現在美國的貨幣供應量和GDP的比例是51%,而且我們研究發達國家走過的歷程發現,它的貨幣供應量和GDP比例達到100%以后,貨幣就開始回落了。而我們是190%,大大高于美國,但是我們GDP不到美國的三分之一,所以財富和貨幣早已不對應了。貨幣確實太多了。

  三聯生活周刊:2009、2010年兩年時間央行所出來的貨幣達到我國貨幣發行總量的一半還多,數字挺讓人吃驚的。這次通脹與以往有哪些不同?

  魏杰:這一次通貨膨脹這么多貨幣出來,表現為兩個特征:第一,這次貨幣80%以上流向了央企和地方政府融資平臺,中小企業沒有獲得太多的貨幣資源。這就導致我們緊縮性貨幣政策不敢用,一用就會使大量中小企業資金鏈斷裂。

  第二個特征是多出來的貨幣轉變成理財和收入了,一方面推動了融資成本上升,一方面推動了勞動力成本上升,這種通脹叫成本推動型的通脹。所以傳統的緊縮性貨幣政策基本沒用,這次通脹解決是很艱難的。

  三聯生活周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受到這一輪通脹怎樣的影響呢?

  魏杰:我們從2008年開始的救市政策,在一年多之后它的通脹壓力就明顯體現在樓市了。具體到北京來說,2009年之前在北京買房的人,房價已經翻了五六倍;可是2009年之后還沒買房的人,國家的貨幣超發對他們是最大的利空消息。

  2009年6月是通脹壓力在中國社會集中顯現的一個分界點。在一線城市,2009年6月之前有多套住房和買了房的人,他們在貨幣超發效應顯現出來之前置辦了最重要的財產。隨后房價大漲,同樣一平方米的房屋,在此之后買房的人要付出好幾倍的代價。所以我認為2009年6月成了中國正在形成中的社會階層的一個分界點。這也是中國比較特殊的一個地方,中國的階層差異不是按照他們對經濟貢獻的大小來劃分的,而是按照某個特殊時間點上有房還是無房。

  三聯生活周刊:老百姓對于“十八大”關于2020年城鄉居民人均收入翻番的提法,寄予了很大希望。但是我們應該考慮到通脹的因素,而不是單純的收入增加。

  魏杰:對,其實我倒是不太擔心中國經濟增速回落的問題,它有其內在發展的必然性,我更擔心通脹的壓力。2012年底我國M2(廣義貨幣)是97萬億元,GDP為51萬億元。如果與改革開放初期比較,1978年我國的M2是850多億元,GDP為3000多億元,這34年來我國GDP只增長了100多倍,而M2增長了1000多倍。也就是說,貨幣的生產大大高于財富的生產,普通老百姓的感覺是“錢不值錢”。

  而這種通脹主要不是表現在消費品價格,而是表現在房價、股價等資產價格上。這幾年中央控制通脹,主要是控制消費品價格,這樣做能為低收入人群提供更好的生活保障。但是我們往往忽略的一點是,中國正在富裕起來的階層,他們的財富被通脹剝奪得更厲害。這種財富縮水主要表現在資產價格的縮水。單純提高居民收入用處不大,要看他們的實際購買力是否提高了。

  三聯生活周刊:這次我們的經濟增速放慢,最直接地傷害了哪些群體?

  魏杰:2008年我們經濟受到打擊時,主要體現在對實業的傷害大,除了民營企業家群體外,對農民工的傷害最大。很多沿海地區的密集制造業倒閉,農民工成批返鄉。但是2012年的經濟增長放慢,倒是沒出現太大的問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服務業的發展非常快,雖然制造業受到一定沖擊,但快速發展的第三產業吸納了很多勞動力,所以農民工的就業沒有受到很大影響。

  不過一些傳統產業的日子還是很不好過的,比如水泥、鋼鐵、鋁合金等產業,它們是按照過去“保八”的目標來設定發展的,現在經濟下行,可是它們的規模太大了,慣性還在,一下子轉不過來。所以我們經濟結構的深層次調整是不可避免的。

江蘇省2012年度人才交流年會現場,大批求職者前來應聘 江蘇省2012年度人才交流年會現場,大批求職者前來應聘

  三聯生活周刊:調整經濟結構的說法由來已久了,但是轉型比較緩慢。我們這個傳統的制造業大國,轉型會怎樣慢慢發生?

  魏杰:我們原來維持增長的這三大元素已經逐漸在消失。我們應從過去強調外需、人口紅利、投資,轉向強調內需、技術創新,目前增長方式轉變中最主要的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轉軌,即從過去的增長元素轉向尋找新的增長元素。

  經濟學界強調未來5年重點不應該放在保增長,而是深化改革。因為保增長無非是政府進一步加大投資,可是我們建高鐵、高速公路這些,不具有持續性,再使用空間會越來越小,效果會越來越差。

  政府應從經濟活動中退出

  三聯生活周刊:說到深化改革,你一直強調必須理順政府和企業的關系,政府能否準確定位是我們今后改革成敗的關鍵。

  魏杰:我們目前的體制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政府主導型的經濟體制。政府基本壟斷了四大資源:第一是貨幣資源;第二壟斷了物資資源,石油、煤炭、電力基本壟斷;第三,壟斷了物流,像航空、運輸、鐵路都是政府的;第四是壟斷了信息,從電信到郵政都被壟斷。

  鄧小平時代我們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政府需要搞經濟建設;但是我認為下一步政府應該退出經濟建設的中心,即政府是社會公共管理主體,它將成為一個社會公共管理主體。因此我們未來對政府的考核不應該以GDP作為目標,GDP這一概念屬于財富增長的范疇,政府應該是一個社會公共管理主體。

  三聯生活周刊:也就是說,政府需要從經營性的活動中全面退出,只是為了整個國家的公共服務而存在。可是2008年中央4萬億元往下投的時候,很多人認為中國經濟一枝獨秀,正是因為國家在經濟中發揮了強大的調控作用,認為我們應該為有中國特色的體制自豪,這是西方資本主義所缺失的。

  魏杰:這其實是深化市場經濟的一種阻礙,2008開始的這幾年救市造成“國進民退”,如果這種局面不改變,民營經濟的活力就沒了,結果是很可怕的。調整的重點是重新鑒定政府和企業的關系,我們在最近的調研中間逐漸形成八個要點:

  第一,政府和企業都是建立在法律基礎上的兩大平等的社會組織。它們之間不是誰引導誰的關系。我在德國調研時發現,德國政府只對藥品和食品加大監管;別的企業,政府從來都不去管,它們完全是平等的社會組織,這才是市場經濟下政府的準確定位。第二,配置資源將不再是政府的事,市場才是資源配置最主要的機制。第三,政府必須從審批制轉向備案制。第四,政府的公共權力要受到一定約束才行。第五,企業對政府有完整的法律訴訟權,即企業可以告政府。第六,政府不能作為國有產權的所有者代表。如果政府作為國有產權的所有者代表,有兩個問題就決不了。一是這種管理產權的政府機構和它所管的企業永遠會政企不分。另外一個問題是,政府難以平等地對待所有企業,因為有些企業的老總由當過政府官員或政府背景的官方人士擔任。這些背景在中國很管用,這對其他企業是一種不公平。第七,政府對企業稅收的收取,不應該以經濟增長速度為依據,而應該以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為依據。政府是公共服務的主體,它為我們服務的時候需要成本、需要貨幣,這樣就應該收稅,但到底收多少稅應該以政府提供的服務為依據,不應該以經濟增長的速度為依據。第八,政府不能與企業爭利。政府如果要投資的話,也是以公共產品為界;如果是盈利項目,就應該由企業來投資。比如修一條高速路,如果修成后不收費就是公共產品,應該由政府來投。如果修成后是商業運作,就應該是企業投,而不應該由政府投資。

  三聯生活周刊:央企這十來年已經形成了極為強勢的一股力量,這種情況在其他國家很少見吧?

  魏杰:在市場體系健全的發達國家,代表全體人民行使自己財產權的是各種資產管理公司,這些公司是企業,而不是(行政)政府。它們只對掌握著財稅大權的國會負責任,而不用對屬于行政機構的政府部門負責。從這個意義上講,政府作為國有產權的所有者或代表者存在,說明對我們現有國有資產管理體制的改革還須進一步深化才行,我們的政治和經濟體制改革還遠遠沒有到位。

  從穩增長的階段來看,我們如果按照上述八個要點來重新塑造政企關系的話,中國經濟增長達到7%以上沒有任何問題。政企關系重新界定以后,政府主導型經濟體系就必然轉向社會經濟體制。這是深入改革最為迫切的一件事。

  三聯生活周刊:你提到的這幾條,核心是政府職能的轉變,從經濟主導型政府變為公共服務性政府。在現實的改革路徑中,你認為政府自上而下主動改革的可能性大,還是由基層推動改革更現實?

  魏杰:中國的改革不用那么復雜,我認為強調核心的一點就可以了:保護產權。產權一旦得到保護,價格自然市場化、投資者有信心進行長期投資,創新有了動力,政府的權力自然會受到限制,權力不會像現在這樣無限擴大。保護產權直指我們改革的核心,這個過程中各方利益需要經過艱難交鋒后互相妥協,這樣中國的改革才有希望。現在誰都無法超越利益,那么怎么在多方格局里達成一致,會是今天改革的一個現實路徑。

  期盼“民進國退”

  三聯生活周刊:你曾經對中國的企業進行過長期調查研究,是研究中國企業制度最好的專家,為企業說話也比較多。民營經濟在這一輪“國進民退”的浪潮中,受到的沖擊到底有多大?

  魏杰:我前邊提到2008年開始的救市政策,資金基本流向了央企和地方政府融資平臺,民企的發展空間被大大擠壓。許多民營企業家對政策顧慮重重:政府越想讓他們進入投資領域,他們就越感到害怕,越覺得經濟出了問題。況且對民營經濟只開放投資領域,卻不放開控股權,這種開放實際上只是參股而已,等于是讓民企把錢給別人,然后由別人來運作。從這個角度講,民營經濟的境況不是靠喊兩句口號就能起來的問題,改善民營經濟要解決深層次問題。

  民營經濟的發展實際上有兩個非常深刻的障礙,一個是理論障礙,一個法律障礙。我們一直被教育的是,資本不創造價值。但我們看到的現實情況卻是投資者分走了那么多的收入。按照以上理論,民營經濟肯定要被視為剝削經濟。在這種理論大背景下,作為“剝削者”的民營企業家一定會考慮自己的未來,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擔心,總有一天他們會被“理論”掉。所以民營企業家移民的現象很普遍。

  民營經濟增長遇到的第二個障礙是法律障礙,在所有的法律障礙中,首先是憲法障礙。我們的憲法有一個重要的法律規定,即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中國,必須堅持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我們憲法從一開始就聲明“公”“私”有別,以“公”為主。既然憲法有差別,那么民法、刑法不可能做到平等,一定是一個有差異的狀態。

  這個問題在最近引起很大的爭論。有人提出修改一下這個提法,建議修改成“中國實行混合經濟”。這樣,所有經濟成分都有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任何一種成分都有劣勢和優勢,他們相互補充相互競爭共同發展,在法律上處于平等的地位。我覺得這個提法挺好的,而且我也研究了一下,如果我們繼續提公有經濟為主,多種成分并存的話,我們就對現制度解釋不清楚。

  三聯生活周刊:怎么來衡量目前民營經濟的地位呢?

  魏杰:我認為評價哪一種經濟成分為主有四個指標:一是它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二是它對稅收的貢獻,三是對就業的貢獻,四是對技術創新的貢獻。按照四個貢獻來評價的話,我們發現中國的民營經濟已經占到主體地位。從2004年到現在,民營經濟的增長貢獻在63%以上,對稅收的貢獻在60%以上,對就業的貢獻在80%以上,而技術專利局的絕大部分專利來自民營經濟。從這些方面來看,民營經濟已經不是并存,而更好像是主體了。

  前一輪救市政策的效應正在慢慢減弱,國企就又不怎么行了。2012年國企利潤下降5.1%,較2011年下滑20個百分點,這與前兩年國企的快速擴張和高福利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民營企業利潤仍然取得了同比20%的增長,說明民營部門是創造就業的生力軍。如果未來國家不再搞上一輪那樣大規模的政策刺激,國企獲得壟斷性收益變得困難,民企將會獲得重要的發展機遇。國家凡是出臺投資性的政策,對民企來說就是巨大的利空。國家凡是出臺改革性的政策,對民企就是很大的利好。我認為接下來5年很可能是“民進國退”。

  三聯生活周刊:你曾經擔任國務院國家國有資產管理研究室主任,對上世紀90年代的國企改革參與得比較深。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市場化改革和今天的改革,面臨的局面差異大嗎?

  魏杰:有相似之處,但差異也很明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改革的時候,我們主要是與意識形態抗爭,為發展民營經濟、市場經濟鼓與呼,改變大家的認識誤區,是市場經濟的啟蒙年代。另外,那時候中國是真的“摸著石頭過河”,需要專業人士提供市場化的方案和意見。

  現在我們的改革早已過了“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大家都知道“石頭”在哪兒,知道核心問題是什么。政府主導的經濟體制已經形成了頑固而龐大的利益群體。改革不是個技術問題,而是有沒有決心,因為現在的改革每往前推動一步,都涉及關鍵利益。上層有沒有決心去觸動這些利益,這才是關鍵。

  現在中國的社會階層形成了,不是20年前,社會群體還是含混的一片。我們再往前動一步都會觸碰到某個階層的利益,政府的公信力比以前差了,國企改革的難度大大增強了。

  三聯生活周刊:朱镕基時代的國企改革強調“抓大放小”,小的放給社會,大的政府抓住了,但是這些大的國企現在變成了沒有力量與之抗衡的利益集團,這是我們國企改革的初衷嗎?

  魏杰:當然不是。上世紀90年代的國企改革是將地方性中小企業“租改賣”,放向市場。剩下諸如中國電信[微博]、中國電力這樣的大企業,政府希望走向股份制。而且不一定是國家控股,希望高管市場化,形成真正的企業家階層。

  但是國資委成立之后,國資委管理著大型國企,他們成了大股東,當然利用一切資源將國企做大做強。可是國資委作為管理者,一個領導年薪才幾萬元,企業高管的年薪有幾十萬至上百萬。那么管理者就會阻止被管理者的改革。那些在政府部門的人,經常空降到某個企業做高管,發幾年財后回到政府上班。政府部門的人輪流下去發財,企業高管知道自己的前途有限,領導是空降的,高管的積極性就會打折扣。所以出現了中國特色極強的國企,叫什么副部級企業、司局級企業。副部級以上的央企,高管由中組部任命,國資委只能任命中層干部,這是多么奇怪的設置。在這個系統工作的人,一方面獲得經濟上的高收益,一方面享受公務員待遇,尾大不掉。

  國資委現在成了推進股份制改革的主要反對者,你與它去商量改革,不是與虎謀皮嗎?國企的壟斷勢力已經形成,比如中石油、中石化、中國電力等,它們可以說自己關乎國家戰略、國家安全,你又沒法動它。這些壟斷制度的既得利益者,是改革的最大障礙。中國的改革早已不再只是個經濟問題,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社會改革已經深深地嵌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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