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

　　9月23日，富士康太原工廠的群毆事件引發的熱議還未散去，2012年國慶節假期又爆出富士康鄭州工廠數千員工停工的消息。這家素以精細管理著稱的全球最大代工企業，究竟為何屢屢出現管理混亂的問題？

　　10月5日，鄭州富士康發生大規模員工停工事件。雖然鄭州富士康方面很快否認了數千員工停工，僅稱之為“只是三四百名員工以故意曠工的形式表達訴求，并且只持續了兩小時”，但記者調查證實，此次有數百人直接涉及沖突，而另有3000~4000人則以堅持不上班來表示抗議，持續時間也將近兩天。至于沖突原因，則源于富士康管理失調與績效壓力。

　　被強制的加班

　　鄭州南部、毗鄰新鄭國際機場的十平方公里土地上坐落著河南近年來最大的招商項目——富士康鄭州工廠，這是富士康于2008年7月落子河南，同時投建的三座工廠之一，也是規模最大的一座。在今年3月份迎接蘋果CEO蒂姆·庫克考察時，這里已經擁有12萬工人，另外位于鄭州經濟技術開發區和中牟縣的兩座工廠則共有員工約6萬人。從目前鄭州富士康所開展的生產業務來看，主要是以生產蘋果手機為主。

　　10月7日，當“富士康數千人停工”的消息還被作為熱新聞轉載時，作為消息之源的鄭州富士康廠區已經恢復了平靜。

　　《中國經營報》記者在現場看到，與以往一樣，廠區門口設立的許多播放著招工政策以及到富士康就業好處的招工攤點，接待著三三兩兩前來問詢的人，這些攤主們既有為了完成招工任務的地方政府勞動局人員，也有富士康派出的內部工作人員。

　　在富士康工作七八年的王春陪屬于后者，“招工相比在工廠上班更輕松。”他說，“不過，每個月招募300名新員工入職的工作任務，依舊是個巨大挑戰，不好完成。”

　　王春陪在10月6日接到廠區一些停工員工的電話和短信，要求他不要再招工了，并一起參與停工。王春陪說，共有3000~4000人拒絕加班。他告訴記者，直到10月6日晚上，仍有許多人拒不上班抗議。直到凌晨12點，這些停工的員工才被富士康的協助保安“鎮壓”了下去，領頭的幾個員工被迫辭職，而最開始與員工言語起沖突的線長“也干不成了”。

　　10月6日，富士康新聞發言人劉琨對媒體表示，“工會等組織都已經竭力溝通，這一事件也已基本平息”。但他并未解釋此次停工事件的具體成因。

　　記者對數名富士康員工采訪后了解到，此次沖突源于富士康國慶節放假三天的安排并未體現在所有廠區，有的廠區沒有安排放假，其中包括主要負責生產iPhone 5手機的K區(總共有A、K、B、E、C、F、D、L八個區，其中K、F、L等區均是組裝蘋果手機)的部分生產線。

　　一位富士康員工幫助記者算了一筆賬：在富士康，按照規定，假期加班一天(加上當天延長加班時間)意味著每天將獲得將近400元的收入，而三天假期將增收1000元左右。但如果按照正常工作日計算工資，對于富士康員工來講，收入將有巨大落差。

　　多位員工證實，正是上述原因導致K區06號二樓的一條生產線于10月5日臨近中午時分首先爆發沖突，大批員工涌向富士康管理層辦公區抗議。6日則進入高潮：其中有員工親眼看到“一名穿紅色衣服的線長被打”。

　　制度讓位于績效

　　富士康官方的招工政策顯示新入職普通員工的基本月工資為1800元。如果遵循正常上班時間，一天8小時，一月22天，那么一名工人在拿到1800元工資之前，首先會被扣掉150元的住宿費，折算之后，員工每天的勞動價值為75元，每小時約為9元。如果上班時間不足22天，則要每天減掉75元(拿到工資之前，還會扣掉公積金和保險等費用)。

　　在富士康的現實就是：越加班掙錢就越多，而不加班則收入微薄。雖然在看得到的規章制度上顯示富士康員工每周必須休息一天，在此基礎上加班與否全憑自愿，但是員工都承認，當趕工的時候，往往會有些強制性的加班措施。

　　有員工告訴記者：“每天從早上8點開始工作，下午6點下班，再加上晚上加2小時班，這樣在廠區每天都會待上12個小時。在富士康的上班時間設定中，大部分員工將加班默認為‘正常工作時間’。如果一旦有人不愿意加班，那么基層管理層就會有一點兒‘小麻煩’。”

　　負責管理十幾個員工的線長付文杰告訴記者，如果每天下達的任務完不成的話，往往會被批評，甚至有可能調到別的地方。他的團隊負責為iPhone 5手機周邊鋁鎂合金的框架涂抹保護劑，以減少被劃傷的可能。根據所在生產線的業績，他將獲得從2000元到上萬元不等的年終獎。

　　付文杰說他其實更愿意看到員工一同加班，一旦有人不愿意加班，他就需要向上級匯報，申請從別的生產線調來人員。付文杰說，在流水線上，員工缺席意味著產品會在流水線上擠壓。 一旦某個環節出現滯后，將有可能拖慢與其他環節的匹配度，最終造成整個流水線業績降低。

　　而且，每個流水線上的工作人員往往長達數月重復一個簡單的操作，接近無意識操作，這種機械式的重復造就的嫻熟而高效的操作是其他生產線臨時調來的人員所不具備的。

　　雖然大多數員工愿意加班掙錢，但請假或曠工的事情偶有發生。由此造成的作為基層管理人員的線長與年輕氣盛的員工之間的摩擦，在富士康的基層管理中是很常見的現象。對于剛剛發生的大規模停工事件，王培春輕描淡寫：“這其實很正常。”

　　招工之亂

　　事實上，進入8月份以來，富士康接到蘋果公司訂單后，就面臨著勞務人員缺失的“饑渴”。根據河南省政府層面的消息，在年底之前，富士康將需要20萬工人(目前為18萬人)以完成全年為蘋果代工一億部手機的生產計劃。

　　“16歲到45歲”，在回答求職咨詢富士康招工條件時，鄭州市好工友人力資源有限公司總經理郭向明說，“只要不缺胳膊少腿，都中。”

　　好工友是鄭州市本地一家勞務中介公司，相比于向其他途徑輸送務工人員，給富士康招工能夠得到額外的好處：每幫助富士康找到一名工人，可獲得400元補貼。這個補貼是富士康給予河南省各個地市勞動局的優惠，而勞動局往往尋求社會勞動中介的幫助，于是包括好工友在內的中介公司都為富士康打工。

　　作為河南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個招商引資項目，富士康答應落戶鄭州的條件是獲得多項優惠政策。其中河南省政府協助富士康招工便是其中一項。今年8月4日召開的河南省長辦公會上決定，河南省將協助富士康招募20萬名工人，這個任務被分配給了河南省各地的18個地市政府，完不成招工任務的縣市將受批評。

　　從8月份富士康接到蘋果公司的訂單開始iPhone 5的生產伊始，富士康員工之前6、7月份閑散的工作狀態隨即被緊張的工作狀態代替。一位不愿具名的勞務中介人士告訴記者，目前部分生產線已從20天休息一天變為30天休息一天，而根據以往蘋果產品的熱銷程度，富士康在年底之前將保持緊張的趕工狀態。

　　目前，富士康的員工上班時間變成了“兩班倒”，白天晚上共同趕工，充分利用生產線以生產更多的產品。

　　為了幫助富士康招募到足夠多的勞動力，河南省政府還出臺補貼政策，對到富士康上班的工作人員進行每人一次性補貼200元。即便如此，各地政府勞動部門也都表示招工壓力大，分解任務不易完成。

　　郭向明告訴記者，現在正是富士康缺人的時候，上班條件較為寬泛。既有沒怎么上過學的農民工，也有三本以下的大專院校學生被校方以實習的名義安排到富士康上班。而且年齡差別很大，全國各地南來北往的人都有。富士康之所以在短期內連續發生多起集體事件，其對勞動力的渴求和員工個體的文化差異，或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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