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褚

　　當工人們不情愿地坐上回家的汽車時，他們留守本地的老板正面臨著更大的困局。

　　江蘇興化市戴南鎮，一個月前這里最大的新聞是當地鋼簾廠2000多名工人“放假”。每天都有很多人收拾行李，從鎮中汽車站坐上開往泰州的汽車，然后再轉車返回中西部的農村老家，此情此景讓人們有盛世散場的感覺。

　　包存林之死

　　11月10日，江蘇興利來特鋼有限公司老板包存林，用他的死給這個冬天增添了更晦暗的色彩。幾天后，包存林的私家別墅外墻上出現其家人發布的“訃告”，稱“家父包存林因病醫治無效，于農歷十月十三晚七點溘然長逝”。

　　但外界幾乎沒有人相信包存林是因病逝世，當地圈內人都說，包存林是自殺，他是被巨額債務壓垮的。

　　位于戴南鎮科技園的興利來廠區環境優美，廠區大門內，東南角有一棟仿古小樓，之前是包存林接待來賓和展示產品之處。科技園里的保安告訴記者，包存林就是從這棟小樓跳下水池自殺的，水池不深，但包存林在身上綁了重物。而興利來公司的保安都表示對包存林的死并不知情。

　　據當地人說，11月初，包存林曾吞下一大把安眠藥，幸虧家人發現及時，將其送到醫院救治才幸免一死。此后家人對其嚴加看防，但包死意已決，終于尋隙自殺。

　　而戴南鎮派出所干警稱，他們對包存林的死并不知情，因為包存林死后家人沒有報案，他們也沒有出警，他對記者表示：“是正常死亡，你不要再糾纏這個事情！”

　　興利來公司人員表示，包存林是正常死亡，因病逝世，要了解公司情況，需先與鎮政府聯系，獲得政府同意后再接受采訪。民營企業公布信息為何需要政府同意？對方表示無可奉告，總之要鎮政府批準。記者隨即咨詢戴南鎮“企管辦”，一位負責人向記者表示，包存林的事情已經不由他們負責，市里正在處理，隨后就掛斷了電話。

　　還有一些當地人傳說，包存林沒有死，尸體是從醫院買來的。包存林的靈堂設在自家別墅里，遺體被裝殮在一水晶棺內。那些更愿意相信傳說的人們稱，當時放在水晶棺內的死者和包存林身高不符，他本人已經攜款出走。

　　11月26日，當地網絡論壇又傳出消息，說包存林已經在廣州(也有說廣西)出關時被扣。

　　當記者致電包存林另一家族企業長利不銹鋼廠時，包存林的女兒接聽了電話，記者表明來意后，她立即掛斷了電話。

　　危險的擴張

　　從1980年代末開始，戴南鎮成為全國著名的“不銹鋼城”，這里云集了1200多家不銹鋼制品系列企業，年產不銹鋼制品近50萬噸，約占全國該行業民營企業總產量的七分之一。圍繞著不銹鋼產業鏈，還吸引了4萬多外地人在此定居，至于工人，估計將近10萬。

　　包存林本是篾匠出身，在廣東做過不銹鋼銷售，后在廣東老板幫助下，1999年回鄉創辦了興化市長利不銹鋼材料有限公司。作為當地政府重點扶持的企業，該公司2005年完成產值4億元。2005年2月開建的興利來特鋼有限公司，是包存林擴張的第二步，興利來公司諸多項目曾被列入江蘇省2005年第二批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重點技改項目計劃。同時長利不銹鋼公司還與浙商共同投資2億多元，新上技術含量高的精煉生產線和全自動熱連軋、寬幅冷軋不銹鋼帶、不銹鋼管生產項目，預計年產值將達到6億到10億元，三年后銷售將達50億元。在“十一五”期間，包存林旗下兩家企業被確定為打造戴南千億級不銹鋼制品產業集群的龍頭企業，一個大型企業集群的夢想似乎已經觸手可及。

　　現在回頭看去，包存林的擴張選擇了錯誤的時機。

　　為了興利來，包存林幾乎抵押了所有的廠房和設備資產，甚至自己居住的小洋樓也沒落下，銀行貸款數額據說高達4.2億，也就是說，興利來從投產以來就一直在負債經營。

　　據《法制周報》報道，興利來特鋼有限公司今年內已經4次抵押土地，向銀行貸款共計6000余萬元：

　　7月3日，興利來公司用戴南鎮帥垛村55230.4平方米的工業用地作抵押，向中國農業銀行興化支行貸款900萬元，期限為2年；

　　7月18日，該公司用坐落于戴南鎮姜何村占地66673.7平米的工礦倉儲用地作為抵押，向中信銀行泰州分行貸款3000萬元，期限為2年；

　　8月1日，該公司用帥垛村73299.8平米的工業用地作為抵押，向中國工商銀行興化支行貸款1500萬元，期限5年；

　　10月6日，該公司用帥垛村42080.2平米的工業用地，向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南京分行貸款615萬元，期限3年。

　　當地一家企業家表示，最近幾年，“興利來”擴張得很快，工廠從采購、生產到銷售都是一條龍作業。這期間，包存林的一個常規做法是大量囤積原材料。由于近幾年原材料價格變動幅度巨大，而市場需求旺盛，只要生產得出來就賣得出去，因此囤積原料在不銹鋼行業內也是比較常見的做法。但在今年，原材料價格大幅降低，產品市場需求也大幅走低，幾乎所有較大規模的不銹鋼企業都難堪囤積重負。

　　據記者了解，不銹鋼生產的重要原料鎳板，去年的價格達到42萬每噸，今年一路下跌到每噸9萬左右，鐵、錳等原料，也都有50%的大幅降價。手里掌握的資產大幅縮水的同時，隨著金融危機影響加劇，產品銷路也急劇萎縮。庫存量越大的企業遇到的困難越多。

　　興化市滬興不銹鋼制品廠劉登峰說，目前這個行情之下，不銹鋼企業幾乎沒有賺錢的，“生產出來就虧本，而且虧本也賣不出去”。她的企業之所以生存下來，是因為規模不大，貸款很少，還承擔得起虧損。要在市場“保持存在”，就只能這樣熬下去。而不少本地企業已經遣散工人，關門停產。

　　包存林生前，也曾申請公司破產，但是并未得到批準。記者看到，目前長利、興利來兩廠仍在運營。

　　盡管包存林真死假死在戴南眾說紛紜，但他的同行們都不以為然。一位企業主告訴記者，包存林的企業債務并不會隨他去世就一筆勾銷，他 “假死”有何意義？他相信，包存林的死除了自己壓力巨大，也是想通過一死為企業換來一個較為寬松的環境，逼債不會那么兇。據說，包存林為人仁厚，人緣極佳，不少當地企業同行都參加了包存林的追悼會，并送上花圈，“包總也是為我們死的”，有企業家當場表示。

　　來源：經濟觀察網

    新浪聲明：該作品（文字、圖片、圖表及音視頻）特供新浪使用，未經授權，任何媒體和個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