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澤市立醫院再國有風暴 利益的博弈該如何平衡

　　改革者的傷心、投資者的失望、回歸者的興奮與迷茫，以及對改革之路的思索，本報記錄下了這一切

　　本報記者 馬曉華 發自菏澤

　　昨日，隨著市政府駐院會議的結束，菏澤市立醫院正式“回歸”國有序列。

　　菏澤市立醫院“回歸”是指它經歷了被改制又被收回國有的反復。因為“醫院收購方在實力和管理能力上達不到標準”，菏澤市政府常務會議5日作出決定，“將醫院收回國有”。

　　6日，本報對此作了進一步報道，菏澤市立醫院現經營者已到市衛生局辦理相關交接手續。

　　菏澤市立醫院的“回歸”，將改革者的傷心、投資者的失望、回歸者的迷茫，以及對未來之路的思索交融在一起，一幕幕堆在公眾面前。

　　政府工作小組正式接管

　　昨日上午，菏澤市立醫院行政樓三樓會議室，市政府正式入駐市立醫院的會議在這里舉行。趙和平，菏澤市衛生局局長，則是此次會議的主持人。

　　會議的核心內容是，宣布菏澤市衛生局工作組全面接收市立醫院并進行全權管理。這也標志著當地市立醫院進行的市場化改革宣告終結，并被收歸國有。

　　趙和平在會上透露，9月5日上午，菏澤市政府第23次常務會議，會議聽取衛生局檢查組針對市立醫院市場化改革的匯報情況，聽完匯報之后，當即宣布終止市立醫院與道勤公司的合同關系，由趙和平代表市政府，帶工作組管理醫院。而道勤也于當天上午表達了退出醫院的意見。

　　9月5日下午，市衛生局召開常委會，決定安排工作組進駐醫院問題，由原調查組改成工作組，全面負責醫院管理。組長是趙和平，總共5位。同時市政府成立資產清查小組進入醫院。

　　“市立醫院是全區的龍頭老大，應該擔負起860萬人健康保健的重責，政府和醫院應該有信心有決心渡過難關。”在此次會議上，趙和平提出了要“以大局為重”等四條希望和要求。

　　為了穩定醫院過渡時期的大局，趙和平宣布了市衛生局紀檢組制定的幾項紀律：不貼小字報、不進行人身攻擊；嚴格財經紀律，不收現金、違者按貪污論處等。

　　市衛生局還決定，現領導班子成員不動，包括院里的中級、科級成員。

　　在這次會議上，對市立醫院的管理工作也做了安排，即趙和平負責醫院全面工作。“衷心歡迎全體群眾監督我們工作組的工作。”趙和平如此表白。

　　這次會議前后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而隨著此次會議的結束，也標志著菏澤市立醫院已經名正言順地擁有了“國有”醫院的稱謂。

　　而記者在半個小時前看到的病房大樓的墻上張貼的“呼喚醫院回歸國有”的小字報也在頃刻之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道勤黯然退出

　　在這次會議上，并沒有出現道勤集團的聲音，哪怕是一點點。

　　9月7日這個日子，既是山東菏澤市立醫院應該銘記的日子，也是道勤銘記的日子。因為，去年的今天，道勤公司正式帶著一個團隊忙著“交接”這個醫院，而此刻道勤的人也正在忙著“交接”，但有著天壤之別。

　　“昨天是交接截止日，今天辦理手續，下一步還要進行資產清理。院長唐忠誠此時也正在菏澤市財政局進行著交接。”一位道勤公司駐菏澤市立醫院的代表說，情緒異常低落。

　　他接著說：“道勤退出，我們也要走了，有點失望。雖然說是來投資，但是事實很難做到，環境制約了改制。比如說醫院到底賣多少錢，到現在都沒有講清楚，也沒有簽具體的協議，因為，一直在扯皮，包括三院，當時政府就想甩包袱，讓我們接受，但是現在買三院的具體協議還沒有簽。”

　　“幸虧只投資了4000萬元，如果最后的資產清理說是貶值了，我們這4000萬元也拿不到手，能給我們一部分股本就不錯了。”這位代表示。

　　當記者撥通唐忠誠的電話想就此求證時，他說：“在這個時候我不會講任何話的，等以后再說。”

　　就具體協議有沒有簽訂一事，記者電話咨詢了菏澤市副市長何茂遠，他的回答是：“簽了，如果不簽協議怎么能讓他們接手呢？”

　　但到底是簽了還是沒有簽，本報記者所獲取的信息是雙方各執一詞。

　　連鎖反應進行時

　　市立醫院的“改弦更張”無疑引發了連鎖反應。

　　昨日下午3點，記者趕到菏澤市二院(菏澤市另一家已改制的醫院，下稱“二院”)的時候。一位職工激動地對記者說：“我們現在正聯合簽名到市政府去，要回二院的國有權，我們不是為了工資，而是為了要回我們的身份。前幾天，我們的職工受傷了，但是由于不是事業單位，辦不了工傷。政府說保證我們的身份不變，為什么到了執行的時候就行不通呢？”

　　二院的投資商陳際江似乎顯得很平靜。他說：“我們現在的收益很好，如果要回歸國有，我對此沒有什么意見，政府想這樣做肯定有全局的打算，無論改革還是回歸我都支持。”

　　菏澤市中醫院，這個菏澤市唯一的中醫三甲醫院，對回歸國有的熱情似乎更高。

　　昨日，記者見到，該醫院有160多人正聚集在會議室進行討論，打算聯合簽名要求醫院轉回國有。

　　“我們的工資現在執行的還是1997年的工資標準，初級300元/月；中級600元/月；高級900元/月，從待遇上講我們改革之前跟改革之后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從醫療服務上來看，老百姓看病更難了。菌必治每支賣到29元，藥店才3元。很多藥價格都是提高了一倍。”中醫院的職工圍在記者身邊一起說著。

　　“老總說過，我們的醫院不是慈善機構，也不是民政局，不可能做慈善事業。”

　　“我們支持改革，但是改革之后老百姓的看病更難更貴的話，這樣的改革我們不要。”

　　“你看我們現在呆的地方就是一個危樓，是在一個平房上接起來的二層，你看旁邊的那棟樓，也是在平房上接了兩層。他們接手之后不投錢蓋真正的病房大樓，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新病房大樓。”

　　順著他的手指，記者看到了一棟三層的樓房就在身旁，接起來的痕跡依稀可見，而三層都是簡易墻，里面還住著26個病人。而此時記者所處的位置也是這樣一個簡易的接起來的辦公室，連承重墻都沒有，地基也沒有。

　　改革者的無奈

　　昨日上午9點，記者撥通了菏澤市副市長何茂遠的手機時，這位菏澤市醫院市場化改革總設計師顯得很無奈。他開口便說：“我實在是搞得筋疲力盡，我很傷心，特別的難過，辛辛苦苦的改革結果卻泡湯了。”

　　電話的那端所傳遞過來的聲音里還有一種倔強和堅持，“現在不是收回了嗎？我什么都不想說了，只是情緒很低落。但是改革是政府提出的一個方向性決策，還是會進行下去的，市場化改革之路是誰也阻擋不了的。對于有效益的醫院，應該讓市場去做，對于基本保障、公共醫療，應該由政府來承擔，這樣才能保證公平。只要有社會資本愿意這樣做，我們就應該讓他去做，沒有市場性質的，就應該讓政府來做。所以我們在內部作出調整性的策略，引入市場化改革。但是行動還沒有進行甚至剛開始，就給改革者設置障礙，這樣的改革怎么能進行下去？”

　　對于道勤的退出，他則有著另一種看法：“道勤的錢沒有到位，不是他們沒有錢，是因為他們實在是做不下去了，職工不配合，天天鬧，怎么工作？環境壓力太大，所以他們就自動撤出了。”

　　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要知道改革是有成本的，4000萬元是需要政府還給道勤的。”

　　在電話里，何茂遠說市委書記陳光“很生氣”，本來政府想通過改革達到好的效果，但卻進行不下去。

　　整個菏澤市醫院市場化改革中，市委書記陳光無疑是何茂遠的堅強后盾。而醫院遭遇急變之時，這位曾被人譽為“陳賣光”的改革者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面，即使在菏澤市政府第23次常務會議上他也沒有參加，會議是由市長杜昌文主持的。

　　根據何茂遠的說法，陳光現在很“傷心”，“努力了很久的心血，如今一下子卻沒了，不想接受任何記者的采訪”。

　　但何茂遠顯然沒有放棄希望。何茂遠向對記者表示：“可以肯定的說，改革還是要進行下去的，只不過這次一搞，讓我們把改革的事情推后一大步，要選擇適當的時機進行改革。”

　　“什么也別說了，如果我跟投資者有利益問題，我會主動辭職。”何茂遠用這句話結束了我們的對話。

　　“再國有”風暴之后

　　“我們的醫院終于回來了。”市立醫院的一些職工的言語中透露著欣喜，“一些老專家自己湊錢去買煙火，賣煙火的人聽說市立醫院收回后，就把3000元的鞭炮以400元的價格賣給他們，說是為了慶祝市立醫院的回收。門口的兩個氣球，是別人免費讓我們掛一天，原先一個氣球掛一天收費400元呢。”

　　但并不是每個市立醫院的職工都是這樣的驚喜，因為他們在考慮回歸后的醫院該如何走？

　　沒有改制前，每個人都要求改制，要求市政府換領導班子，但是一下子全換了，大家又接受不了，現在全收回來，是不是又要回到從前？

　　今年8月27日，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在京舉辦“醫療衛生體制改革：評估與展望”改革形勢分析會上，有專家特別提到，如果要把看病難和看病貴歸罪于“市場化”，那也主要發生在公立醫療機構，應該把它歸罪為“沒有民營化的商業化”更合適，這是一種“偽市場化”。

　　“政府提供公共服務，并不意味著政府一定要去投資，而政府投資，也并不意味著政府去直接經營管理。”國家發改委宏觀研究院常修澤教授對記者表示：“政府去提供服務，完全可以由民間投資，政府去購買服務。同時，即便是政府投資也未必是去直接經營，也可以委托經營。”

　　相關鏈接

　　菏澤市立醫院改制大事記

　　菏澤市立醫院，本市唯一一家三甲醫院。始建于1946年，職工1212人，占地面積91731平方米，凈資產6418.58萬元(不包括土地)，無形資產4451.62萬元。

　　2004年6月10日，菏澤市政府辦公室組織召開擬以參與市立醫院何分院改制的七家企業與市立醫院和市立醫院分院120明職工代表見面會。

　　2004年6月18日，市政府又召集市醫療機構改革小組全體成員，市人大、市政協科教衛處的負責人和市檢察院負責人召開會議。

　　2004年9月2日，市領導在市立醫院召開職工大會。

　　2004年9月6日，市立醫院與上海道勤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道勤”)簽訂協議。菏澤市政府將

　　2005年7月3日，道勤把持有菏澤市立醫院80%股份賣給深圳寶福公司。

　　2005年8月28日，市立醫院召開職工大會。

　　2005年8月29日，副市長何茂遠責成衛生局局長趙和平為首的調查組進入市立醫院，向職工了解改制一年的意見和看法。

　　2005年9月5日，菏澤市政府常務會議決定將市立醫院、第三人民醫院收歸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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