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來到額爾古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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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09月04日 14:11 經濟觀察報 | |||||||||
本報首席記者 仲偉志 額爾古納報道并攝影 孫金花,俄羅斯族。每天,她要早早起身,給奶牛擠奶,送往附近的雀巢鮮奶收購站,檢測,過秤,定級,記賬。在奶桶叮叮哐哐的撞擊聲中,早晨的陽光刺穿河面,照上草原,照在她寬大的衣服上。她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向一邊。
這是額爾古納,室韋俄羅斯族民族鄉,恩和農場。一個朋友說,看孫金花在那里勞作,就想叫她一聲母親。 恩和,是呼倫貝爾雀巢有限公司的主要奶區之一。雀巢的到來,為養殖了十多頭奶牛的孫金花一家,帶來了較為穩定的收入,而在額爾古納市的8萬人口中,有4萬人正在為這家世界最大食品企業養牛。每公斤鮮奶的平均收購價,大約在1.6元,截止到今年上半年,雀巢在額爾古納累計收購鮮奶21618噸。 額爾古納市長錢瑞霞對我們說:“靠著雀巢,我們額爾古納一半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為雀巢養牛 2004年9月16日,雀巢正式入駐額爾古納,成立呼倫貝爾雀巢有限公司。這是雀巢在中國的第三個奶品工廠。雀巢(中國)有限公司認為,幾年內,額爾古納會成為雀巢在中國的最大奶源基地。 乳業市場向來是“得奶源者得天下”。額爾古納的大部地區,位于北緯40-45度之間,與歐洲、南美、新西蘭處于同一緯度,是公認的最佳奶源緯度帶,所以業界認為,從2002年5月就開始尋找新奶源基地的雀巢進入額爾古納,是一起“世界乳品巨頭搶奪中國奶源戰略制高點”的重大事件。 不過,與其說是雀巢“搶奪”額爾古納,毋寧說是額爾古納在搶筑雀巢。事實上,雀巢入駐額爾古納,雙方進行了長達兩年半的馬拉松式艱苦談判,談判次數多達近百次,到最后,分不清誰在搶誰了。 在此之前,雀巢在黑龍江雙城和山東萊西分別運營著兩家工廠,均獲成功。據悉,雀巢的入駐,使雙城的奶牛飼養量由10年前的不足2萬頭發展到現在的13萬頭,雀巢向雙城市上繳的稅金,占到當地財政收入的四成。而當時,額爾古納的多數人口仍依靠農業與木材加工謀生,政府財政極為拮據。 將雀巢與雙城的雙贏合作模式移植到額爾古納——這讓剛剛從呼倫貝爾財政局副局長升任額爾古納市長的錢瑞霞怦然心動。 最終,雀巢與額爾古納梅鹿乳品公司達成資產轉讓協議,但政府要安置230余名下崗職工,至少需要1000萬元人民幣,怎么辦?錢瑞霞跑到呼和浩特,對內蒙古自治區有關領導說:自治區這次支持我1000萬,“十一五”期間,額爾古納就再也不求自治區了。 她果然把這1000萬要了回來。有當地人善意地稱錢瑞霞為“錢耙子”,意思是說,她能從上級那里弄來資金。而在許多地方,這是政府官員執政能力的重要體現。 按照計劃,雀巢公司的7名高管人員派駐額爾古納,要租住7套連排的公寓。但開發商堅決不出租,7高管又堅決不買房。一急之下,錢瑞霞把兩個副市長以及相關局長召集起來,一共7個人,一人湊8萬元,買下7套住房租給雀巢的7名高管,讓他們住到了自己的“家”里。 雀巢享受的政策同樣優厚,除了市域內其它乳品廠關閉、雀巢擁有奶源專屬權之外,還有如“兩免三減”的優惠稅收待遇,以及按照“先進技術企業”和“鼓勵類項目”享受的其它優惠。呼倫貝爾雀巢有限公司預測,“投資回收期為7年”,“具有良好的經濟效益”。 而雀巢給予額爾古納的回報,除了每年上繳一定規模的增值稅和其它稅費之外,對于當地社會的作用也日益顯露。比如,與那些小的乳品企業不同,雀巢會嚴格信守承諾向奶農支付奶款,通過固定、持續收購鮮奶,使當地奶農擁有了相對可靠的收入來源,不但不給政府惹麻煩,還顯著改善著農民的生活水平。 “雀巢每月結賬,從不拖欠。” 恩和農場的曲德才說。他也是俄羅斯族,孫金花的丈夫。他們現在最大的愿望,是籌錢買幾頭出奶率高的良種奶牛。 與此同時,當地的服務業、原材料業和包裝材料供應商、公用事業部門、運輸商、經銷商、零售行業等,都從雀巢的生產運營活動中獲益。 錢瑞霞想得更遠:雀巢計劃在2007年達到日處理鮮奶700噸的規模,屆時,雀巢每年上繳當地財政的稅金將在1.5億元以上,支付給奶農的奶資也將達到2億元左右。按照錢瑞霞的說法,那時,額爾古納的大多數人,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錢瑞霞 錢瑞霞,蒙古族,有鄰家大姐的外表,善表達,滔滔不絕,時出驚人之語。 她有時將額爾古納說成新郎,有時又說成是深閨未嫁的少女。“我們不是什么人都嫁的,”她說,“不過,我們蒙古人是一身經嫁終身相許。”說到雀巢,她極為得意:“額爾古納終于娶到了夢寐以求的新娘。” 她認為,雀巢給額爾古納啟動了一條循環經濟之路:奶農養殖奶牛的利潤,取決于規模;上規模就需要圈養;圈養則帶來生態效益。 雀巢入駐額爾古納,是錢瑞霞“梳理產業”的第一個果實。在她看來,額爾古納一要確立畜牧業的主導產業地位,二要依托生態資源優勢,實施高端旅游招商,三要借助兩個國家一類口岸優勢,加強對俄貿易。 這三個產業,在她心中相當于三個女兒。 她擔心大眾旅游破壞草原、森林和珍貴的原生濕地,使額爾古納變成另一個麗江或者喀那斯。但為了心目中的“高端旅游招商”,為了找到一個價值觀相近的開發運營商,錢瑞霞在“海拉爾—北京”的航空線上不知往返了多少趟,小心翼翼,苦口婆心,兼發短信無數。 但錢瑞霞輕易不肯撒手。有一次,我與幾位有名的開發商,跟隨她在額爾古納的森林與草原里穿行了三天,一路上,聽她與開發商討價還價。但這位奇特的女市長同時表示,如果不能確保額爾古納的生態安全,她寧愿放慢經濟增長速度,不能讓額爾古納成為“一次性消費”的犧牲品。 她與北京的許多詩人相熟。她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卻有些不自信。一路上,看到攝影家在哪里拍,她就跟著在哪里拍。但在發展觀上,她卻不跟風。實際上,在此之前,她已經拒絕過30多家開發商。 “你不知道,”錢瑞霞說,“2002年2月調到額爾古納當市長,我被驚呆了!沒想到內蒙古還有這么美麗的地方!” 為了摸清家底,錢瑞霞一直在督促有關部門加大市域內礦產勘探力度,但她基本不敢動——她幾乎什么都不敢動:“額爾古納是蒙古人的發祥地,我是蒙古族人,我不能對不起我的祖先。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它保護好。” 她經常面對大河陷入沉思。最初我以為,她對自然的敬畏感,在相當程度上來自她的民族記憶。后來,她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錢瑞霞出生在科爾沁大草原一個叫做“野豬溝”的地方。據他父親講,過去的野豬溝,灌木茂密,兔子也鉆不過去。但是,幾十年的過度墾殖與無序開發,終于使科爾沁大草原變成了科爾沁大沙地,最后,野豬溝的牧民只好挖草根、拾牛糞來當燃料。 錢瑞霞從小割蒿子,6歲開始挑水,13歲就背著背簍拾牛糞了。一天,一條不起眼的小溪,因為上游降雨,突然洪水下泄,擋住了錢瑞霞回家的道路。她只好坐在岸上,等待水位下降。她一邊等一邊琢磨:這洪水究竟怎么來的? ——這洪水究竟怎么來的?直到考入內蒙古農業大學,錢瑞霞才逐漸找到答案。想起當年挖草根的事,她還是滿懷愧疚。不過,她沒有將這一切歸咎于貧窮,而是立下了一個從政的愿望。她想:給我一個村,給我一個鄉,讓我干正職,我一定要先保護好生態系統。 現在,她是面積近三萬平方公里的額爾古納市市長,自覺守護著2000條河流、200萬公頃森林、奔瀉千里的野花以及煙花般的星空。 “我不能讓額爾古納變成第二個野豬溝。” 錢瑞霞說,“我守著守著,她就該熟透了。” 錢瑞霞被一些人稱為“生態市長”。但她首先是一個市長,她處于一個壓力型考核體系之中,她守護著8萬人的飯碗。所以她一直在等待,在尋找,希望將“熟透”的女兒嫁給一個有理想、有未來、有權力、有財富的人。 她說,因為雀巢來到額爾古納,“今年壓力就小多了”。她能否找到第二個雀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