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舉報危及專利新藥 常州方圓制藥的滅頂之災

　　本報記者 朱中順

　　舉報信，時下流行的名詞。

　　一封舉報信，讓常州方圓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常州方圓”)幾乎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月銷售量不到同期的十分之一，該企業與國外的合作項目因此擱淺。

　　舉報事件的受害者不僅是常州方圓，還有建國以來惟一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國家一類新藥———硫酸依替米星的專利發明人，甚至，整個民族醫藥行業。舉報事件之后，中國化學制藥行業協會秘書長周燕認為，國家應該對民族醫藥的知識產權、企業的科技創新給予充分的保護和鼓勵。

　　常州的舉報信風波，對當事人及整個藥業都具有警示作用。

　　A 舉報信引來多方關注

　　7月20日下午2點，烈日當空。常州河海路上的香樟樹紋絲不動，道旁的常州方圓廠區內更是平靜異常。

　　十多米寬的自動門緊閉著。對于記者的到來，門衛顯得有些緊張，記者證件被翻來覆去仔細地查看。在征得公司領導同意后，門終于緩緩打開。“一些不好的報道，讓我們公司幾乎陷入停產。”門衛告訴記者，原本前景大好的公司遭到打擊，不少員工都覺得心寒。

　　傷害是突然而至的，一波接一波，如組合拳一般重重打在常州方圓的創始人葛嘯虎的身上，讓他“身體、身心和企業”都受到重創。

　　傷害都和“舉報信事件”有關。從2005年3月開始，相關紀檢部門、物價部門、醫院相繼接到了內容相同的舉報信。舉報人是常州方圓的原財務總監王正標和原銷售總監顧澤民。兩人原本都為常州方圓原大股東江蘇陽光集團員工，后因“道不同”，江蘇陽光在股權調整中喪失了常州方圓的股東身份。2005年1月27日，常州方圓決定將王某除名。

　　舉報信的內容主要包括，“常州方圓生產的硫酸依替米星注射液藥價與其他同類相似抗生素藥品比較價格很高，療效相差無幾，卻存在一定的毒副作用。在實際醫療過程中，由于有高額的促銷費用(回扣)引誘，還是有國內大批醫院大量濫用該藥物”。

　　此外，舉報信中還稱：“由于申報物價備案需要，公司故意將其他不屬于本產品的制造工費列入其中(如多計折舊、多開工人工資等)，以抬高成本價格，從而騙取物價部門的高加認定，使該產品有足夠的利潤空間，用于對處方醫生的促銷費用支出。”

　　并且，舉報信中還稱葛嘯虎本人也有“經濟問題”。

　　“既然舉報藥價虛高，為何還要反映其他的問題呢？”葛嘯虎認為，舉報信中反映的回扣、毒副作用高都是子虛烏有的，而舉報是“有目的、有預謀”的。

　　舉報之后，包括紀委等相關方面進行了調查了解。

　　國家發改委調查組給硫酸依替米星注射液成本的核價是18.8元/支，而非舉報的3.8元/支，其零售價64.6元/支是國家在常州方圓投入生產前就已經制定的。

　　根據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耳、鼻、喉研究所和鎮江醫學院組胚教研室，對慶大酶素、阿米卡星、硫酸奈替米星的耳毒性比較研究表明，硫酸依替米星較后三種藥物對耳蝸、前庭的各項副作用指標均為最低。同時，根據四川抗菌素工業研究所急性毒性實驗證明，半數致死量(LD50)說明，硫酸依替米星毒性明顯低于硫酸奈替米星。

　　B 舉報風波讓方圓“受創”

　　舉報信和媒體的報道產生的影響讓葛嘯虎始料未及。

　　“常州方圓往來客戶紛紛停藥，并陸續退貨。4、5月的銷售量是200箱，到了6月份只有2箱，現在我們只能加工一些其他產品。30多名生產工人隨時面臨失業的可能。”

　　舉報風波后，在無錫、南京、北京、上海來回奔波的葛嘯虎很少回到常州。一天晚上，連夜兼程趕回來的葛嘯虎從樓梯摔了下來，左手骨折。“投入了自己全部心血的公司成了這樣，葛總很是憂心，脾氣也不如從前，有時候我們都不敢跟他說話。”常州方圓一位中層管理人員如是說。

　　舉報信事件在兩個多月后發生戲劇性變化。2005年6月5日，常州方圓向常州市公安局新北區分局報案，稱該公司原財務人員王某、劉某(原財務會計)于2000年12月至2004年12月任職4年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合伙挪用公司資金1490.67萬元，至今尚有292.98萬元流失。

　　連續多日，記者一直試圖同王某取得聯系，但沒能成功。日前，王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他們所謂對我的指控，其實方圓比我更清楚，這些款項都是為了在藥品銷售中，作為回扣和行賄所需，現在他們指控我，是想報復我。”

　　葛嘯虎認為，如果方圓存在報復等問題的話，舉報人可以向公安機關舉報。

　　新北區公安分局經偵大隊在接到報案后，進行了立案。此案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C 專利藥品面臨降價窘境

　　今年3月，國家發改委原本擬定，對價格矛盾比較突出、臨床使用比較廣的21種仿制藥品實行降價。時至4月中旬，卻突然宣布增加1種專利藥品———硫酸依替米星。葛嘯虎說，目前硫酸依替米星藥品的生產還處于產業化初期，因為投入大，產出小，成本高，利潤偏低，原輔材料漲價等因素，在2004年實現銷售3831萬元，賬面利潤417萬元，如將當年應攤但未攤的無形資產費用計算進去，企業仍虧損237萬元。

　　而令葛嘯虎更為寢食難安的是，企業要走出國門之時卻不斷接到國外企業方面的消極反應。韓國一國際著名化學品化學戰略企化部負責人聽聞常州方圓計劃降低在中國市場的價格后，“深表遺憾”。

　　該負責人在致常州方圓的函中如此說道，“貴國是硫酸依替米星的原開發國，您們公司的降價，會嚴重影響到韓國和其他國家的醫療保險價格。因為審批時一定會參照原開發國家的價格，因此，您們的降價將會增加我們的銷售負擔，減少我們的利潤。我們認為，一個好的優良產品，不能依靠降低價格去爭取和維持市場。硫酸依替米星也是如此，為此，我們衷心希望貴公司不要降低價格，應該在其他方面研究爭取和維持市場的方法。”

　　而法國一醫藥行業協會方面的態度也讓葛嘯虎感到焦慮。該公司愿意將硫酸依替米星引進法國及歐共體，并利用其在歐洲及國際上的影響和知名度，爭取用有效的方法和較短的時間開拓歐洲及國際市場。希望常州方圓方面能在2005年9月前將硫酸依替米星出口到法國的價格報給法國方面。

　　同時，對方強烈要求，常州方圓所報價格應按國際慣例，并參照同類藥品在國際市場的銷售價格，充分考慮法國方面的利益及在歐洲市場的競爭力。

　　“企業永遠是為利益驅動，國外企業自然也不會例外。”葛嘯虎擔心，硫酸依替米星與國外合作的機會將因為降價而成為泡影。

　　D 民族藥業該如何保護？

　　在常州方圓事件發生后，常州市新北區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部感到“痛心”！

　　他稱，常州方圓制藥有限公司曾先后被認定為江蘇省高新技術企業和國家火炬計劃重點高新技術企業，是國家需要重點扶持的科技企業和民族企業，公司生產的是我國建國以來惟一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抗生素一類新藥———硫酸依替米星，該藥經十多年的研發、花費我國有關科研人員大量的心血、有關單位和個人投入近億的資金才研制成功，同樣的藥如果在國外的研制則需花費10億美元左右，正是這樣，我國國內研發成功的擁有自主知識的一類新藥非常之少。

　　然而，現在面臨的問題，實在令人痛心。該人士打了個比方，一張光盤的制造成本只要1至2元，然而一張帶有微軟操作系統的光盤卻要價千元左右，為什么？因為這里面有科技含量。同樣，我們自主創新的醫藥產品需要合理的利潤來彌補前期投入、維持企業的運作，保證繼續研發新品。

　　“國家應該尊重、保護醫藥企業的知識產權。”中國化學制藥行業協會秘書長周燕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稱，常州方圓有關事件她并不是很了解，但站在公平的立場上，任何一個企業遇到這種問題都是值得關注的。國家目前還沒有關于民族醫藥知識產權保護的相關政策，但對于國際公認的專利應該實行保護，而保護不僅是價格方面，還包括其他。此外，科技創新，也一直是國家鼓勵、倡導的，對硫酸依替米星這種在國內外獲得專利的產品更值得謹慎對待。

　　“自主創新不要理解為僅僅是科技部門的責任，或是企業的責任，而是全社會的責任。”常州科技行業一位資深人士認為，一個國家科技的發展的快慢，首先決定于政策的保障程度及這個國家精神風貌對群體創新知識的影響。常州方圓舉報信事件不應該獨立地看待，這表明目前國家在構建創新體系上還有待進一步完善。該人士建議，國家相關部門應盡快推出有利于民族醫藥知識產權保護的政策。

　　E 我們如何看待舉報信

　　那么，我們應該如何看待舉報信？

　　常州一位司法人員稱，舉報對預防和打擊職務犯罪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司法機關鼓勵和支持廣大群眾對不法行為進行檢舉揭發，但同時我們也注意到，越來越多的不實舉報、甚至惡意舉報不僅給司法機關帶來了人力、物力等資源的浪費，而且還對被舉報者產生了不可估量的身心和經濟上的損失。

　　常州市紀律檢察委員會一位負責人指出，目前國家鼓勵實名舉報、嚴密保護舉報人，舉報人應實事求是，如實提供被舉報者的姓名、工作單位或者住址和違法違紀事實；對舉報失實的，要澄清是非，對捏造事實、惡意誣陷他人者，構成犯罪的，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