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已在紐約、香港兩地上市的特大型國企中國石油的新聞發言人向媒體披露，該公司今年前9個月累計裁員逾萬人。根據其在2000年4月初上市時的承諾，未來5年內，48萬職工的公司將裁員10%-12%。目前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PetroChinaCo.)已按照每年裁員1萬人的總體目標，對各分公司一次性下達了2000-2002年三年的裁員計劃。

　　“裁員”說法言之鑿鑿。9月，香港《南華早報》援引中石化董事長李毅中的話報道，計劃10月在香港、倫敦、紐約三地上市的另一家特大型國企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Sinopec)在未來5年內計劃裁員20%，即10萬名員工，節省人民幣約20億元。報道還稱，5年后裁員還將為公司每年節省逾10億元。倫敦《金融時報》進一步指出，這項預計耗資2.17億美元的裁員計劃旨在增強市場對公司的信心，配合中石化擬于10月份的首次公募(IPO)。近日，本報已獲中石化有關方面負責人對此的親口證實。

　　相關傳聞亦直指中國電信[微博]和中國銀行。《金融時報》9月11日報道，中國電信副總經理常小兵在接受其訪問時透露，中國電信年內并無上市的打算，迄今也未指定承銷商，但會在今年尋找外資合作伙伴，向其進行定向募集資金。此外，常小兵還表示，中國電信預計在未來5年內，將裁并旗下獲利較差的事業部門，并將裁減20萬人?將近一半的員工?以提高競爭力。目前中國電信有員工人數約有55萬人。14日，中國電信集團有關下級部門負責人出面向國內媒體澄清，所謂的“大量裁員”，其實是對集團“深化改革、推進多元化經營工作”的誤解。另有香港媒體消息稱，中國銀行年內將裁員1.5萬人。該行董事長劉明康就此問題明確表示，裁員1.5萬的說法并不屬實。不過劉明康說，中國銀行每年都會縮減員工，這對銀行的發展而言是件正常的事情，中國銀行所有的策略都是配合銀行的發展而定的。

　　壟斷者的脆弱

　　中石油已經飽嘗了國際資本市場的冷暖無情。今年4月，由于市場追捧網絡股和高科技股，傳統石油股難受關愛。承銷商高盛公司不得不降低中國石油的發行價格，使發行總額從原定的50億美元削減至29億美元，首次IPO險些鎩羽而歸。不過，開端雖然不佳，該股在紐約和香港市場上市后卻表現良好，股價由最初的1.28港元一度摸高至2港元以上。8月31日，中石油網站的標題醒目：“中期業績打破歷史紀錄”，數據為證：截至2000年6月30日，中油股份上半年的凈利潤為230.7元人民幣，與去年同比增長106%，營業額則增長49%。本以為這樣的成績完全可以在股市上再“多收三五斗”。無奈的是，熱臉貼著冷臉。中報公布當日，其股價大幅下滑7%，收報1.86港元，一些國際投資銀行的分析報告更是赫然打出了“Reduce(減持)”的判語。

　　投資者當然有理由失望。中石油的高利潤主要拜全球油價高漲所賜，而公司領導層信誓旦旦的大范圍重組，并未在數字上得到任何顯示。上市后的成本控制應是先易后難。但結果恰恰相反，公司的原油操作成本較去年大約上升了0.12美元／桶。雇員酬金成本由1999年同期的48.11億上升至62.91億元人民幣。經營支出總額由517.02億提高到735.65億元人民幣。投資者是從風險角度理性分析。“市道”不可能一直都好，高成本高利潤的公司遠比成本控制較好的公司危險。中石油的問題暴露了“壟斷”國企們共同的脆弱，不管表面上它們是多么的強大，多年沿襲下來的缺乏競爭、政企不分、機構臃腫散亂都已經嚴重削弱了企業的活力。資料顯示，在煉油能力方面，中石化名列全球第四，中石油第七；在油氣儲量上，中石油名列全球第三，中石化全球第十二。了解其中內幕的人還做了這樣一個比較：“中石化1999年股份公司51萬員工共創造10億美元的稅前利潤，人均2000美元。而BP公司全球8萬員工共創造70億美元的稅前利潤，人均8.75萬美元，是我們的40倍。殼牌公司9.6萬員工共創造145億美元的稅前利潤，人均15萬美元，是我們的70倍。”

　　中國電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分家后的中國電信承擔了原電信的大部分人員和負債，而且現有固網業務成長空間有限，而新的增長點缺乏。單就人員規模來說，中國電信絕對是全球第一。這并不光榮。中國電信集團總經理周德強就坦承，由于企業人數太多，造成營運成本過高，全國31個省市的分公司只有11個賺錢。他直言：“中國電信目前存在“三急三不急”現象：上面著急、后面著急、領導著急，下面不著急、前面?一線營業人員?不著急、職工不著急。中國電信的職工現在人心太穩了，還以為老子天下第一，這才造成服務態度惡劣。只有用事實說話，讓他們認識到，凡是靠行業壟斷享受的“美好生活”都會有一去不復返的日子，正如糧站、鐵路、進出口公司……。”

　　裁員三部曲

　　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國企開始進軍國際資本市場以來，已經先后有50家海外上市。但成功者寥寥。究其原因，是因為許多企業只想著上市拿容易錢，沒有利用這個契機真正完成“脫胎換骨”的改造，導致業績每況愈下。而裁員重組不力又是遭人詬病最多的一塊。這一點無論是已上市的中石油、中石化，還是正在做上市準備的中國電信等等其他巨型國企都看得很清楚。

　　“海外的投資者對中國的國有企業都非常了解，他們知道‘人多、效益差’是影響國企效益的最主要原因。因此減員并不是別人對我們提出的要求，而是我們下決心必須做的事情，因此它完全是一種自覺的行為。”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副主任談全政強調。

　　對于兩家石油巨頭而言，裁員的第一步更多地表現為一種粗線條的剝離或者劃分。1998年石油業開始全行業重組，劃分為中國石油天然氣和中國石化兩大集團公司。兩大公司隨后確立以海外上市為直接目標的戰略重組。本著“主業與輔業分離、優良資產與不良資產分離、企業職能與社會職能分離”等原則，優質資產、核心業務幾乎統統被注入上市公司。而集團則承擔了大部分的債務和人員，同時保留了一系列為核心業務提供工程技術服務的資產和業務，也包括海外資產和其他第三產業服務。剝離之后，根據人隨資產走，工資總額隨人走，社會保險隨工資走的思路，中石油裁員100萬人到了集團公司。中石化也有70萬人被留在了集團，其股份公司的資本負債率降到38%。

　　第一步在上市前初步完成。但這種突擊性的轉制必然留下了大量整合工作給集團和上市公司。第二步才是最關鍵的。因為投資者的眼睛在盯著，而自身包袱很重的集團母公司可能已經無力襄助。這對于新官上任的管理層無疑是個嚴峻考驗。談全政表示，公司在招股書中，對股東已有明確的承諾，要在5年內減員10萬。這也是外國的投資者非常關心的問題。可以說人員的安置會直接影響股票在市場上的銷售情況。中石化對于人員的裁減將采取以下途徑：第一，要堅持“少進多出”的原則，在5年內減少1萬-2萬人；第二，今后上市公司還面臨著資產的持續重組問題，舉例說明，現在有的煉油廠是整體進入上市公司的，但是在其內部的食堂、檢維修等部門要剝離出去，預計涉及的人數在2萬-3萬；第三，要關停并轉一批不良資產高、效益差的企業和裝置；第四，要改變勞動組織和用工方式。以殼牌公司為例，在全世界的加油站共有10萬個，員工也不可思議地只有10萬人。因為它采用的是連鎖經營的方式，和員工的關系也同國內的不一樣。而在國內，同樣的加油站，員工都歸企業所有，數量要多出幾倍。中國石油的一位管理人員告訴道.瓊斯通訊社，該公司計劃3年內削減運營成本人民幣90億元。降低成本的主要措施是進一步裁員。對下游煉油、化工業務的戰略性結構調整正在展開。2000年10月10日，中國石油旗下西北地區的蘭州煉化公司和蘭州石化公司實施合并重組；10月18日，東北地區的大慶油田化工總廠和林源石化公司實施合并重組。同時，今年上半年關閉了6套煉油裝置和5套化工生產裝置。

　　裁員的第三步也許難度最大。因為真正涉及到其開采、加工、銷售等核心業務競爭力的打造。在經過前兩步重組后，兩家仍保留有40萬左右員工。如果說三產等輔業人員還可以通過社會分流，那么超編主業人員的去留就更讓人關注。但幸好這一時間可能要到三五年之后了。

　　上市時間表尚未最后敲定的中國電信，實際上正在走一條類似改革之路。在今年5月的掛牌儀式上，周德強總經理提出：中國電信要通過技術創新、機制創新和管理創新，用五年左右的時間，把中國電信發展成為真正具有國際綜合競爭能力的大型企業集團。中國電信集團公司黃文林副總經理指出：“為了合理有效地配置人力資源和組織業務，從企業長遠發展的角度考慮，中國電信集團未來將分為主業公司和實業公司兩個部分。主業公司，由通信運營核心企業構成；實業公司，由非通信運營核心企業和規范后的“三產”企業構成。今后再逐漸把一部分營銷和維護工作從通信運營核心企業中分離出來，組建成營銷或維護公司，也可進入實業公司，承擔代營代維業務。對多元化經營企業將適當采取一些扶持政策。”

　　上市是否操之過急

　　從重組到上市，中石油和中石化都只花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如果真如媒體所稱，中國電信將于明年上市的話，其改制重組時間表也會排得非常緊張。不能否認這幾家在改革中表現的巨大決心，其努力也實在可見。但這些關系到國計民生的有戰略意義的特大企業，真有必要如此匆忙地去體驗資本市場的風高浪急嗎？盡管海外招股上市可在一定時期內改善企業的財務狀況，但對其建立合理企業機制的約束是有限的。因為公開發售的不會超過15%，頂多20%。而絕大部分股權還是掌握在作為國家代表的集團手中。海外投資者的意見能在多大程度上被采納都是個未知數。

　　當年德意志電信從政企合一、郵電合一的部門改造成獨立的國有公司花了8年時間，最終整體上市成功，一舉融資130億美元。對于身染舊體制沉疴的中國“壟斷”國企而言，其重組的難度之大，摩擦的成本之高都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按照國際資本市場的標準，進行現代企業制度改造，無疑是條正確的道路。但整合需要時間，重組需要耐心，改制只能一步步來，我們的時間是否足夠？

　　如何處理同集團母公司的關系，將是第一道考題。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副主任談全政認為：首先，上市公司與母公司是各自獨立運作的，上市公司減員并不會影響母公司的利益。從短期看，母公司必然會承接較大的負擔，做出較大的付出。從長期看，母公司的穩定是上市公司發展的基礎，上市公司的發展也是母公司全體職工的根本利益。因為只有母公司為上市公司提供優質便捷的服務，上市公司才有發展的基礎；只有上市公司大發展，母公司才能多分紅，才能盡快擺脫困境。對于這一點，投資者也十分關注。他們一方面要求上市與非上市的關聯交易公平、透明，另一方面也希望非上市部分能夠自立生存。我們也向投資者承諾，上市與非上市的關聯交易是公平透明的。”

　　話雖如此，但只擁有非核心資產、體制落后、負擔沉重的母公司，即使按重組方案所設計的逐漸解體消亡，還是會在難以確定自身位置時，通過各種形式突出其存在，進而影響上市公司的規范運作。比如關聯交易失控，直接干預上市公司的投資管理，造成事實上的體制復歸等等還很難說。如何界定今后集團公司和股份公司的關系，滯留在母公司里的大量人員如何安排處置，對于政府企業都是難題。裁員本來是一個很正常的企業行為。在現代市場經濟環境下，制度安排合理的企業在應對市場變化，削減成本，提高經營績效等方面，最頻繁使用的一個手段就是裁員。可口可樂、寶潔、通用電氣、朗訊等許多大公司都曾經做過或者正在做類似的事情。但對于一個制度缺陷嚴重、政企不分、管理不暢的企業“巨人”，裁員無疑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也必然成為整個企業轉制重組最核心也是最困難的部分。裁員談何容易。(本報實習記者 申音 本報記者 杜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