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人 侯寧

　　我的老家龜靈城座落在五臺山腳下不遠的地方，過去一直算是貧困縣，縣里人除了幾家打鐵賣法蘭的，也鮮有富戶，更不必說炒股了。人們大抵只在電視上看看，也聽不懂。而鐵牛便算是龜靈城最早的股民了，長我三歲的鐵牛按輩分我得叫哥，但文化程度不及我，所以反而受我影響大些。鐵牛炒股的原因呢，一是因為他自己文化程度在龜靈城還算高的，大 專畢業(yè)，二是家里比較殷實，三是因為和我熟識。而我，2000年新世紀鞭炮聲響徹華夏的時候，正在京城某股市報道節(jié)目任職。所以，受我影響，鐵牛便成了當地炒股先鋒，投資了二萬元。對他來說，這不是個小數目，因為牛哥彼時只是個小職員，月薪也就5、6百元，除去花銷，攢出二萬塊也是做女工的嫂子精明節(jié)儉的成果。那一年正好進入新世紀，鐵牛專門去了趟五臺山，拜了菩薩，上了香，據說他得到了一個大師開過光的佛像，叫同事們好生羨慕！

　　牛哥上過大專，學的是經管，所以對自己還頗有幾分自信，所以雖然受我一點影響炒了股，但卻很少給我打電話。有一次晚上打過來，我正好有些內幕消息，便告他買點三毛仙子吧。他聽了，買了，當時三毛仙子的股價才5塊2。后來，股價長到了7塊，鐵牛自作主張賣了，賺了2000多塊，高興得什么似的，給我打電話千恩萬謝，甚至說要北京請我吃飯。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讓鐵牛很郁悶了幾天，因為在隨后的一周之內，三毛仙子有限公司的股票一口氣拉升到了12塊多。自此，鐵牛在沒給我打電話。而當我打電話過去時，鐵牛不在家，嫂子告訴我，鐵牛從上次三毛仙子賺錢后，就變得很少說話了。他買回了一大堆股票方面的書籍，開始日夜鉆研。他告訴嫂子：“不懂股票規(guī)律，就是騎上了大牛也賺不來大錢！”我聽了很是佩服，感到鐵牛的悟性真是非同一般！后來我知道，鐵牛當時鉆研的書籍包括《戰(zhàn)勝專家》《短線鐵血》以及《笑看股市》〉等等，屆時當時火極一時的大作。我這里都有作者親筆簽名的贈書呢。

　　轉眼到了4月，我正忙著郁悶地做節(jié)目的一天，鐵牛給我來個電話，說他經過這兩個多月的研究，可以做到“身在龜靈城，心系全中國”了。甚至，他都可以預測美國股市的漲跌！我很為他高興，但自己心里卻有些郁悶。因為那時候的監(jiān)管層，總在敢于我們的報道，今天讓唱多，明天讓唱空。雖然股評家們口吐蓮花，很是配合。但我卻覺得這終究不會是事。但身為公家人，也只好如此，所以私下即便郁悶，也只能喝酒消遣而已。那個時候，我的酒量大大地見漲，以至于朋友們說我啤酒沒醉，想喝倒我得靠“三中全會”。

　　當然，我的心情絲毫沒影響到鐵牛的豪情干勁。不久，他竟然來到了北京，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報了一個著名專家的高級實戰(zhàn)培訓班，這個培訓號稱“鐵血實戰(zhàn)營”，為期一周，收費三千。我想：“這一下，能學到什么不知道，三毛仙子上賺的兩千塊總之是貼進去了，還倒貼了一千！”然而，彼時，鐵牛兄的激情很高，我也不想潑他冷水，只能請他吃飯喝酒。那一晚，鐵牛興致很高，我兩燜掉了將近兩瓶“京酒”，都喝醉了。

　　其后的一周中，我又見過鐵牛兩次，剩余的時間他都在和“師兄弟”在一起切磋。據說，他們的老師在講解基本面、技術面以及施展秘籍的同時，給他們推薦了一個超級大牛股供他們參考。而那個時間，關于這個牛股的報道鋪天蓋地，幾乎沒有什么負面的分析，清一色全是利好。這就是后來臭名昭著的“昭和廣夏”！

　　鐵牛回到龜靈城時，正值2000年八月，老家的棗子到了收獲季節(jié)。學到了實戰(zhàn)秘籍的鐵牛興沖沖地把他家的棗樹他了個精光，然后給我寄來了一大包，還附信說他已經半倉買進了“昭和廣夏”,而之所以半倉買進，不是他不相信老師和自己的判斷，二是因為家里下半年計劃買臺彩電，而全倉邁勒的話，怕到時候拿不出錢，嫂子那里不好交代，他為此感到遺憾的很。但嫂子厲害是有名的，炒股的事情又沒完全說明嫂子，所以。。。。。。看來，鐵牛的遺憾是很深的，以至于后來都用了省略號。

　　但隨后發(fā)生的事情卻讓鐵牛苦不堪言。八月下旬的一天，大牛股昭和廣夏突然被媒體爆出了驚天丑聞。原來昭和廣夏的所謂藍籌業(yè)績幾乎全部是做假賬做出來的，而所謂獲利頗豐的主業(yè)“精液萃取”也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欺騙媒體欺騙陽萎男人的的“炒作題材”，是莊家和莊托一起設計的。據報道，涉案人員已經大部分逮捕，其中一位正是鐵牛的京城老師###。丑聞見報當天，昭和廣夏股價就宣告跌停，接下來的日子里，昭和因為是日本天皇的稱號，又把人們的愛國情緒激發(fā)出來，所以昭和廣夏受到了空前的口誅筆伐。而昭和廣夏股票的跌停走勢則成了習慣，止跌之時，股價已經從37跌倒了12塊，鐵牛完全傻了眼！整天臉色鐵青，一句話也不說，嚇的歷來嘴皮子不饒人的牛嫂愣是沒敢埋怨一句。可能在吃慣了苦的嫂子看來，賠了錢還可以掙，但自己的男人要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天塌下來了！！！

　　背著牛哥，嫂子給我打了電話，讓我趕緊安慰牛哥。我答應了，但沒敢立刻打。因為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回老家時經常講什么股市賺錢的神話，鐵牛又何嘗會炒股賠錢呢？但我還是打了，在電話里還煞有介事地講了好些做股票“誰不交學費”之類的話，竟然還講了一個多小時。放下電話，心里對自己還滿是佩服：畢竟，這文人沒白當啊！然而，在心里，卻為牛哥能否緩過來憂心忡忡。

　　但是，我顯然低估了鐵牛。不久，我接到了嫂子的話，說你牛哥已經好些了，那個昭和廣夏也有漲到了19塊了，主力對這個垃圾股并沒有放棄云云。后來，我終于重新聽到了牛哥的電話。他告訴我，經過這么一次，他才真正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中國這個新興股市，投機才是對的，股市中騙子公司太多了，所以只能短炒，不能搞什么投資。“昭和廣夏，什么東西！以前，自己太傻了！”他憤憤地說。

　　2001年春節(jié)時，我回到家鄉(xiāng)，免不了又要去牛哥那里吃飯喝酒。大年初三，牛哥喝了酒，滿臉通紅地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大本交割單，對我說：“你看看，我現在大短線，一天就跑四五個來回。怎么樣兄弟？我的賬面上現在已經三萬多了！”聽罷此言，我對鐵牛真還有些刮目相看起來。沒想到，鐵牛這么頑強！原來，呆在這個小小的龜靈城里，也確實能像巴菲特呆在奧馬哈小鎮(zhèn)一樣發(fā)財啊。受此感染，我回京后專門跑書店買了本《一個資本家的成長》寄給了鐵牛，鼓勵他繼續(xù)學習，做中國的巴菲特！而鐵牛回信說：巴菲特只適合美國國情，在中國還是打短線為上策。我無言，因為我做不來短線。

　　再后來，便有了蛇年6月開始的兩年多的大熊。擅長打短線的牛哥先是被套住了，但牛哥認定1800點會止跌反轉，所以愣是沒有割肉，結果越套越深。到了今年中旬，幾經折騰，牛哥的賬面上已經所剩無幾。其間，京城媒體關于“中國股市的大辯論”此起彼伏，關于“股市泡沫”的討論一浪高過一浪，最后發(fā)展到了集體“諫言證券市場”，聲討起了“圈前運動”。但我卻很少聽到鐵牛的聲音了，距牛嫂說，牛哥整天要么陰沉著臉不說話，要么就只嘟囔一句話：“這個姓周的主席，你搞什么國有股減持么？”在牛哥眼里，千錯萬錯，就是不應該搞什么國有股減持。因為減持，股市跌成了這樣；因為減持，國家控制的財富就會大大減少！而在牛哥看來，國家的財富就是屬于國家的，怎么能說賣就賣呢？而且還賣給洋人，這就更無法理解了！

　　十一國慶節(jié)時，我回了趟老家。鐵牛已經在股市中做了最后的了結。他說，他再也不炒股了，這兩年，錢沒有賺到，到賠了不少錢買書買碟跑路子，讓牛嫂也跟上整天提心吊膽，所以不敢了，賠了近兩萬塊就算是供奉了佛祖了！他把他當年求得的佛像送給了我，并叮囑我也不要炒股了。我心里有些酸，但還是強顏歡笑，問牛哥對后市如何看。牛哥說，雖然他不炒股了，但中國股市也跌不到哪兒了，他看到的依舊是光明！

　　牛哥言罷，我眼圈一紅，有種想掉淚的感覺！猛然想起了老家的棗子也該熟了，便問牛哥，剛剛還有些傷感的牛哥樂了：“兄弟，都幾月份了，哪還有個好棗呢？！”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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