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

　　近來，因媒體著文不實而引發的筆墨官司不斷。近兩年，因報道不實而打官司的事也屢見不鮮。即使打輸了，媒體的脖子依然梗著：咱要給公眾知情權。問題是您給公眾的是什么知情權？是不是公眾須要的知情權？這個標準誰來定？會不會成全了知情權而傷害了別人的隱私權？把道聽途說來的事散給公眾，豈非偽知情權？

　　知情權這詞大約是兩年前流行開的，因為個別媒體挖內幕出了名，大家群起效仿。在知情權這塊遮羞布下，隱藏著功利之心。為搶獨家，一些人通常只要聽說個事兒，不想辦法認真核實，先報了再說。如今此風正愈演愈烈，時常在遍體鱗傷股市身上再下一把黑手。

　　一家有責任的媒體，應該讓公眾享有知情權。但其出發點，是推動社會進步，推動市場健康發展。如果僅僅滿足于爆猛料，未免過于短視。不僅要讓公眾知情，還要想辦法維護市場穩定，避免造成劇烈震蕩。

　　寫到這，拿給一有新聞理想的朋友看。對方大怒，憑什么讓記者去維護市場穩定？有了新聞，將其準確及時告知公眾，這才是記者職責所在。至于其他的，管他個鳥。

　　我一時無語。倒不是被說服了，我可以很輕松地舉些例子。比如國資委，其責任是讓國有資產保值增值，那是不是說，就不用考慮市場穩定？

　　再比如百文問題。兩月前，我有意回避了談此事，只是靜靜地看媒體亂罵？我不發言，是不想再被人誤讀，被當成誰的托，或故意要滅誰。但現在，既然打算說出些道理，也就顧不得潔身自好了。首先，我不認識張繼升，好像在以前文章里對張還有點微詞，但我還是覺得，相比起來，張比那些亂罵他的媒體強的多。張至少在做事。嘗試些新事物，對這個市場大約總不會是壞事，罵他的人呢，只破壞，卻從不建設。你說張的方案不好，你總該給我們個好的吧？不挨罵的方案有嗎？

　　一種比較集中的意見是，張不應出手，讓百文死掉最好。這樣，合理的市場機制就建立了。但那些受傷的股民怎么辦？誰來給他們補償？百文嗎？要是有錢，又怎么會走到這一步？我從不認為張的方案最好(這樣圓滑地說，倒不是為了怕開罪那三十多位不同意方案的股民，如果他們有更好的，我也愿意為之鼓與呼，但有嗎？要知道，所謂最好，是張繼升在內的與事各方公認的最好)，但我堅持認為，有總比沒有好，何況大數人能通過。

　　我們常聽到的話是，你應該怎么怎么樣，從小我們就在這種教育環境中長大成“人”，但我以為，中國的事，壞就壞在聰明人太多，總告訴你應該怎么樣，應該的事太多了，你做得到嗎？應該的標準又憑什么由某個人來定？我認為，你應該把每月工資至少一半交給災區人民，幫助他們重建家園。你應該拿起槍來，到中東去和侵略者作斗爭。我認為主編應該給我加薪，而主編則認為我寫完一周股市，還應該順手寫一周債市、一周匯市、一周期市、一周樓市、一周車市。

　　我們有權陳述自己的道理，去爭一個勝負。但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可以代替法律、代替制度去充當審判官。因此你可以不寄錢、不拿槍，我也可以和單位相安無事，這就是規則。

　　人人有權爭勝負，語出蕭伯納的《巴巴拉上校》。安德謝夫家族每一代都要留下一句至理明言，其中一句是人人有權爭勝負。但讓我喜歡的是后面一句，無人有權論是非。推已及人的想，你的見解受所處環境左右，未必公平，別人也是一樣。打個比方，我是站在投資者立場上的，就認為有利于已方的事情為對，穩定市場為對。很多媒體與市場關系不深，就以爆猛料為對。出發點不同，有什么是非可言。由此說，明辨是非，是件難事。

　　難不等于不可為，羅素先生說，真正的倫理原則把人人平等看待。這大約是持中之論，近于正道了。對證券市場，則不妨說，在論是非前，先讓自己良心清白。我自問德行有虧，但面對市場，希望還當得起這四個字。

　　寫下這些，并非由于一周來受到不少莫名的責難，而是出于對智慧的熱愛。當股市中人總在嚷著“尋找大智慧”時，不妨先學會些作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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