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渝
股票,這字眼在早年國人的眼里,等同于洪水猛獸。年輕一代是從矛盾的《子夜》認知股票的,它是冒險家爾虞我詐豪賭的籌碼。再后來,從封閉的媒體聽到的是“血腥的華爾街”,“黑色的星期一”,股票又成了資本主義的專利,是資本家榨取勞動人民血汗的攪拌器。國人視股如虎,談“股”色變。
1985年冬春之交,乍暖還寒,天空中突響炸雷。上海市民翻開報紙,一則新聞躍然紙上:延中實業公司將向社會公開發行股票。
在上海灘絕跡了30年的“鬼怪”,將要沖出潘多拉的魔盒,這消息不啻是于無聲處的驚雷。有人欣喜有人愁有人稱快有人咒有人退避三舍有人躍躍欲試,更多的則是在猶豫彷徨。
“咣當”一聲響,謝海清起床時,撞倒了椅子,驚醒了妻子。妻拉開燈,看看鐘,說:“才二點半。”謝海清邊穿衣服邊說:“心里想著股票睡不著,趕早去,爭取排第一。”妻說:“這股票有這么俏嗎?說不定根本沒人要。”
這是間只有八點三平米的小屋,用蓬蓽增輝(棚壁增灰)來形容一點不過份。主人謝海清是上海計量局實驗工廠的工人。年過不惑的他,是從報上偶然看到延中發股的消息。他不知股為何物,只記得父親說過的一句話:“敢為天下先者,大都是贏家。”他取回了家里全部存款2600塊錢,準備去碰碰運氣。他把錢裝進貼肉的內褲兜里,喝了兩口妻子泡在開水瓶里泡飯,便迫不及待披星戴月上了路。
謝海清踩著自行車,輾碎一路薄冰,駛向靜安寺的發售點。趕到此處,空無人跡,他看看表,剛好三點,果真排了第一,這是個好兆頭。地上有幾塊大石頭,估計是替人充當“排頭軍”的,正好墊在屁股下。十分鐘后,一輛小車嘎然而至,跳下兩個穿軍大衣的小伙子,排在后面。其中一位說:“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另一位卻說:“我說吧,你當不了第一個吃螃蟹的。”謝海清想:螃蟹那是很貴的,同股票有甚瓜葛?漸漸,人們仿佛從地下冒了出來,排起了一條長龍。天邊尚未見魚肚白,時間還早,后面的小伙子為混時間,聊起了股票的故事,謝海清扯長耳朵傾聽著:“你聽說‘橡皮股’的故事嗎?我爺爺就是因此跳了黃浦江。”“哦,沒聽說,只聽說買股票有風險,沒聽說要命的。你買延中,應該跳長江羅。”“誰跟你開玩笑,這是真的。1910年,英國人麥邊在上海開了家橡皮公司,并公開向社會招股,他鼓吹在南洋群島種植的橡膠能獲巨額利潤,蠱惑投資者不惜血本去搶購那些花花綠綠的紙,使橡皮股像橡皮一樣被拉長,漲了26倍。麥邊卻且戰且退,將手中的股票拋光后,卷巨款潛回了英國。消息傳出,拉長橡皮股票縮回,瀑布般一落千丈,成了用腳踢的廢紙,多少人幻滅了,喊天不應,家破人亡,黃浦江涌起尸潮。‘橡皮風潮’寫進了近代史教科書。英國騙子用‘橡皮膠’,粘走了中國人的血汗錢,也使國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謝海清聽到這里,打了個寒戰,心里一陣發緊。買股票原來有如此大的風險?難怪,他們說什么螃蟹?螃蟹是會鉗人的呀!他有些后悔了。
東方破曉,排隊買股的長龍已看不見尾。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男子,擠到跟前,對謝海清耳語道:“師傅,你這位置讓不讓?我出200塊。”
“嗯。”謝海清有些動心,200塊這不是個小數,是他一個月工資。這時,又有一人擠過來,大聲喊:“我出400塊。”“我出500塊……”
“不讓。”謝海清聲如撞鐘:“出多少也不讓!”
1985年1月4日原定于八點鐘發售的股票,終因購者踴躍,不得不提前半小時發售了。謝海清捷足先得,傾其積蓄買到51股面值50元的延中股票,成為中國公開發行購股的第一人。當他忐忑步出發售點,便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圍住了,儼然像捧了大獎的明星。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夜間會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一位普通工人,無意中成為了中國第一位散戶,也同中國金融沖破堅冰開改革開放的先河一道被載入了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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