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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雪楓
上個月在倫敦伊麗莎白女王音樂廳聽完愛樂樂團的音樂會之后，順便就進了泰晤士河南岸一家尚未打烊的唱片店，本來是想瀏覽一下以英鎊標價的唱片到底貴到什么程度，卻被電視上正在播放的年已八旬的歌唱家迪特里希·菲舍·迪斯考迷住了，他正在講授舒伯特《冬之旅》演唱技巧。其實我能夠信步走入這家店鋪，真有可能是我聽到了我所熟悉的聲音
，這個聲音在我的耳邊或者心里已經回蕩了近三十年了。最近，我看到了一篇關于菲舍-迪斯考的訪談：他說他只是在歌唱舞臺上退休了，但還在教授課程，現在男中音的好苗子太多了，可他們在演唱藝術歌曲方面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他必須幫助他們來解決這些問題，從這方面講，他只要還能歌唱、還能說話，就永遠不會退休。
在唱片店關門前的大約半小時里，我一直都在看電視。菲舍·迪斯考講課時全身心投入，絲毫不吝嗇情感的真實流露，可謂形神并茂，有巨大的煽動力。與他相比，那位也比較有名的學生便拘謹多了，激情方面也差勁得很，讓我看著都著急，恨不得上前推他一把。菲舍·迪斯考確實不能再演唱了，嗓子已經發空、發干，失去光澤，就像他晚年錄的幾張唱片。來自評論界的評價總是大相徑庭，一種意見是說他已經不是在唱而是在朗誦了；另一種說法則贊譽他到此時才將藝術歌曲最本原的東西表達出來，以他吐字和分句的考究，韻味大概比歌唱性更重要罷。
今年是菲舍·迪斯考80歲誕辰，許多紀念活動在音樂大都市舉行，壽星本人都基本到場，一首歌不唱，或指揮樂隊，或朗誦詩篇，生日過得很別致。幾家曾經有幸獲得菲舍·迪斯考授權的唱片公司，紛紛把他們的寶貴資料整理出來進行整套整套地再版，一下子就在各大唱片店擺下一個陣勢，樣子很是壯觀。菲舍·迪斯考曾經演唱過三千多首藝術歌曲，比任何一位歌唱家唱得都多。他共錄制60余部歌劇唱片，他經常唱的歌曲大概有120首，光這些就灌制發行了一千多萬張唱片。
菲舍·迪斯考的演唱生涯包羅范圍之大、持續時間之長、涉及面之廣、影響之強烈，用三言兩語是無法闡述全面的。歐洲特別是德奧國家，有許多人說50多年來一直沒有離開過這位歌唱家，他們不但為他個人所顯現出來的魅力所折服，而且始終在關注著他，看他如何竭盡全力地去唱一首歌、去表現一首詠嘆調、去塑造一個角色；當然也有另外一些音樂界人士無法忍受“一下子就聽出某人聲音”的瞬間不爽，他們甚至將菲舍·迪斯考貶低為“矯揉造作的表演家”。其實如果是在聽他現場表演，他能迅速令聽眾著迷，一秒鐘也不讓他們得到“喘息”。他就是具有這樣統攝一切的魔力，不管你對藝術歌曲的認識有多少，你都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解讀是獨一無二的，他既是詩人又是敘述者，有時還會是音樂中的主人公。
對于做到歌詞、正確吐字和旋律之間的平衡，菲舍·迪斯考有一套堪比玄學的觀點：實現這種平衡有許多細微的差別，每一首歌都不一樣，要根據不同的歌來確定其重點應該在整體的哪一部分。“如果哪怕只做到了接近平衡，也能做到用嗓子發出的音使人看到是事物本身發出的聲響，它不一定在曲譜中存在，但卻屬于整個作品”。菲舍·迪斯考認為，歌曲具有“音樂演說的真理”，對于他，聲音應該是一種“用自己的思想創造出來的樂器”。
值得特別指出的是，菲舍·迪斯考非常熱衷演唱現代作品，經他的嗓音和方法唱出的現代作品一下子就產生了與舒伯特和舒曼的血脈聯系。他鼓勵當代作曲家——從亨策到雷曼——為他譜寫新的歌曲。在菲舍·迪斯考那里，沒有什么風格上的限制，沒有一個領域是這位歌唱家沒有進行嘗試和演出的，無論是一般歌曲還是教會音樂；無論是樂隊歌曲還是康塔塔中的歌曲；無論是清唱劇還是歌劇。
不少罕見的作品也對歌唱家確定他的演出計劃起著作用，比如布索尼、拉威爾、策姆林斯基、哈特曼的作品，但他的演出計劃也包括李斯特或門德爾松的曲目。我們還可以列舉許多音樂家的名字，菲舍·迪斯考都演唱過他們的作品——珀塞爾、海頓、柏遼茲、德沃夏克、柴科夫斯基、圣·桑、弗雷、斯卡拉蒂、泰勒曼、庫普蘭、肖松、 比才、夏布里埃、皮埃爾、丹第、萊西格、阿波斯泰爾、科萊內克、德紹、豪埃爾、福特納、布拉切爾、羅伊特、馬蒂森、米約、簡森、魯賓斯坦、希勒，還可以列出愛倫堡、施特萊西、拉夫、內夫、克萊采、阿尼姆、胡梅爾、策爾特、普朗克、萊內克、羅森繆勒、哈斯、艾斯勒、肖斯塔科維奇、馬修斯等，這是一個無人可及的領域，菲舍·迪斯考不僅在音樂會演唱它們，而且還多數留下了錄音。
在一大堆紀念菲舍·迪斯考80誕辰紀念專輯中，DG唱片公司的兩個大部頭無疑最具分量，也最有收藏價值。21張的“舒伯特藝術歌曲”全部是與鋼琴家杰拉爾德·穆爾合作的，其中包括《冬之旅》、《美麗的磨坊女》和《天鵝之歌》，另外18張CD簡直可稱是舒伯特歌曲全集，因為最重要的都收了進來。還有一套9張的“歷史錄音”，大多數都是第一次以CD的載體出現，對于菲舍·迪斯考迷來說尤其珍貴，對比相距四十年的錄音，歌唱家的變化其實非常明顯。EMI出版的兩張馬勒藝術歌曲是歌唱家最成熟時期的記錄，鋼琴伴奏巴倫波伊姆，很有聽頭，這也是第一次完整出現的版本。DG還出版了菲舍·迪斯考演唱的德國歌劇，他的詮釋風格有別于赫爾曼·普雷和瓦爾特·貝里，貴族氣和學究氣都有點重，可能更符合國際化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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