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
五個東不見了!
沒了他我們的地怎么辦?別人澆水一畝都是十八九塊,只有他心善只要十五塊,還白天黑夜地泡在地埂上,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見了呢?
現在這天都快讓人裂口子了,村里這600多畝地又沒水澆可怎么辦啊!
7月小暑前后的日子很難過。老天爺狠了心,烤得人心里發毛,更是在這樣的關節上包水澆地的人——五個東,不見了蹤影。五個東正名張向東,排行老五,人稱五個東。前兩年他被村民選為村長,又攬下了全村澆地的活。
這樣的日頭讓所有的活物都難以忍受但還得忍受著。白天街上人少,多是貓在家里向外張望。地里的玉米稈離地四五層的葉子都已經焦黃了,而且還逐漸地向上黃去。不遠處從黃河引水的團結渠據說已經停了四臺泵,以往應該達到2米高的水,現在只有不到1米。在地邊挖開口,水都進不來,還得漲個2、3寸才行。想想黃河上中游都這樣,那下游的莊稼就更渴了。
節氣就是莊稼的大事。這里的小麥和玉米一般是清明前后10天種,之后谷雨時趕緊種玉米。第一水澆地要在小麥苗苗長到五六寸高的時候,是5月10日左右,而第二次澆地是在一月后,小麥正抽著穗,需要養料。
不過今年的日子都晚了,今年第一水晚了5天,現在是7月初,可第二水還沒澆呢!現在成了澆也不是不澆也不是:澆的話水漫在小麥玉米底下,日頭這么毒,水溫也高,苗苗就好像進了烤箱,而且現在穗子足了,澆了水再稍微有點風苗苗一擺就倒了。但不澆的后果也是肯定的,老人講是“老腰了”,是麥苗提前死亡,一畝打不下3袋,而正常的好麥地去殼后能打下8袋大約700多斤呢。今年這里北攤的地肯定澆不了了。
再有15天就要割麥子了。
黃河好像說是又斷流了,這也正是最熱的時候,生活、農業、工業用水量都大。上游虧的是莊稼,而下游缺水工業也就少了很多“力氣”。
路過這里的黃河曾經在乾隆年時轉了道,向南移了二里路,而那時南邊一帶的莊稼就立馬興旺起來。
這里沒有神仙的寺廟,但還留著不少求雨的廟。農歷5月13,邊上一個鄉會有大集會,老人們叫“磨刀雨廟會”,說的是關公的青龍偃月刀刀大,磨起刀來用的水也多,以此希望雨水多些。而農歷5月25廟會以前是說求雨給各個地方都下些,不要旱澇不均。
現在地上都生了火,土地裂開條子,如同壘石頭墻還沒鉤縫。
有的時候水比莊稼要值錢,因為莊稼還可以買,而水沒有了就真沒了。這樣的村莊早些年人民公社時澆水都是大隊和小隊的活,隊長分配任務也記工分,一般開渠和澆地的工分比犁地要高不少,還可能有煙卷抽,而要是隊長對誰不好就分配給他拉糞的活,那是又愁又不值錢的。
現在“一事一議”了,不過眾人一呼扇其實什么事都決定不好。最后村里也不管了,把澆水的活承包出去。
這里面的利也不少,一個你自己家的地澆水不要錢了,二個還有一畝十幾二十元的收入,刨去承包費和給水站的水費,一畝要有快十元是自己的。不過可不是誰都能干好,向鄉親收水費可不是容易的事,不是村里的大戶或長輩可不好收。很多時候你是澆了4畝他偏偏說只有3畝,硬是沒法子。
水以前是不要錢的,現在收費了,還越收越高了,倒仿佛成了個糾紛的來源,拖欠的、偷水的、抵債的多得很。
現在這個村莊的現實不但是第一水澆地的賬沒清完,而第二水也澆不上,這怎么是好?
五個東個子不高,黝黑憨厚的樣子,最經?吹剿臅r候是他騎著那輛破摩托在村里轉,有個什么事大家都愿意找他。
就在十多天前,五個東去鄉里要去年自己那4000多元的工資,鄉長說你交了村里的公章就給你錢,五個東說公章是公家的,我是村民大會選出的,要罷免也是村民來,不能交給你。之后鄉長把他推搡出辦公室。
五個東跑到村里廣播室,一改平常的厚道,放開嗓子對著擴音器數叨起了鄉長的幾件事情,比如高收農業稅。那天晚上鄉長派人告訴他說,要么去鄉長那認個錯要么就以誹謗罪去派出所呆幾天。
從第二天一早到現在,五個東就不見了。
(作者為本報高級記者,田毅專欄逢周五出版,如有反饋請發郵件至tianyi37@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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