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酒品牌越打越出名 假酒之鄉一年最忙黃金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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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03月09日 18:42 新民周刊 | |||||||||
一位在當地生活了50多年的老者告訴我們:“這里的‘假酒品牌’越打越出名。” 撰稿/李澤旭(記者) 擁有195位百歲以上老人的長壽福地,全國三大名火腿之一的“北腿”,與“廣式”香腸媲美的“如式”香腸……江蘇南通的如皋市有著眾多令當地人自豪的美譽。
但是,還有一個當地人人皆知,但卻不愿張揚的“惡名”——“假酒之鄉”。 2月4日,正當人們忙著采購年貨時,浙江媒體的一則消息“震驚四座”:《23000瓶假酒從江蘇流入浙江》。 媒體在描述這些假酒數量驚人的時候寫了這樣一段——“五糧液”、“稻花香”……整整2500余箱假“名酒”出現在眼前時,連工商檢查人員都驚呆了。 就連經常因為打假而見假不驚的工商人員都驚呆了,可見這些假酒的數量與造假水平之驚人。 這些假酒不過是在蕭山城郊接合部的一個窩點里發現的。而經蕭山工商部門初步調查,貨主徐某向執法人員承認這些全是假冒的品牌白酒,是其分兩批從江蘇南通如皋購入,價格從“尖莊”(12瓶裝)每箱20.5元至“五糧液”(12瓶裝)每箱300元不等,共計進貨款7.3萬元,至查獲時已銷售了近180箱。 案件仍在深入調查之中,而這里的“假酒品牌”又作了一次聲名遠播的免費“廣告”。 事實上,這個“假酒品牌”已不需再做任何“推廣”。一位在當地生活了50多年的老者告訴《新民周刊》,這里的假酒生產史可以毫不夸張地追溯到20年前,這20年間造假者與打假者反復較量,假品牌生機勃勃,“這里的‘假酒品牌’越打越出名。” “假酒品牌”生命力何在?3月1日,本刊記者專程趕赴實地探究。 造假“聯保” “這里是長江三角洲最早見諸史冊的古邑,民國時期的中華第一大縣,中國首批對外開放的沿海城市……”長途汽車上鄰座的老謝聽說我要去如皋,十分熱情地介紹起如皋的自然情況。 熟悉之后,我向老謝打聽起當地的造酒情況,并請老謝當向導,帶我去看看哪兒有假酒生產。 一聽這個要求,原先十分健談的老謝突然沉默,兩眼看著窗外。十幾分鐘后,老謝轉過頭來說:“那里是假酒生產的重災區我比較清楚,一些造假作坊我甚至去過。作為本地人,我本不想對外人說這些事情,但是我痛恨假貨,也不希望我的家鄉總是背著‘假酒之鄉’的惡名。如果找別人,你多半是會碰壁的。我就來當一回‘惡人’吧。” 第二天老謝沒有食言,早早來到我所住的賓館,并幫我訂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的頂燈和計價器已經被收了起來。老謝說,這是為了避免招搖引起麻煩。生產假酒的都是在村子里,出租車一進去他們就會知道你是外地來的,產生警覺,甚至帶來危險。老謝還鄭重地交待我,“車一進村,如果有人懷疑你,你就別說話了,由我來應付。” 一切準備停當,車子快速地駛上如港公路開往磨頭鎮。 1月28日下午,江蘇省質監局稽查執法人員閃電出擊,突襲的正是位于磨頭鎮的韓渡村。 當時執法人員發現,不到30戶人家的韓渡村,已知的制假窩點就有13家,執法過程中又發現多處窩點。現場到處是商標、包裝、瓶蓋、封箱帶等造假用品,就連門口的一堆“垃圾”,竟然也是回收的“中國勁酒”酒瓶。在原鄉政府所在地的一戶人家里,執法人員發現假五糧液、假茅臺等,都是目前最新版的包裝,上面印有條形碼和防偽標識。當場查封的假酒、假包裝居然裝滿了13輛卡車,中國所有知名品牌的白酒幾乎無一幸免。 一個月過去了,據稱這場打假風暴仍未結束。 老謝對我說,這里的假酒重災區在磨頭鎮和吳窯鎮。造假者多是接到訂單后再生產假酒,最忙的時候是節假日前一段時間,那時白酒特別是高檔白酒的需求量大,他們會接到很多訂單,所以春節前的那次突擊行動會一下子查出13卡車的假酒。 生產假酒的人家平時都正常務農或出去打工,白酒旺季來臨之前,他們就會接到老客戶的訂單,同時四處開發新客源,然后開工生產——其實也談不上什么生產,只是灌瓶而已。這些造假者幾乎都沒有釀造設備,需要的只是簡單的灌裝、封裝機器加上買來的名酒酒瓶和商標、包裝,成本極其低廉。 車子緩緩駛過磨頭鎮政府所在地,接近韓渡村,沿途的景觀開始變樣,街路兩側隨時可見用蛇皮袋裝著碼起的一垛一垛像小山一樣的舊白酒瓶堆。 “他們不會頻繁生產,那樣很快就會遭到打擊,況且一年生產兩三次就能賺個幾萬甚至十幾萬,沒必要冒這個風險。”老謝說,“為了分擔風險,他們不怕造假的多了形成競爭;相反,他們之間還形成‘聯保’協議,一家被打擊,決不供出其他人,并迅速通風報信。而其他造假者事后聯合出資幫助受處罰者東山再起。這就是如皋造假者越打越多的一個根本原因。” 利益“同謀” 出租車拐進一條小路進了韓渡村,道路兩邊、房前屋后到處可以看到大垛大垛的酒瓶堆,似乎來到了一個超大型的舊酒瓶廢品收購站。 “你看,那就是個假酒生產點,我曾經進去過。”順著老謝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左側有一個占地近千平方米的大院落,中間一幢氣派的小樓還很新,后面緊挨著一幢舊房。老謝接著說:“那新樓就是假酒撐起來的。” 老謝告訴我辨別造假酒窩點的竅門,說這個方法的準確性八九不離十。 一是看院子內外有沒有大堆的廢舊酒瓶,這是他們首要的工具。但是在外面是看不到那些高檔白酒的酒瓶和包裝,那些可都是造假者的寶貝,其中常常還有帶防偽標記和鑒別工具的新品白酒瓶。這些寶貝曝光既容易引來打假者,又怕破損和褪色,所以都藏得十分隱秘。 二是看這家有沒有比較大和深的院子,院門是不是很高很寬,大院門是不是可以讓車自由出入,大院子是不是可以停長廂貨車。一旦進入生產旺季,每次出貨少則幾十箱多則幾百箱。為了躲避路上檢查,他們還會預備一輛“開道車”帶著裝假酒的車走,一遇情況立即呼叫后車躲避。 按照老謝的指點,我發現了村中一些人家與其他人家的不同,想去印證一下。 老謝攔住我說,別說你不可能打聽出誰家生產假酒,就是想要打聽誰家生產酒都很難。一個村子里的村民互有往來,他們不會向你透露任何有價值東西的信息。更主要的是,造假者一旦忙不過來,就會雇用村里人幫著干,每天酬勞幾十元。一些人雖然沒有自己開假酒作坊,但是與造假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已經成了“共謀”。 為了證明所言非虛,老謝帶我下車,隨便找了兩個村民,老謝用當地方言打聽村里哪家造酒,村民都警惕地仔細打量我們,然后搖頭而去。 “‘共謀’還不止他們呢。”老謝上車后笑著說,“上個月來打擊假酒,在這里小有名氣的‘酒老板’鄭家,不是還看到了工商營業執照,還有有關部門核發的的生產許可證、稅務登記證嗎!還有當地執法機關打電話質問‘是誰批準你們來檢查的’。” 市技術監督局的一份案卷又一次印證了老謝的敘述。僅1998年1月至1999年1月一年間,制假人員高玉華曾被如皋市技監部門查處過4次,案值8萬余元,先后被罰款2.8萬元。可就在執法人員查封其假酒時,竟出現了哄搶假酒、轉移制假設備的事件。更令人費解的是,發生執法受阻事件時,與高家直線距離不過200余米的當地政府無一位領導到現場。當技監執法人員請求警方打開一間生產假酒的房間,對制假設備實行異地封存措施時,警方稱“不好辦”,制假設備和原料得以轉移,不知去向。 集體“免疫” 晚上,記者與老謝來到一家小酒店,服務員問:“喝點什么酒?”我使勁搖頭:“你自己隨便點,我可不敢喝。” 老謝大笑:“你別怕,在別的地方你可能喝到假酒,甚至是當地牌子的假酒,但是在這兒你想喝到假酒都難。” 見我詫異,酒店王老板也過來解釋:“本地人喜歡喝黃酒,也喜歡白酒,比如川酒系列的五糧液、水井坊,貴酒系列的茅臺等等。我們去進酒都知道,批發酒的從不把假酒賣給我們本地人,那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嗎?!” “是啊,怕砸自己的牌子,那砸了別人的牌子就心安嗎!”我的一句自言自語讓老謝和王老板一時無語。 沉默片刻,王老板笑道:“是啊,就像打了疫苗免疫了一樣,假酒出在這里,當地人卻不會受害。許多人自己喝不到假酒,對假酒也就麻木了。” 老謝補充說:“假酒的原料都是低檔的糧食酒,所以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冒牌酒,喝不死人的,與能夠喝死人的酒精勾兌的假酒相比,許多人覺得這種酒的危害不大。” “這里不是有悠久的釀造歷史嗎,為什么不打出自己的白酒品牌,正大光明地造名酒?”我問道。 “可能是缺乏品牌意識,或者是創立一個品牌太難吧。”老謝回應。 事實上當地人并不缺乏品牌意識,歷史上,這兒的人們也曾品嘗被別人假冒品牌的尷尬和痛苦。 如皋香腸生產始于清同治年間,至今已有100多年歷史。清末獲“南洋勸業會”二等獎,可與“廣式”香腸媲美,被稱為“如式”香腸。 2004年年初,如皋香腸遭遇危機。央視《每周質量報告》播出了“劣質香腸貓膩多”,《北京晚報》同日報道“記者暗訪揭開驚人黑幕——如皋香腸嚇死人”,江蘇部分媒體也在報道中警示如皋“毒香腸”。如皋市政府立即組織拉網式核查,發現記者暗訪的野竹村并不隸屬如皋市,因而不能將如皋香腸稱為“毒香腸”。隨后市政府和企業立即分赴北京、南京等地為如皋香腸正名。 愛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我們不妨假設,如果這里是“名酒之鄉”,那么鄉人們還能對“假酒之鄉”的惡名置若罔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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