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給學生發放的服裝 中國質量萬里行圖片
培訓用的教材 中國質量萬里行圖片

　　近年來高校畢業生就業壓力加大，很多學生便選擇了先就業后上學的路徑。而壟斷行業由于崗位穩定福利待遇好，成了學生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工作目標。于是，騙子就鉆了空子。河南百余學生在花費數萬元買了去高速公路收費站做正式職工的“交通廳內部指標”后，卻莫名其妙地做了勤雜工，其中半途輟學的大學生亦不在少數。記者歷時半月調查，終于揭開了這一離奇騙局的真相。

　　中國質量萬里行雜志    特約記者 劉暢

　　大學生：假指標毀了真前程

　　閆女士是鄭州市某銀行的普通職工，丈夫在鄭州一電廠上班，女兒小文在鄭州市中原路某高校讀書。

　　2006年2月，閆女士丈夫的一個同事稱自己認識“高管局”的人，可以安排人到

高速公路上工作。“他還說，上大學有什么用，現在好多大學畢業生還找不到工作呢！”閆女士思考再三，最后和女兒簡單商量后，決定買“指標”。“現在想想我真后悔自己當時的決定！”

　　不久后，閆女士便和丈夫的同事一起把3.5萬元錢交給了一個姓鮑的女子，交完錢后女兒便被一名叫夏長蓮的人帶到了河南同樂高速科技有限公司培訓。“姓鮑的說夏長蓮是“高管局”的，我當時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培訓3個月后，對方讓小文在家等通知。當月小文被夏長蓮和同樂公司的負責人普現中安排到中原高速鄭州南站上班。“兩個月后的一天深夜，我女兒抱著衣服等東西哭著回到家，說自己受騙了，她在那一直都是當服務員。當時我們一家三口抱頭痛哭。”

　　閆女士說：“當初看一切都挺順利的，小文就從學校退學了。學校老師還說讓我們等等再退學，可我們沒聽！”說這話時，閆女士哽咽了，淚水從臉上滾落：“是我們兩口毀了小文的一生，好好的學都沒法上了，現在她一直躲在許昌老家，說死也不來鄭州了……”

　　中專生：6萬元買個勤雜工

　　魏女士家住河南省中牟農村，是多名尋求本刊幫助的人員之一。

　　據她介紹，通過鞏義一親戚介紹，2005年5月她認識了一個名叫張雪萍的鞏義女子。張雪萍稱，自己在河南省勞動廳有熟人，可以搞到省交通廳的內部指標，能安置人到高速公路的監控室或者收費站上班，而且是有編制的正式職工，但想要擁有這樣的指標必須先交納6萬元的工作安置費。因為魏女士的女兒小瑩即將從省會一中專學校畢業，面臨著找工作的問題，這個消息讓她怦然心動，覺得花6萬元為女兒買個編制很值得。張雪萍是自己直系親屬介紹的，于是魏女士便相信了。

　　2005年5月9日，按照事先約定，魏女士一家3口來到省勞動廳門口，找張雪萍及其所謂的熟人交錢。

　　“我們到了勞動廳門口，她又說她和勞動廳的領導在京航飯店辦事，交錢的話去那找她們。當時在場的有3個人，一個叫趙書軍的男子收了錢，張雪萍在收條上簽了字，另外還有一個叫王嘵伍的。趙書軍介紹說王嘵伍是勞動廳的書記，他自己是勞動廳的一般干部，他們滿口答應替我把這事辦好。”趙許諾小瑩經過3個月的培訓后，就會被安排去高速公路正式上班。

　　交錢之后，小瑩被一個名叫夏長蓮的女子帶往培訓學校。趙書軍告訴魏女士一家3口，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夏長蓮，不用再找他和王書記。小瑩在南三環一武術學校培訓3個月后，夏讓她回家等待通知。魏女士說，等待期間，她和家人給趙書軍、張雪萍、夏長蓮等人打了多少個電話都數不清了，但女兒工作的事一直沒有眉目。

　　2005年11月，事情似乎有了轉機，趙書軍主動給他們打電話，說小瑩被安排到信陽市高速路監控室，要求小瑩立刻到鄭州七里河集合準備出發。然而到信陽后，事實卻令人大失所望。

　　小瑩說：“到信陽后，夏長蓮把我們安排到信陽收費站旁的服務區餐廳，上一天班，歇一天。所謂的上班就是在服務區餐廳洗菜、切菜、刷碗、拖地，在學校培訓的收費和監控知識，在這里一點也用不上，我們和正式職工根本不一樣。”魏女士和丈夫得知這一情況后便去詢問趙書軍，趙解釋說實習都這樣。

　　在信陽呆了一個月后，趙書軍通知小瑩回家歇班。魏女士說，這時她意識到可能受騙了，就去找到趙書軍、張雪萍討說法，而這2人卻一直推脫說事情暫時不好辦，讓她再等等消息。此后，魏女士和趙書軍、張雪萍、夏長蓮的聯系開始艱難起來，不是電話打不通，就是關機。

　　2006年3月中旬，魏女士及其家屬幾經周折終于找到了趙書軍，之后趙書軍、夏長蓮又把小瑩送到河南同樂高速科技有限公司參加培訓，培訓一個多月后，2006年6月，小瑩被夏長蓮和公司負責人普現中安排到鄭州南站上班，承諾是正式職工。魏女士認為這一次終于看到希望了。一個多月后，小瑩又回家歇班，魏才得知女兒在鄭州南站也是一直在餐廳做勤雜工，這時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受騙了。

　　“發現受騙后，找不到趙書軍，也找不到張雪萍等人，打電話對方也不接。我和女兒就聯系與她一起參加培訓的同學，結果發現同時上當的有一二百人，被騙現金也從3萬到10萬元不等。” 小瑩的爸爸孫先生告訴記者。

　　同樂高速：巧設連環套

　　了解到兩家的情況后，記者陪同孫先生一家3口進行了暗地調查，終于找到了與此事件相關的多名受騙者和責任人。

　　據受騙者中的6人介紹，他們都是由河南同樂高速科技有限公司派往各個高速收費站的。這家公司的經理普現中平常人稱普校長，因為公司培訓學員，感覺上和學校沒什么兩樣。

　　1月30日上午，記者跟隨孫先生一家3口來到了位于鄭州市淮河西路的河南同樂高速科技有限公司。記者發現，這里有10多名學員身穿制服，頭戴寫有“高速執勤”，佩有國徽的白色頭盔，正在門前訓練正步。旁邊圍著很多家長。

　　在該公司一辦公室，記者一行見到了該公司經理普現中。孫先生講明來意后，普現中解釋說：“你知道我們收多少錢嗎？我們公司只收3600元。夏長蓮是招生人員，常為我們招生，她不只給我們一個學校招生，還給其他學校招生。你們因為先前培訓過，我就只收了你們600元錢，給你們發了服裝、被子。我給你閨女花150元錢買了人身保險，要是出了意外，能賠12萬元；還花100元錢買了醫保，一年之內吃藥看病都不要錢；還把你閨女安排到了南站。當服務員的情況全國各地都是這樣，收費員不收費時，都是倆人一班做飯，其他的我就不管了，這由田漢華站長安排，我已經把你閨女交給他了，為什么干不成那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普現中還說：“如果錢花到我身上了，我當然能安排。誰收你的錢你找誰要。我們公司沒收你們的錢。我可以幫你們想辦法找工作，找交通廳的一些關系，幫你們把孩子安排了。”具體要花多少錢，普現中表示改天和孫先生單獨談。

　　在公司門口的圍觀人群中，一名青年男子在母親的陪同下還在猶豫是否報名。這對不愿公開姓名的母子說，他們是登封大冶人，看到公司招聘高速協警才跟隨招生人員來這里看看情況。

　　“當協警收費3600元，招生的人給我們說，想當正式的也可以，不過得交五六萬元。”這位母親覺得價有點高。

　　見到記者在詢問，招生人員湊上來自稱自己姓王，還說他是省勞動廳的干部，為這家公司做招生工作。聽了小瑩的情況后王說：“這家公司和交通部門關系比較熟，他們只要收了錢，就能把人給安排了。工作的事還要公司來跑，公司和上邊有關系。”該男子反復強調公司的“活動能力”。

　　然而，隨后記者核實卻發現，省勞動廳根本沒有王姓男子這個人。

　　記者從鄭州市工商局了解到，河南同樂高速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私有企業，營業執照上根本沒有勞務輸出和勞務中介的項目。既然如此，這家公司為何能夠培訓學員并把這些學員安排到高速公路收費站上班？記者一行隨后來到高速鄭州南站。

　　鄭州南站站長田漢華說，在去年六七月份，的確有一批人來幫忙，但絕對不是正式的工作人員。田說收費站沒有用人權，且鄭州南站和老普那個公司毫無關系。

　　而小瑩卻反映，當初她來鄭州南站上班的時候，田站長還去他們的宿舍進行檢查，發工資的時候也是在田站長辦公室發的。但對這些事情田都一一予以否認，稱自己沒一點印象，他說“這方面的事情都是林副站長來負責的，林副站長更清楚這件事情”。

　　小瑩的父親孫先生當即使用手機撥打了林副站長的電話，林說：“這個事情我們站和同樂高速公司簽有用人合同，什么事情你去找老普，現在合同都到期了，和我們這邊沒關系了。”電話掛斷后，田漢華說：“我們和他們公司沒什么用人合同，只是用過他們的保安。”田站長還交代孫先生說：“有啥事情，你就直接找老普，向他要錢，誰收了錢你找誰，跟我們站上沒任何關系。”

　　隨后，記者又陪同孫先生一家到鄭州市北林路一小區夏長蓮家去找夏。夏是當時帶小文去學校的領路人。

　　接連敲幾下門后，一名中年男子把里層門打開了一個寬約一尺的縫隙后，隔著防盜門問：“找誰？”

　　當看到小瑩和孫先生，并聽說是來找夏長蓮的，該中年男子厲聲吼了一聲“不在家”，隨即便甩上了門。

　　“他是我培訓時的老師，是夏長蓮的女婿。”小瑩說。

　　之后，任憑記者怎么敲門，該男子都沒露面。站在門口，孫先生用記者的電話聯系上了夏長蓮，夏稱她只收了兩萬元錢，第一次培訓和安排工作花了1.5萬，第二次花了5000元，她一分錢都沒拿，錢是從趙書軍手里拿的，和孫先生沒任何關系。

　　“那你為啥安排我工作上班呢？”對孫的如此質問，夏回答說：“我是無私奉獻了，跟你沒啥好說的。”隨即掛了電話。隨后，孫先生又多次給夏長蓮打電話要求見面，但均被拒絕。

　　“還有王曉伍，我再跟他聯系一下。先前趙書軍說他是勞動廳的，我打聽到他其實是中原區政府的。”

　　說話間，孫先生撥打了所謂“勞動廳王書記”的電話，電話那頭先說自己不認識孫先生，最后說了一句“都一兩年的事了，您還找我干啥”，便掛了電話。

　　“12月4日，我給他打了電話，還做了錄音，他說找趙書軍沒用，錢都在夏長蓮那，還說自己的親戚也有一二十萬，這十幾萬都在夏長蓮家，被一個商丘的人拿走了，他也在找夏長蓮，他從來不沾一分錢，純屬給朋友幫忙。”孫先生一邊播放著錄音一邊介紹說，王曉伍的電話彩鈴顯示著“中原區招商辦”。記者遂決定第二天跟著孫先生一家趕往中原區區委。

　　1月31日，鄭州市中原區委的保安向區委辦公室核實后告訴記者：“您找錯了，王曉伍不是區委的，是林山寨街道辦的書記。”此后兩天，孫先生多次撥打王嘵伍的電話并到單位找王嘵伍，但王一直拒絕見面。

　　2月1日下午6時，記者和孫先生終于在林山寨街道辦事處見到了王曉伍。此時，王正準備出去辦事，隨行的還有4名男子。

　　被孫先生攔住后，王曉伍稱他不認識孫先生。他還表示，孫先生打電話到單位找他是對他的騷擾，他已到轄區派處所報警了，有什么事到派出所說清楚。

　　在派出所里，王曉伍稱認識夏長蓮，還說趙書軍是從林山寨街道辦事處出去的人，目前他不清楚趙在哪個單位上班，住在什么地方。談話中，王曉伍多次給趙書軍打電話，稱要把趙書軍叫到派出所。但最終趙書軍也未出現。

　　2月2日，趙書軍主動給孫先生打來電話。趙書軍稱當初夏長蓮謊稱王曉伍是省勞動廳書記，他并沒說這話。王曉伍只是個中間人，王曉伍和夏長蓮都是缺理(撒謊)，要求孫先生不要再去找王曉伍。并稱如果孫先生讓步的話，夏長蓮那里的3.2萬元可以退，其他的他也可以想辦法爭取退回。“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合伙設的騙局，錢早就應該全部退還給我們！”孫先生氣氛地說。

　　第二天，受騙的閆女士也嘗試著讓對方退錢。幾經周折她找到了鮑姓女子。鮑姓女子向閆女士退還了5000元錢，并打下一張紙條，稱剩余的3萬元錢都在夏長蓮和普現中手里，讓閆女士向他們索要。

　　就兩個人的遭遇，記者咨詢了律師，據律師介紹，詐騙案件主要有兩個特征：一是虛構身份；二是以占有錢財為目的。他們的遭遇已經符合這個條件，可以到刑偵部門報案。

　　據了解，與小瑩、小文一樣有類似遭遇的還有鞏義的李克靜、新鄉的馬玉洲、商丘的周珂等20余人，被騙數額近百萬元。“每批都有幾十人，總共有一二百人，但因為部分人電話更換都聯系不上了。”小瑩告訴記者。

　　學員名單：百余人受騙上當

　　2月8日，孫先生和閆女士兩家的遭遇經當地媒體披露后，鄭州市公安、工商等部門開始對此事展開調查。工商人員在對同樂公司進行檢查時，同樂公司已人去樓空。在辦公室里意外發現了一份學員名單，上面有100多名受騙人員名字和聯系方式。

　　2月8日下午，鄭州市工商局中原分局副局長張紹輝指派執法人員到河南同樂公司進行調查。

　　當日下午4時，工商執法人員趕到后，同樂公司門前空無一人，大門緊閉，門前的黑板上寫著：“我公司高速執勤人招聘工作已全部結束，望各位學生、家長及工作人員諒解。”推開虛掩的門，樓內靜悄悄的。執法人員找遍所有的房間，終于找到了一名青年男子。

　　“我也不知道人去哪了？我在睡覺，我睡覺前人還在，我才睡一個多小時。我是這里的學員，來的時候交了2萬多，說是安排在高速上值勤，結果沒讓我去，讓我在這里替公司看門，每月給我1000元錢。”面對執法人員詢問，該青年男子稱。

　　在該公司二樓一辦公桌上放著的材料中，細心的執法人員發現了該公司員工的簡歷和學員名單及聯系方式。記者粗略地數了一下，竟達100多人。

　　在找不到該公司經理普現中的情況下，執法人員只得向看門男子開具了詢問通知書，要求普現中于第二日上午到中原工商分局接受詢問。

　　2月9日下午，記者隨意抽查了該公司學員名單上的20人電話進行了聯系，發現20人全部是受騙學員，每人都通過中間人或直接向普現中交納了8000～60000元不等的工作安置費。

　　另外，在河南同樂高速培訓部登記表上，有12名女孩的基本資料，記者電話采訪她們得知，當時這些女孩都是“奔”高速公路收費站當收費員的目的來的，但是大多被分配到培訓部上班，有的做檔案工作，有的在辦公室打閑工，很多都被打發回家等待分配。

　　2月8日上午，中原高速監察人員撥打記者電話，稱中原高速與同樂高速科技有限公司無任何關系，并約定當天下午見面介紹詳細情況。但是當日下午，該工作人員又拒絕見面，記者只得電話進行了采訪。

　　該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首先對受騙人表示同情，他還說中原高速的各個收費站都沒有人事權，不能招收有編制的正式員工。所有的招生都是通過省會主要媒體公開發布消息，統一考試、培訓，且招生過程中不收取任何費用。

　　同時，該名工作人員表示，中原高速和同樂高速沒有任何關系，各個高速收費站的用工都是通過公司來進行招聘的。既然無任何關系，那為什么受騙者能在收費站上班呢？面對詢問，該工作人員說“不排除一些收費站的工作人員，私下與同樂高速的工作人員有關系，即使有關系也是個人行為，我們將通過這件事情自查自糾，也希望公安部門介入查出實情。”

　　當日上午,鄭州市民蔣先生也向本刊打來了電話,提起被騙的遭遇，蔣先生感覺很冤：“我當牽線人，為一個朋友的孩子介紹工作，被同樂高速發展公司騙走了3000元，結果朋友把我起訴到了法院，弄得我跟朋友現在反目成仇。”他還感覺同樂公司招聘培訓方式好像一個傳銷網絡，每層都給提成錢，拉的人越多提成越多，他把朋友的孩子介紹過去后，同樂公司當場給他提成1000元。

　　17歲的法某是第二個打來電話的讀者。他說，自己是初中畢業準備上高中的，通過鄭州某機電學校的老師介紹，便到了同樂公司，去時說到高管局上班。但在交了9600元學費、送了1000多元的禮后，卻被分配到公司培訓部工作。“他們說培訓部和高管局的編制是一樣，我們也就深信不疑了。”剛工作一個禮拜，法某就被放假在家，通知年后再來上班。

　　“我在公司培訓了一個月，老師上課就教點初期的計算機知識，有關高速方面的專業知識一點都沒有交。”鞏義市的孟某在交了3萬多元后參加了培訓，感覺公司行為很可疑，幸運的是，她向對方追回了部分錢款。

　　20多名受害者向本刊記者反映了自己的遭遇,痛斥了同樂公司騙人行徑。此外本刊還接到了與此事相關的百余個電話，來電讀者都對該事件表達了自己意見，痛斥同樂公司騙錢害人，對與同樂公司“勾結”的當地官員表示氣憤，呼吁相關部門盡快調查處理，以免更多的人上當受騙。

　　2月8日下午，同樂公司負責人仍未到工商部門接受調查。據了解，河南省交通部門、鄭州市公安局、中原區紀檢委等部門正在對該事件調查處理。

　　另據了解，同樂公司的多名領導均為當地公安等政府部門離退休人員，而在鄭州，類似同樂高速的公司并不止同樂公司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