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她們俗稱打工妹。20歲的如花年紀,正是對生活充滿夢想的年紀,她們帶著玫瑰般的夢想,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繁華的城市。
省社科院新農村建設研究中心調查顯示,在長沙務工的打工妹65.2%都走進了服務
行業。她們教育程度普遍不高,82.4%未婚。工作中,大部分遭遇過不同程度的性騷擾。
調查:74.8%遭遇性騷擾
我們的調查數據顯示,從事服務行業的女性農民工中(文中所指為美容美發、保健按摩、休閑娛樂、酒店、餐館等正規服務從業人員),有74.8%遭到過語言或行為上的挑逗或騷擾,有47.8%在工作場所遭到挑逗或騷擾。
做按摩的小云曾經遇到一個客人,一進來就說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問她前列腺不好要按哪里,又說大腿根部不舒服,讓她多按按,“本來是全身按摩,但是他(指客人)這么一說,我有種被羞辱的感覺,而且十分惡心。”
調查中,近五成的打工妹說,一般都是在為客人服務時,客人對自己的言語挑逗,還有14.5%是客人對自己動手動腳。
在工作場合中,對于別人故意講挑逗的話或是做挑逗動作的行為,只有8.2%的年輕女性農民工認為這是性騷擾。但同時她們中有64.8%認為這種行為是對自己、對女性的不尊重。
“每次遇到客人講黃段子,我好反感,那種感覺像是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一樣,渾身不自在,臉上燙燙的,我是靠自己的勞動吃飯,又不是當小姐的。”在某洗腳城打工的小素說。
調查中,雖然有73.6%的人認為遇到這種情況時,應該積極進行自我保護,但實際上,在認為應該進行自保的人中,有27.6%在面臨騷擾時卻選擇了妥協。總體來說,在遇到挑逗和騷擾時,采取自保措施的僅有46%,另外49.7%的人并未進行自我保護。
她們中,有3.1%的是“因為要保住飯碗”,而忍氣吞聲,沒作任何反映。17%的選擇了“與客人周旋,調侃,以確保工作順利進行”。每當碰到這種情況,小素的辦法就是,“借口換水、加熱水什么的,趕緊溜出去,過一會兒再回來”。
在遇到騷擾時,有36.5%的人想得到老板的保護和幫助,但實際上,當真遇到騷擾時,向老板或上級尋求保護的卻僅為5.7%。“鬧到老板那去吃虧的只能是自己,很少有老板寧愿得罪客人來幫我們打工的。”小素說。
調查中,也有14.5%的認為遇到騷擾不值得“大驚小怪”,“搞我們這一行的,客人調口味很正常,不能得罪客人。”
服務:娛樂這一行里沒有性騷擾?
來自長沙縣的小欣說,她一直記得自己第一次遇到騷擾后告訴老板時,老板回答說,顧客就是上帝,上帝哪會搞什么性騷擾?
婷婷(化名)從湖北農村來到長沙,進了一家娛樂城,上班的第二天晚上,她招待一個大肚子男人。“我一進去,他就色迷迷地盯著我,拉我,我掙脫后跑下樓去,客人朝老板大發脾氣,老板把我狠狠訓了一頓,還威脅我說:‘不干可以,身份證要500元錢才能退給你’,再后來我就習慣了。”
在酒吧工作的小唐說,她們得靠業績拿工資,不討得客人歡心,就掙不到錢,讓客人摟一摟,開開葷玩笑,這就是經營手法。
需要客源,就不能得罪客人,與客人周旋成了這些年輕姑娘的重要技能,面對騷擾,從剛入行的生疏羞澀到后來的習以為常、隨意調侃,已成了她們的“成長”過程。
尊嚴:不能因身份而貶值
據有關部門統計,長沙從事服務娛樂行業的年輕女性達5萬余人。湖南省社科院新農村建設研究中心《年輕女性農民工就業情況及風險調查》顯示,有65.2%的女農民工在服務行業工作。
受訪者中有83.5%的人學歷為初中、高中(含中專、中等技術學校),她們平均年齡為20.78歲,大多都是在初中、高中畢業或輟學后來到城市打工。
長沙市婦女兒童法律援助中心律師孫表華說。“據我了解,從農村流入城市的年輕女性,多數把娛樂服務業視為最不安全,最缺乏人身保障的行業。”
他注意到,個體和私營企業較為嚴重的性騷擾問題,常常是因為企業對員工缺乏明確有效的保護措施。“娛樂服務業的這類問題突出多半與其經營內容和經營范圍與色情業之間界限不清有關。要從行業自律來約束對從事服務行業的女性農民工婦女權益的侵害”,孫表華說,用人單位不僅不能讓員工以曖昧的態度招攬顧客,還應制定一系列應變措施,以確保文明的經營環境。比如在有性騷擾現象出現時,如何恰當地更換服務員,管理人員又該在何種情況下以何種方式對客人進行勸解等等,直至將有嚴重性騷擾行為的顧客送交警方。這些措施將對減少性騷擾的發生,保證飯店的經營秩序確實起到積極作用。
法律:用人單位必須保護員工
“不能以犧牲女性尊嚴為代價來贏得客人歡心。”湖南省婦聯副主席、省婦女兒童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傅莉娟說,“用人單位有責任防止工作場所的性騷擾,有責任保護員工。這將作為我省正在制訂的《湖南婦女權益保護法實施細則》中的法律條款。”
因為從事的行業、工作特點、自身身份等原因,女性農民工的權益相對更容易受到侵害。當前我國對保護年輕女性農民工有《婦女權益保護法》、《勞動法》中的特別規定等,目前,我省正在制訂《湖南婦女權益保護法實施細則》,這些法律將成為年輕女性農民工的有力武器。《實施細則》中將嚴格規定用人單位有責任防止工作場所的性騷擾的相關條款,如果老板不出面保護員工,甚至縱容顧客侵犯自己的員工的話,員工將可以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傅莉娟說,法律定義上,究竟什么是性騷擾還無統一標準,所以在制定實施細則的具體操作上還存在一些技術問題,怎樣去規范完善還要進一步研究。目前,細則所指的性騷擾是“不受歡迎的騷擾”。當年輕女性農民工在遇到客人摟、抱,強行陪酒等要求或行為時,只要自己不愿意接受,就應該堅決反抗,維護自己的尊嚴,而不能選擇忍氣吞聲,否則后果只是導致性騷擾升級,使自己的身心受到更大的傷害。
“法律的保護,都是在事情發生以后,具有一定的被動性,重要的是年輕女性農民工要懂得防范事件的發生。”傅莉娟說。
但目前,女性農民工自身風險防范意識不夠,還缺乏保護自己的意識與能力。湖南女子職業大學女性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王鳳華說。
省婦聯副主席喻民民說,加大對農村地區的教育投入,減少輟學率,避免農村女孩子過早加入流動大軍中,造成因年紀太小、缺乏辨別力和自我保護意識帶來的就業風險;而且還應把怎么防范就業風險的知識搬到農村教育的課堂上,及早樹立女性農民工的風險防范意識。
社會:從被動補救到預防干預
降低女性農民工在就業中的風險,僅僅靠農民工個人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它需要農民工與政府以及其它社會團體的共同努力。省社科院社會學法學所所長方向新認為,農民工在城市的就業得不到政府有效的保護,用工單位對農民工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歧視,農民工的權益完全置于雇傭方的控制之下。若不對資本追逐利益的本性加以制約,那后果必然是以犧牲勞方的利益為代價。
“如果遇到性騷擾,你會最先向誰尋求援助?”調查數據顯示,有28.2%首先選擇向親戚求助,居第一位,而向政府部門求助的僅為2.3%,這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政府在這方面工作的不足。
喻民民認為,女性農民工外出務工,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盲目流動而導致陷入就業風險,更多的進入服務業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受自身技能限制。只有加強對職業中介組織的管理和監督,規范用工單位的用工行為,對侵犯農民工權益的行為要進行處罰和治理,加大對貧困農村地區的農民的技能培訓,提高農民工自身抵御風險的能力。
“社會工作機構應該為農民工提供專業救助和指導”,湖南師范大學社會學系主任陳成文教授說,從國際上看,社會工作機構在為弱勢群體提供社會支持上發揮著重要作用。我國開始出現為農民工服務的非盈利的法律援助中心、農民工自組織等社會工作性質的機構,這些機構的出現有利于降低農民工就業風險。目前,政府以及婦聯等已為保障農民工安全就業展開積極行動,降低由于就業信息缺乏或不準確導致的風險。
記者手記
調查背后的艱難與尷尬
由于女性農民工大多數從事的是服務行業,包括一些較為敏感的服務場所,問卷訪問時,她們大都拒絕和排斥,雇傭方也不歡迎。本報調查員在解放西路一家酒吧做問卷訪問時,被酒吧管理人員拒絕,并扣留了問卷10多份,調查曾一度陷入困局。
更難的是個案訪談,她們擔心接受訪問后對以后的工作造成影響,比如被炒魷魚、惹禍上身等。訪談中,做按摩的婷婷被我們選做非常合適樣本,但是,社科院調查員陸福星三次采訪都未成功。起初,她以為陸是“臥底”,后來又擔心隱私被泄露,對陸百般推辭和拒絕。后來她提議,要采訪她可以,但是陸必須在她那里做一次按摩。陸答應了,至此采訪才順利展開。
省社科院女調研員劉艷文對洗腳城的農民工調查時,接連被10位洗腳技師拒絕。第二天,她跑到一家洗腳城應聘,被聘上后,接到的第一個客人見她模樣單純,便以技術不熟為由想占她便宜,嚇得她落荒而逃。
目前,在長沙娛樂行業從業的年輕女性為5萬余人。此次本報和省社科院社會學法學所聯合推出的女性農民工相關報道,雖然與眾多就業問題相比,這只是冰山一角,但這卻是一個比較普遍而突出的問題。
數據:
您有沒有遭遇到語言或行為上的挑逗或騷擾?
1、有,經常的事8.8%
2、有,偶爾66%
3、沒有25.2%
您遇到性騷擾時,應該進行自我保護嗎?
1任何時候都應該 65.4%
2應該,但只能忍氣吞聲8.2%
3不應該,不能得罪客人14.5%
4其他11.9%
您遇到挑逗或騷擾時,您采取的辦法是
1立即對其提出警告 40.3%
2忍氣吞聲,不作任何反應 3.1%
3與其周旋、調侃(調口味) 17%
4情況不嚴重就算了,情況嚴重的話,再想辦法 29.6%
5立即向老板或上級反映 5.7%
6其他 4.4%
(本次調查由本報與湖南省社科院社會學法學所聯合推出)(編輯:譚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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