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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昨天，本報深度報道刊發《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用假藥為患者化驗》一文后，引起了強烈反響。
昨天清晨，北京市藥監局的執法人員突擊檢查了朝陽區婦幼保健院，在該院的檢驗
科里，查抄到8種40多件可疑試劑，其中4種試劑為“三無”試劑。這些試劑的生產廠家及來源，還在進一步追查中。
對于這些“三無”試劑，檢驗科主任稱，已經向有關領導反映多次，但仍舊沒有解決；醫院采購負責人的說法則自相矛盾；醫院領導承認管理上存在漏洞，表示將對相關人員進行嚴懲。
讀過本報《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用假藥為患者化驗》的報道后，一位從業10年的醫藥代表開口講述了醫藥代表這一行業的驚人內幕。
稽查現場
昨天早上6時，天剛放亮，中環廣場辦公大樓的樓門還沒有正式開啟，位于12層的北京市藥監局的辦公室里，稽查處的工作人員已經整裝待發，經過詳細的計劃安排后，6時30分，執法人員一行6人驅車離去——他們要查處的是朝陽區婦幼保健院，因為有證據表明，該院檢驗科使用“三無”試劑給患者化驗。
6時50分，朝陽區婦幼保健院門口的馬路上人聲鼎沸。此時醫院還沒有正式上班，一樓大廳里幾乎沒有患者。二樓檢驗科的各個房間敞著門，執法人員出示證件后直接進入生化室，在電腦桌下和柜子里發現了數十件可疑試劑，種類包括丙肝、單純皰疹、唐氏等。值班醫生見到突然到來的檢查人員，趕緊打電話向院長通報，大約5分鐘后，值班院長趕到檢驗科，隨后，值班院長被檢查人員帶到7樓會議室的一間會議室里了解情況。
“三無”醫藥代表不請自來
7時10分，就在藥監局的執法人員對檢驗科進行查處的過程中，《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用假藥為患者化驗》報道中為化驗科提供“三無”試劑的醫藥代表小于（于濤）出現在了該醫院7樓會議室的門口。見情況不妙，于濤轉身準備離去，但沒走出幾米，就被執法人員帶到了會議室接受調查。
科主任稱向領導反映多次
大約7時30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神色慌張地走進檢驗科，他就是科室主任李志偉。他告訴記者，平時8時才上班，早上接到領導的電話后就馬上趕來了。見到記者的鏡頭對著自己，李志偉在走廊的椅子上拿起一件干凈的白大褂，隨后仔細地把自己的工作牌別在胸前，又整理了一下大衣，他一臉無奈地苦笑道：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穿這件白大褂了。
李志偉走進生化室，此時，執法人員已經將查獲的可疑試劑擺在了桌子上。李志偉指著一袋包裝上只有英文字母和數字、沒有一個中文標識的試劑對執法人員說：“這個是優生五項的試劑，下面還有一些不孕不育方面的試劑……”對于這些試劑的來源，他說：“大部分都是‘夢迪百安’公司的醫藥代表于濤送來的，按道理講，我不應該接觸供貨商，不讓我接觸。但實際上，他來送貨時，我們接觸過。”
“你接受過醫藥代表的回扣嗎？”“沒有，他只告訴我這藥是進口的，按理說，進口的也應該貼中文標識，沒有這些就屬于‘三無’產品，我向院領導反映過這個問題。”
“知道是‘三無’產品，為什么還繼續使用呢？”
“這個我也控制不了，解決不了。這種事情我也經常向院長反映，我給‘三無’產品拍的照片應該還留有記錄……現在出現了問題，作為我來講，是沒有辦法的。”李說。
至于外包裝的英文標識具體代表哪種試劑，就連李志偉自己也弄不清楚，“我只能知道它大概是做什么實驗的，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們主要根據長期經驗，但是檢驗結果是否準確也不敢打包票。我也擔心出現誤診，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我反映了，但沒有解決，我只能這樣”。
藥械主管稱進藥會選價低的
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的檢驗科里出現了“三無”試劑，作為該醫院藥械部主管、負責采購藥品和醫療器械的林嘉鋒自然脫不了干系，在場的人都能聽到他始終前后矛盾的回答。
最初，他說自己不知道這些試劑沒有生產廠家，廠家提供給藥品時都會出示藥品的相關手續和廠家的資質；隨后他稱：“有些東西是有證的，沒有證的來了以后，我們也是在無奈的情況下才接受的。很多東西，我們真的要求具備齊全的證件，但如果沒有（這些）檢測試劑，我們連最基本的日常化驗都做不了。”
那么，這些“三無”試劑依靠什么來保證測試的準確性呢？林嘉鋒認為，醫院和廠家簽訂過質量保證協議，這就可以保證藥品的安全性和準確性。“試劑在進醫院前，會和醫院簽一個保證合同，廠家說自己的產品沒問題，出了問題他們負責。”
對于HCV說明書上“丙肝”被印成“丙肺”一事，林嘉鋒解釋說：“提供樣品的時候，像這些東西我們當時都會看，當時看的時候是沒有錯的，但我們不可能全打開包裝，挨個看。”
林嘉鋒稱進藥品時，藥品質量是由檢驗科和藥械部一起負責把關的，不是由他一個人說了算的，用于化驗的試劑很專業，一直由檢驗科的專業人員來把關。當被問及該醫院選擇藥品供應商的標準時，林嘉鋒說，標準就是在能夠保證質量的情況下，選擇價格低的藥品。
院方 陳述
在3月30日前，朝陽區婦幼保健院負責全面工作的徐宗華總經理剛剛被調離，現在主持工作的是在該院工作一年的李虹院長和剛剛來此工作4個月的黨支部書記張幸生。昨天事發后，3位相關人員先后陳述了自己的看法。
醫院黨支部書記承認管理上存在漏洞
醫院黨支部書記張幸生用“震驚”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剛到樓下接到電話，說藥監局執法人員發現了假的試劑，當時我感到真的很震驚。因為我們多年在醫院工作，也多年從事醫療衛生工作，對假試劑、假藥很是深惡痛絕。通過這件事，我們找到了管理上的一個漏洞，找到了我們工作環節上的不足。關于此事，我們要對當事人和責任人作嚴肅處理，決不姑息，這件事損害了醫院的聲譽。雖然我來此工作的時間不長，但是這個問題是不能容忍的。當事人該調離的、該辭退的、該開除的，該怎么處理要按照有關政策法規處理。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前任，凡是管理不力者都要嚴肅處理。”
李虹院長強調對此并不知情
李虹院長一再強調，院方對此情況并不知情，并表示事后要對醫院內部整個環節重新調整，對相關責任人要給予嚴肅處理，甚至開除公職。
前負責人稱有關報告記不清了
在昨天上午的查處過程中，作為醫院的前負責人徐宗華總經理也回到了醫院，他首先向記者介紹了采購藥品的正常程序：“按照正常的程序應該是采購員先去談，把相關證件拿回來，然后醫院與其簽訂協議，通過協議，把各個環節協調好（如價格、品牌等），這時才能開始送貨。送貨的環節，可能會直接送到化驗室等處。因為有些試劑比較特殊，有一個保存問題，有的必須要冷藏，所以就省了一道環節，直接送到化驗室，如果是其他藥品的話，會先送到庫房入庫。
因為醫院進的東西比較多，不是單獨進一兩種，所以有相應的驗收程序。出現這種情況，肯定是我們工作中有不足的地方。但是在日常監管中，我們還是嚴格要求的，但是可能因為量大所以有些環節沒做到。”
那么，徐宗華在任期間，到底有沒有接到檢驗科主任李志偉有關使用“三無”試劑的報告呢？徐宗華稱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假藥 影響
記者在采訪過程中了解到，由于使用“三無”試劑，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的檢驗科里出現過一例誤診。據李虹院長介紹，去年有一位患者在化驗科檢測衣原體、支原體，化驗結果呈陽性，即患者有性病。結果經權威機構檢測這位患者沒有性病，屬于誤診。
領導自曝曾發生過誤診
據李虹院長介紹，去年有一位患者在化驗科檢測衣原體、支原體，化驗結果呈陽性，即患者有性病。但這與該患者在另外一家醫院化驗的結果不一樣，于是他便將此事投訴到院方，結果院方委派李志偉和醫藥代表一起去佑安醫院“取經”，因為那里是性病檢測的最權威機構，回來后發現，檢測結果有誤。
有患者開始質疑化驗結果
得知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用假藥為患者化驗后，很多曾在該醫院做過化驗的患者表示了自己的擔憂，前幾天在該院剛剛做過甲肝和丙肝檢測的王先生致電本報：“檢驗科用‘三無’試劑給我檢測，雖然結果是陰性，但我還是擔心結果的真實和準確，萬一我真患了病，化驗結果卻是沒病，恐怕會耽誤治療。”而就在記者準備離開該院時，二樓檢驗科的一位醫生告訴記者，上午前來醫院化驗的人明顯減少，而且已經開始有人來此質疑曾經的化驗結果……
執法 態度
昨天，北京市藥監局稽查處的韓越副處長接受了本報記者采訪。他說，目前此案已經轉交給了朝陽區藥監分局來辦理；對于醫院和相關人員的懲處，將依據有關法律法規進行。本報將密切關注調查的進展。
昨天，北京市藥監局稽查處的韓越副處長介紹，通過現場檢查，他們對朝陽區婦幼保健院檢驗科中的幾十種試劑進行了初步篩選，發現了8個可疑品種。
其中一種名為“嬰兒缺陷早知道”的檢測卡是按照醫療器械管理的，從“嬰兒缺陷早知道”試劑的包裝上看，盡管貼有批準文號和國內某生產廠家的標志，但醫院沒有提供廠家的資質證明，所以真假與否還需要進一步斷定。
另外7種試劑是按照藥品來管理的，其中HBV乙肝和HIV艾滋病的檢測試劑都有批準文號，并且在國家藥監局的網站上能查到，但醫院沒有提供出生產廠家的資質證明。
還有4種試劑是沒有生產企業、批準文號、產品批號的“三無”產品。另外一種試劑沒有批準文號，但的確是國內企業生產的試劑，院方同樣沒能提供廠家的資質證明。
北京市藥監局下一步的調查將針對進貨渠道和最終來源及使用情況進行，現在已經將此事轉交給朝陽區藥監分局來辦理。
北京市藥監局稽查處的韓越副處長表示，對于醫院和相關人員的懲處，將依據有關法律法規進行。本報將密切關注調查的進展。
醫藥代表自揭內幕
藥品進醫院得用錢鋪路
“醫藥代表這一行的水太深了！昧著良心賺錢，實在讓人心里不塌實啊。”昨天，一位在醫藥行業打拼10年并決定退出這行的資深醫藥代表李先生，向記者透露了他所了解的該行業的內幕。
秘訣1
沒患者時溜進科室
如果在各大醫院門口注意觀察，人們就會發現，很多醫藥代表的“行頭”是驚人的相似——一個筆記本電腦大小的背包必不可少，有時手里還提著一個印有某某藥廠、某某藥品的硬紙袋，里面裝著專門針對醫院某科室或主要醫生的推廣資料，資料還附帶一些小禮物，上面直接印有藥品的名稱和廠家的標記。他們進入醫院后不是忙著掛號看病，而是在事先打探好的科室門口觀察一陣兒，看里面沒有患者時，就溜進去向相關醫生或領導推銷藥品。
秘訣2
行業高手用錢鋪路
由于該行業是一個公認的暴利行業，所以無論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是沒學歷、沒技術的人，都愿意扎進這一行。只要你有一張“會說話”的嘴，懂得待人接物的技巧、會“公關”，或者你與醫院里某些醫生有“良好”的關系，就有機會掙錢。
但經常出入于各醫院的醫藥代表，都屬于“中低級水平”，真正的高手一般不會親自出馬，給醫生打一個電話就可以搞定，因為他們和醫生的關系“很好”，合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路早已經用錢鋪好了。
秘訣3
能力強者月收入10萬
李先生說，自己以前就是一個專跑醫院的低級代表，剛入行時由于不懂規矩，經常找錯人，說錯話，投錯門，有的醫生一看是沒合作過也沒有人引見的新人，根本不理會他，一點情面不留地把他推出門。后來他認識的人多了，關系也廣了，才逐漸退到了幕后，給醫生打打電話，找一個信得過的業務員送藥去就行了。
醫藥代表的收入區別很大，有的公司是高底薪＋提成，大部分公司只有提成。一個醫藥代表的收入取決于個人活動能力、人際關系等。其中最重要的是活動能力，收入少的一個月掙不到1000元，收入多的一個月拿10萬元也屢見不鮮。
秘訣4
不菲進院費必不可少
由于競爭激烈，一種藥品能進入一家醫院并不容易，和醫院里的有關人員保持良好的人際關系就顯得格外重要。院長一般是不會出面直接和醫藥代表接觸的，所以對口的科室主任是關鍵人物，代表們對他們會畢恭畢敬。
不菲的進院費是必不可少的，因為科室主任會拿出一定的數額上交給院長。對科室里主要的醫生，醫藥代表一般會以“回扣”的形式“孝敬”——醫生每給病人開一盒藥，會根據藥品價格的高低按照一定的比例給醫生回扣。即使是科室里的普通護士，小恩小惠也是少不了的，今天一頓飯，明天一個小禮物。“一次我請一家醫院某科室的人吃飯，10個人花了五千多元，飯后意猶未盡，有醫生提議去夜總會，結果又消費了3000元，一晚上一共花了8000元。請吃請喝請唱歌只能算是小意思，旅游、贊助才是大手筆，只要人家張口，你就得答應。要不人家就不帶你玩了，有多少競爭對手手里掐著錢就等機會呢。”
秘訣5
回扣比例高達25%
一種藥品出廠后，藥廠一般授權給地區一級代理商一個底價，也就是說，藥廠以該產品的底價賣藥品，其它的就不用管了，由銷售人員控制價格。銷售人員一般在所銷售的區域內招收醫藥代表，向醫院和醫生推介。那么，利益到底如何分配呢？
以某種藥品為例，假設零售價為100元，出廠價格可能是10元即底價為10元，那么醫院的進貨價可能為80元，剩下70元的差價扣除17％的增值稅，70×83％＝58.10元，再扣除醫藥公司賺取4％－5％的費用，醫藥代表能拿到手的就是55元左右。為了刺激醫生用藥，醫藥代表需要給醫生根據處方用量發放回扣。回扣比例為零售價的15％—25％，也就是說100元的15％—25％，即15元—25元左右；醫藥代表剩30元—40元左右。
但也有一些正規的醫藥代表，他們的操作方式是由醫藥代表直接用現金購買藥品，然后通過醫藥公司銷售，這種方式叫“代理”，但代理是有地域限制的。另一種方式是醫藥代表是廠家銷售環節的員工，通過法人授權委托，和醫藥公司簽訂合同，藥品銷售后，貨款由醫藥公司匯到廠家，廠家再按照比例提成返還給醫藥代表。
醫院最新表態
對相關患者可無條件退款
昨天下午3時，朝陽區婦幼保健院的黨支部書記張幸生和原總經理徐宗華來到本報，并向記者通報了使用假試劑的調查、核實情況。張幸生表示，醫院將對相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同時要求各部門及各科室對本科室使用的藥品、器材及耗材進行自查，并以書面形式報院辦備案。從即日起，對供貨單位進行全面清查，清退目前所有供貨商，不允許任何部門及個人與原供貨單位進行業務聯系，醫院今后所有藥品以及器械耗材一律統一進貨，將從源頭上把好質量關。
張幸生承諾，對于以前使用了報道中提到的問題試劑的患者，如果患者找到醫院要求退款，醫院將無條件退款。如果患者愿意，醫院將無條件免費進行第二次檢驗。若患者對其他檢驗有疑問，院方解釋不清的話，也可以重新做檢驗。現在院方以前使用過的試劑和藥品全都封存了，醫院將重新進貨，保證新的試劑和藥品沒有問題。張幸生稱，目前檢驗科的主任已經被停職，昨天上午，醫院緊急從其他醫院檢驗科借調了一位主任醫師來該院主持工作，以保證化驗室的工作正常進行。
（編輯：譚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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