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芒果的海峽之旅

　　本報記者　徐楠　□實習生　馬立明

　　這是一次本該擁有更完美過程的報道，我們本希望有機會追蹤一個臺灣出產的芒果如何被臺灣農民采摘，又如何登上貨船，輾轉來到大陸，最終進入大陸居民家庭的全過程。可惜的是，淺淺的一個海灣，阻隔了太多。臺灣農民兄弟的水果轉運大陸的歷程因此多艱，我們也因此難以充分聯絡臺灣方面的采訪對象，也難以與臺灣媒體的同仁進行充分溝通，這一 報道因而留下一些遺憾。

　　淺淺的一灣海峽，何時不再阻隔？我們寄望于國家統一的美好明天。

　　5月22日早上6點21分，距離福州約30多公里的亭江鎮上的一個冷庫。一輛推車拖出幾十個紙箱，超大現代農業集團的出貨員小韓朝冷庫里看了一眼，確認全部剩余的紙箱都已搬出，隨后將鐵門緩緩關上。

　　紙箱里裝的是芒果，芒果來自海峽對岸的臺灣。

　　小韓在出貨單上打上最后一個勾。參加第7屆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的近40噸臺灣水果，至此已盡數出庫。

　　臺灣的芒果樹開花了

　　2004年10月、11月，臺灣南部，芒果樹開花了，黃燦燦的，很美。這里種植了很多1954年從美國引進到臺灣的愛文芒果(也稱艾文芒果)。這種芒果表皮紅色，皮薄肉細，幾無纖維，味香多汁，核小肉多，很受寶島食客歡迎。

　　臺灣朋友告訴記者，在臺灣，芒果對于水果種植業有著特殊的意義，是臺灣水果種植中的最大產業，養活著大約20多萬人。

　　不過，當果農們望著芒果花期盼豐收的時候，或許很難想到他們的芒果會在第二年乘坐海輪輾轉來到大陸，成為連宋大陸行之后第一批以零關稅進入內地的臺灣農產品，成為經由“兩馬(馬祖、馬尾)航線”直航祖國大陸的第一批農產品。

　　愛文芒果抗病能力弱，需要給予格外的精心養護。據臺南玉井鄉農會推廣部的技術指導員溫先生介紹，愛文芒果過年后結果，要按時噴農藥。當芒果長到比雞蛋大一點的時候，為了保護果實的表皮不受蚊蟲叮咬，就要裝上果袋，所以臺灣水果一般看上去都很漂亮。

　　今年，臺灣的愛文芒長大、成熟，恰好趕上兩岸間的政治氣候的好轉———2005年4月到5月間，中國國民黨主席連戰和親民黨主席宋楚瑜受胡錦濤總書記邀請先后訪問大陸。就在5月3日，中共中央臺辦、國務院臺辦主任陳云林在上海宣布，大陸將擴大開放臺灣水果準入，從原來的12種擴大到18種，并對其中10余種實行零關稅。

　　此前，中國(福州)海峽經貿交易會(簡稱“海交會”)的主辦者們也敏感地嗅出了兩岸間的新味道。今年，國家商務部、海峽兩岸經貿交流協會作為協辦單位參與，這是“海交會”歷史上的第一次。同時，展會的正式名稱被定為“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原本冠在最前面的“福州”二字，悄然淡去。

　　福州市副市長梁建勇說這是“順應天時”，另一位官員則評價說，這是一次對政策“搶先的主動呼應”。

　　本屆海交會的原定計劃，是在今年1月上報商務部、4月1日得到批復的。但臺海局勢出現新的積極因素，讓福建省和福州市方面得出結論：“要為臺灣同胞送大禮”，“海交會”也旋即成為水到渠成的平臺。

　　4月初，福建省委領導帶著福州市有關部門領導上京申報專案——在“海交會”上開設臺灣農產品展覽，并對參展農產品實行“零關稅”。15日，專案即獲得批準，超大現代農業集團受“海交會”委托，開始實質性運作。

　　準備迎接臺灣的芒果　

　　從4月15日到5月15日的一個月里，超大集團國際貿易部副總經理汪文舉和他的同事們，不斷與海峽對岸溝通籌備事宜。

　　4月中旬，超大集團曾委托一家臺灣公司在臺灣業內公布展會信息，但應者寥寥。

　　第二次新聞發布會是委托啟業高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何希炯先生幫助協調召開的。當時正逢連戰和宋楚瑜先后“登陸”，這一次的發布會與上一次形成鮮明對照———有20多家銷售和貿易商申報參展。相應地，參展品種從最初的18種增加到22種，再增加到32種，直至增加到60余種。

　　裝運方案和貿易通道的設計更是三易其稿。整個籌備過程的大部分時間里，對于可能遇到的非經濟障礙，汪文舉和他的同事們頗費了一番思量。

　　最初計劃全部經由“小三通”線路轉運。承擔“小三通”線路的船運公司經理，被邀請到福州，與超大集團相關人士及進口代理方商議全程技術細節，那次小范圍會議從晚上10點開到第二天凌晨1點。最終，船運公司以10元臺幣／公斤的價格承運這批水果(10元臺幣約折合人民幣2.5元)。這已接近成本。

　　同類船運的市場通行價，約在25元臺幣／公斤。

　　汪文舉一度設想：以“小三通”通道分兩到三批轉運參展水果———“批量小，貨源相對容易組織，至少確保有農產品能夠擺到展臺上。”

　　籌備過程中，隨著預計參展水果的品種和數量越來越多，最終確定了“標準貿易通道”和“小三通通道”并行運作的方案，“既是比較，也為今后探索一些經驗”，汪文舉說。

　　汪文舉對兩條路線進行評估比較的結果是：標準通道的平均運輸成本約為1.85元人民幣／公斤，“小三通”通道的平均運輸成本為2.5元人民幣／公斤。“小三通”成本高的原因在于，最后運抵大陸的只能是小量、散貨運輸，無法形成規模，而且船只從大陸空載返回，成本自然提高。

　　臺灣的芒果熟了

　　天氣漸熱，臺灣的芒果也已沉甸甸地掛在了枝頭。

　　5月14日凌晨，“海交會”開展前四天，臺灣云林、南頭、臺南、屏東、嘉義等地的果農，開始進入果園采摘鮮果。此時，已經有一些水果被通過“標準貿易通道”運往香港。

　　愛文芒以采集黃熟果為主，采摘方法可以使用采摘網，或者在樹下結收集網。在剪摘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斷枝時的乳汁，如不小心則會玷污果子的表皮。

　　“有經驗的果農會知道：什么樣的買主要摘什么品相的水果。農會只要告訴他：是要賣到哪里的，他就知道：香蕉該摘幾分青的，芒果該摘幾分紅的。這個，果農們在行得很呢。”一位臺灣客商告訴記者。

　　臺灣臺南縣玉井鄉農會會計陳小姐說：采摘下芒果包裝的時候，整個農會的人都熱熱鬧鬧地一起動手，場面很熱烈。一般大約六公斤包裝為一箱，包裝好后直接放到冷藏柜運往港口。

　　采集之后，專業人士會來給芒果分級，標準是果型、色澤和表皮。等級分四級，第一級是最棒的。第三、第四級的芒果，就直接拿去做芒果干。“最好的芒果都給你們大陸送去了。”臺南玉井鄉農會推廣部的技術指導員溫先生笑著對記者說。

　　臺灣芒果來了

　　經歷千番周折，臺灣芒果終于就要到了。5月14日中午12點20分，“吉祥山”號貨輪抵達馬尾港欽州碼頭。兩大一小三個冷藏貨柜從船上卸下來，里面的水果已在海上漂流了5天半———這是本次經由“標準貿易通道”抵達福州的參展果品。

　　當福州各媒體記者得到消息趕到碼頭時，已是夕陽西下。碼頭上停靠著兩艘船，超大集團低調行事，不愿明確透露是哪一艘船運來第一批水果。

　　超大集團國際貿易部副總經理汪文舉說：“當時確實不想張揚，也不敢張揚——第二批貨還沒有到呢，如果這邊太高調的話，萬一有什么變故怎么辦？”直到這時，汪文舉的心還在嗓子眼上。

　　汪先生所說的“第二批貨”，就是借“小三通”路線運來的水果，預計第二天到港。大批記者在欽州碼頭等了整整一天。斷斷續續地，小雨一直在下。

　　汪文舉的等待，比別人更多一分憂慮：海峽對岸傳來的消息是：一直在下雨。因為雨水會打濕紙箱，因此他們不敢低估轉運環節中的損耗，初步估計為20%。

　　17點28分，“海源號”載著14噸水果靠上港口。人群涌動起來，《福州日報》攝影記者楊婀娜趕快沖上去，從高處放眼，卻看不到她想象中的巨型貨輪，順著人群涌動的方向，一艘小船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海源號”通體藍色，隨船而來的是船主和一名幫手。當天海上大霧彌漫，暴雨瓢潑，就是他們兩人為艙中的水果護航，度過一路四個小時的顛簸。

　　一群記者涌上來，船主很快被話筒和攝像機鏡頭包圍住，一時愣在那里。雖不善言辭、卻早已慣于浪里來去的船主，留給內地記者們的一句話是：“如果天氣好，我們至少還能再快一個小時。”

　　船上木板下面，就是水果的紙質包裝箱。

　　有位當時在現場的記者回憶道：“因為浪大，海水打進去，能看到有的紙箱濕了邊角。14噸水果很快被卸到岸邊。汪文舉松了一口氣：最后核定的損耗程度，不超過5%，遠遠低于最初預計的20%。

　　海關、邊防、檢驗檢疫等部門早已做好準備，當即開箱，進行“一條龍”式的現場通關檢驗。國家質檢總局此次專門為福建下放進境水果審批權；福建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專門為臺灣農產品開辟“綠色通道”。

　　每個品種都被打開一只包裝箱。一個愛文芒果的箱子被打開了，人群中發出了驚呼———大家還不曾見過如此紅亮飽滿的芒果。

　　全部通關檢驗，用去40分鐘時間。這個歷史性的“到達”，跨越了兩天時間，成為經由“兩馬航線”直航大陸的第一批農產品，更是臺灣水果一次性進入祖國大陸品種最多、數量最大的一次。

　　汪文舉和他的同事們懸了一個來月的心，直到“小三通”路線的“海源號”靠港卸貨，這才徹底放下來。

　　去“海交會”，嘗嘗臺灣芒果

　　5月22日是“海交會”的最后一天。一大早司機孫志勤就來到亭江鎮儲藏臺灣水果的冷庫，他今天要運送的是最后一批參展的臺灣水果。

　　在出貨員小韓核對無誤后，6點32分，孫志勤駕駛的貨車從倉庫開出，駛往“海交會”會場。司機江德國的小貨車就跟在孫志勤的車子后面。

　　一張“海交會”的車輛臨時通行證放在擋風玻璃后面。如果沒有它，孫志勤的車子是不能在高峰時段進入二環路以內的福州市區的。

　　這幾天，孫志勤和江德國以及更多的貨車司機們，不斷駕車往返在亭江倉庫和福州市區之間。他們已經不記得跑過多少趟。

　　展會的最后兩天是周末，地處福州邊緣地帶的展覽城門口車輛擁堵，一位本地司機說：“我從沒在這個地段看到過這種場面。”

　　盡管市民們一提起臺灣水果，幾乎都會感嘆價格昂貴，但“海交會”展場的銷售始終一路看好。

　　開展第一天上午，不到兩個小時內，第一批運到會場的200余箱臺灣水果便基本售罄。市內同步上市的6家“超大超市”，也在當天上午10點多鐘開始向倉庫聯系補貨。

　　并不寬敞的展區通道里，擠滿了參觀者。拿著紙幣的手臂擠滿工作人員面前。一位老人擠在人群中：“我做小鬼的時候(小時候)，曾經吃過臺灣水果，這些年一直沒有再吃過，今天一定要來嘗嘗，不管多少錢。”

　　展場里，大多臺灣水果論“個”出售，菠蘿每個30元，木瓜每個35元，芒果每個15元，葡萄柚每個10元，番石榴每個10元……

　　最昂貴的蓮霧反倒是最早賣完的。這種熱帶水果此次標價46元／公斤，它在北京的價格是100元／公斤上下。

　　展會結束的前一天，因為面臨斷貨，又臨時從倉庫調運一次。倉庫經理楊良平說：“不能不限制發貨，總得保證最后一天吧。”

　　由于果品個頭均勻，包裝規格都明確到“粒”。以枋寮地區農會出品的愛文芒果為例，包裝共有4種規格：“特選”、“特大”、“特中”和“特小”，分別對應12粒、15粒、18粒和20粒裝。

　　海峽此岸正春風

　　4月9日之后的一個多月，汪文舉忙碌在海峽西岸，臺灣客商何希炯奔波在海峽對岸。其中的8天，是用來“與民意代表、‘立法委員’溝通的，要打消他們的疑慮”。

　　據報道：臺灣的農產品生產每年都有失衡現象，除了水果和稻米過剩，漁產品、畜產品也常常滯銷，很多時候，農畜產品最后只能丟進大海，農漁民血本無歸。

　　臺灣島內曾有言論說：大陸市場消費力有限，臺商們此次參展很可能落個尷尬境地。聽到這個言論，汪文舉說：“這讓我明白：這個展覽不僅是福州的，不僅是福建的，它是全國的。”

　　最終堅持成行的28家參展商，包括臺灣青果商業同業公會聯合會所屬的臺灣青果公司、臺灣區農業合作社聯合社、頂興農業有限公司、臺北蔬果產銷公司、臺灣糖業公司、臺南縣南華宏聯果菜運銷合作社、合成青果、榮勝果行等。據何希炯先生介紹：在臺灣對外蔬果貿易中，基本囊括了臺灣地區與大陸有貿易往來的最主要的蔬果商。

　　展會的盛況出乎不少臺商的意料之外。展會第二天上午，啟業高薪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洪博士還捏著一把汗：“真擔心機票都掙不回來，希望至少能保本。”展會第四天，何希炯和洪博士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現在看來要比預想的好。”“在零關稅的情況下，如果能夠直航，水果的價格還能下降40%，甚至一半。”

　　7月，超大集團將繼續與臺灣農產品合作，在香港舉辦展覽。類似的展覽，將于10月前后登陸上海。

　　展會開幕當天的5月18日，組委會舉辦了一場“海峽農產品貿易對接研討會”。臺商們最關心的問題是，“零關稅”政策是“臨時還是常態”。福州市外經貿局副局長陳文波解釋說：“現在如果有一批臺灣農產品進港，內地哪一處海關相信都不會征收關稅——因為已經有了國臺辦的明確表示。”

　　“這批零關稅的臺灣農產品是作為參加展出而特批的，要真正實現零關稅，還有許多技術性的問題需要兩岸共同解決。”海關總署關稅司司長高融昆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此外，福州、天津、深圳等地海關和檢疫部門都盡其最大努力方便臺灣農產品通關，甚至爭取實現“零等待”。

　　展會開幕前一晚，福州市濱江公園舉辦了大型的焰火晚會，主題是：“海峽西岸正春風”。何希炯先生說：“我們正在感覺到海峽西岸(指大陸)綿綿不絕的春風。”

　　(本報見習記者李盛對報道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