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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臺普普通通的加油機，卻讓江蘇省無錫市質量技監局稽查支隊的執法人員與不法加油站展開了一場高科技的較量：加密與解密，偷油與反偷油……
大半年來，執法人員北上京城，南下廣東，東進上海，西赴河南，查閱了近百份相關的國家標準文本和文件資料，最終破譯了加油機內的秘密……“奇怪”的加油者
2004年2月8日晚，一輛掛著外地牌照的貨車，悄悄地開到了位于江蘇省無錫市郊的濱湖區沙灘加油站附近。車上下來一個人，迅速地把油箱內的汽油全部抽出，又用量筒精確地量出兩升汽油加進去。然后，汽車一拐彎駛進了沙灘加油站內。
“加50升”。司機操著本地口音。然后，車子很快開出加油站，仍然停到了剛才的地方，司機再次抽出全部的汽油，用量筒一量：48．5升。扣除開進、開出等耗油，此加油站偷油率為3％。一位陪同前往的公證處人員為這次秘密調查的無錫市質量技監局稽查支隊的工作人員出具了相關的公證書。這份證書也證實了眾多司機對此加油站的舉報屬實。
2月24日清晨5時，十多輛汽車突然一同開進了沙灘加油站，分別停到了加油機旁、收費處以及后面的宿舍樓前，無錫市質量技監局稽查支隊會同該市公安局經濟偵察大隊、網絡監管處、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6研究所電腦軟件專家、江蘇省質量技監局等單位的40多位專家和執法人員，迅速從車上跳下。按照先前的分工部署，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大家各就各位：加油機已被控制；操作室已被控制；總電閘也已被控制……
13臺加油機此刻靜靜地“站”在那里。工作人員開始測試：第一臺合格、第二臺合格、第三臺也合格……13臺加油機竟然全部合格，即使有誤差也均在國家允許的范圍之內。
奇怪，此前多次實測的情況出現了誤差？
但很快，專門負責研究加油機工作原理的質量技監局稽查支隊五科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一些蹊蹺：同一天購買的加油機電腦主板竟然有新有舊，有的灰塵蔽體，有的光亮如新。另外，3號、6號、9號加油機里，計量芯片或稅控芯片的封膠竟然沒有了！
顯然，加油機被人拆裝過。按照國家規定，加油機不經有關部門批準不得擅自拆裝。
就在大家在蛛絲馬跡之中尋找線索時，一名執法人員在該加油站負責人陳金春的一個黑色筆記本里，發現了這樣一串奇怪的數字：9971000000003Ｐ8（69500）／正常參數……計量測試人員隨即按照這一連串奇怪的數字對6號加油機進行了計量測試，發現該臺加油機的偏差為0．7％。當輸入這一串數字后，奇跡出現了，該臺加油機的偏差立即更改為－0．5％。13塊主板非法“出生”
由于涉嫌計量作弊偷油行為，執法人員依法對該加油站的加油機進行了登記封存，并對13臺加油機的主板予以取證。
按照加油機上的銘牌標示，這種海龍牌加油機為“上海龍野加油設備制造有限公司制造”。2月25日，執法人員第一次專門就此事來到了上海，委托加油機生產廠家———龍野公司對加油機及加油機主控板真偽做出鑒定。
當天，龍野公司就出具了一份情況說明稱：出廠編號為020151、020150等13臺加油機是我公司原來的中方合資企業———上海石油設備廠制造的產品，制造日期為2001年1月，而其中的ＳＴＭ—ＨＴ2型加油機的主板是我公司委托合肥市天意達電器有限公司生產的。該公司已于兩年前停止生產，我公司將尋找該主板的主要開發人員進行檢定……
但同時，龍野公司也出具了一份鑒定結論書：13塊主板尚未發現斷線；對13塊主板做對比實驗，計量程序片與出廠時相同；4號、12號兩塊主板的程控芯片有松動，但只要能工作就不會影響計量和計稅……
看似一起簡單的加油機偷油事件，似乎就此應該劃上一個句號。但是，一向以辦鐵案著稱的稽查支隊執法人員卻在腦海中劃上了更多的問號：既然主控板沒有什么問題為什么要拆開呢？“只要能工作就不會影響計量和計稅”。到底是指“主板稅控、計量”不需要實驗并按程序規定備案就能任意使用，還是指不會影響計量和計稅？那么，其計量、計稅的準確度到底如何？上海龍野公司是有生產許可證單位，又為什么要委托無證企業上海石油設備廠制造產品？而上海龍野公司允許其生產的加油機型號為ＳＨ－01及ＳＨ－02，為什么該加油機的型號卻是ＳＴＭ－ＨＴ2？
春寒料峭的3月，執法人員帶上13塊加油機主板北上京城，找到了國內惟一具有對加油機主控板進行稅控測試及型式試驗資質鑒定的機構———北京市計量測試所，委托其進行鑒定。
一天后，國內最權威的鑒定結果出來了：13塊電腦主板都與上海龍野公司于2001年存檔在該所的ＳＴＭ－ＨＴ2用于稅控功能檢測的主板不一致，13塊主板均未做過稅控功能檢測。
按照國家質檢總局發布的《加油站計量監督管理辦法》以及相關法規，未經國家計量、防爆和稅控功能鑒定合格的產品不得使用。
3月9日，獲悉此情況的國家質檢總局計量司向上海市計量測試研究院發出函件，要求協助無錫局進行調查。當天，上海市計量測試研究院再次對13塊主板驗明正身：確認與上海龍野公司申請定型鑒定的主控板不符。
冰山的一角被掀開了。13塊主板是非法的，也就是說，沙灘加油站的13臺加油機是未經國家檢測和允許而非法使用的！
據調查，沙灘加油站的法定代表人為常州人馬某，他于2001年建成此加油站后，轉手承包給福建人劉某。
據悉，該加油站的所有設備都是劉某一手操辦的。2002年6月，劉從合肥購進上述加油機共13臺及一臺控制電腦，而提貨地點在上海。在執法人員提出讓該站提供上述加油機的產品合格證時，該站經多次尋找只提供了10張，而另外3張一直也未找到。但是，經過上海龍野公司鑒別，這10張合格證不是該公司出具的。神秘的ＮＯＤＡＴＡ
那么，非法使用的加油機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到底偷了多少油？又漏了多少稅呢？對此，加油站的全體人員都緘口不語。
主板之內定有秘密。因為加油站加油必須通過主板中的稅控芯片發出指令，加油泵才能工作，同時稅控芯片將加油數量及金額做相應的記錄即“稅控日志”。但如何破譯稅控主板進行數據查詢？
線索似乎又斷了。
無錫市運河東路118號小院，那棟三層的灰色小樓里常常晝夜燈火通明。主抓此事的江蘇省質量技監局稽查處、無錫市質量技監局等有關人員，常常一討論起來就沒完沒了。
沙灘加油站的事情一出來，江蘇省局就在全省范圍內拉網式調查，竟然有21個加油站所使用的加油機主板與備案的不一致。很明顯：他們都非法使用了未經國家備案和核準的加油機。但是，非法使用了多少？又偷漏了多少油和稅收？案件的處罰必須要有準確的數字來支撐。
一支支隊伍派出去了：北上京城，南下廣東，東進上海，西赴河南……
一支支隊伍返回來了：匯聚眾議，商討對策。
再出去，再回來，反反復復。
功夫不負有心人。從北京市計量測試所傳來一個好消息，他們用國際上先進的專業軟件，獲取了該加油站所使用加油機的稅控電腦主板上的所有數據。通過上述鑒定得出的結論是：該加油站使用的主板上的出廠調試用油量與加油機合格證的出廠調試用油量嚴重不符。
更為蹊蹺的是，在2002年9月20日之前，該主板的稅務日志連續出現“ＮＯＤＡＴＡ”記錄。這個“沒有數據”的記錄，業內專家解釋為“當天沒有通電”。而2002年9月20日之后，“ＮＯＤＡＴＡ”記錄也時斷時續地出現，或者幾天，或者十幾天，甚或兩三個月的間隔。
“ＮＯＤＡＴＡ”神秘地出現，只有兩個解釋：要么是加油機沒有開機，要么是該主板根本不在加油機上。那么，到底是不是因為加油站歇業，加油機沒有打開呢？
據調查，沙灘加油站于2002年7月上旬開業，開業竟然不開加油機？這于情、于理、于事實似乎都說不過去。在無錫市計量檢測所，執法人員還獲悉了一個更加重要的信息，該所曾于當年7月18日對全市加油機進行了鑒定，鑒定時必須要求放油測試。沙灘加油站也在其中。
顯然，神秘的“ＮＯＤＡＴＡ”現象只能說明一個事實：該主板在加油機工作期間不在電腦上。也就說，加油機還配備了另外一塊主板交替更換。破譯秘密
事實面前，加油站人員終于承認，他們曾于2004年2月中旬再一次更換了3臺加油機的主板，更換理由是加油機出現故障。
那么，更換下的3塊主板在什么地方？加油站稱其中兩塊已經丟失，而另1塊在保險公司。執法人員又迅速趕至保險公司，并最終取回加油機主板。
1號主板稅務累計88659．84升，稅務總金額272412．36元；2號主板稅務累計864876．57升，稅務總金額2572580．64元……在北京市計量測試所，一塊塊主板被破譯出來，兩年多來的銷售數字一一被讀取。沙灘加油站悄悄“吞”進去的油就這樣又“吐”了出來。
為慎重起見，9月10日，無錫質量技監局就查處加油站計量違法行為的有關問題，向江蘇省質量技監局匯報，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計量法》及其實施細則，沙灘站的違法所得應為其假主板記載的成品油銷售金額減去成品油進貨金額和稅收……”
當天，江蘇省質量技監局有關負責人及相關部門進行研究。兩天后，省局的復函便到了稽查支隊，確認其定性準確。
由于查處加油站計量違法行為沒有先例可循，為順利辦結案件，并為以后查處類似案件提供一個成熟的、理性的認識基礎，支隊只能在不斷的實踐探索中獲取相關證據。為了能準確把握歸納“稅控功能”、“稅控芯片”、“計量芯片”等定義，支隊將沙灘加油站的兩臺加油機實物進行取證，并將加油機恢復到正常工作狀態后對芯片的工作情況進行實驗，由此取得關于加油機的稅控功能和計量功能原始的第一手資料。擁有了第一手的證據資料之后，支隊又派人專程到北京和上海權威部門進行進一步的檢測實驗，使得通過上述方式取得的證據資料更趨嚴謹和具有證明力，確保了該項證據在法律上的效力。
有趣的是，當該案還在調查過程之中，沙灘加油站便以種種借口向當地法院提起了行政訴訟，企圖干擾調查進程。但是，還沒有等到開庭，“原告”便又自行撤訴。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根據科學的數據，稽查支隊對其進行了相應的處罰。登上新的征程
事件應該到此結束了，但執法隊員卻沒有就此罷手。
明明與自己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龍野公司為什么偏偏要認下這個“孩子”呢？13塊沒有“準生證”的加油機主板非法出生說明了什么？
持著北京市計量測試所、上海市計量測試研究院的“ＤＮＡ”鑒定，龍野公司在事實面前再次做出情況說明：公司與石油設備廠簽訂使用銘牌的協議是在2000年6月2日，而允許其生產的加油機型號是ＳＴＭ－ＳＨ－01、ＳＴＭ－ＳＨ－02；龍野公司于2001年申請ＳＴＭ－ＨＴ2型系列加油機生產許可證之后，再沒有與石油設備廠簽訂允許其生產許可證中的任何一種型號加油機的合同。
而對于無錫沙灘加油站使用的13臺加油機電腦主板與北京市計量測試所存檔的主板不一致的問題，龍野公司解釋說：“本公司無法得知其中原因，因生產該主板的原合肥市天意達電器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于2001年已經去世……”
稽查支隊隨后又在對全市加油站的排查中，發現82臺加油機存在問題。
10月20日上午，無錫市質量技監局稽查支隊會議室里擠得滿滿當當，“一科負責案件的取證，二科負責外圍的調查……”省市兩級督辦領導正在調兵遣將。幾天前，他們剛剛接到國家質檢總局的通知，指定他們跨省份、跨區域辦理有關廠家涉嫌制造非法計量器具的案件。
會議一直開到了中午12點半。下午兩點，第一批先行部隊便登上了開赴外省市的車輛，開始執行新的打假任務。
作者：本報記者 王 越
（來源：本站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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