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存的陳化糧

陳化糧被打包送往飼料廠

　　今天我們來關注陳化糧。生活中我們都有一個常識，只有那些色澤透明、形狀完整、氣味清香的大米，才是好米。可是，今年以來一些地方的糧食市場上卻出現了一種顏色昏黃、米粒破碎、帶著一股霉味的大米。這種大米，就是用所謂陳化糧加工出來的。因為它價錢低廉，被很多建筑工地買來給農民工吃，一些地方也把這種糧食叫做民工糧或者工地糧。而實際上早在2001年，當時國家五部委聯合頒布的《陳化糧處理若干規定》中，就確定這種陳化糧只能用于生產酒精或者飼料，禁止加工成口糧，各地糧庫也只能把陳化糧賣給飼料廠或者是酒精廠。那為什么有了這樣的規定，陳化糧還會變成口糧呢？前不久重慶市工商部門查獲了一起非法加工陳化糧案件，《經濟半小時》的記者張凱華對此進行了報道。

　　重慶：追查陳化糧

　　8月8日，重慶市巴南區工商分局接到舉報，一家大米加工廠購買陳化糧準備加工大米。接到這一消息，巴南區工商分局的執法人員迅速出動，趕往這家大米加工廠進行調查。重慶市巴南區工商局分局執法人員羅敏告訴記者，當天晚上十點多鐘，當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就看見地上堆著陳化糧。而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工人們正忙著加工大米，即便是面對執法人員，這些工人們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

　　在加工大米的車間，執法人員總共發現了將近3噸的陳化糧稻谷，而在車間門口的一輛卡車上，執法人員還發現有7噸陳化糧稻谷沒有來得及卸車。據加工廠的老板交待，這些陳化糧是從巴南區的土橋飼料廠買來的，而土橋飼料廠的陳化糧則來自于附近江津市的一家糧食公司。那么會不會有其它的陳化糧也被倒賣并被加工成大米了呢？執法人員立即向巴南區工商分局的負責人進行了匯報。

　　重慶市巴南區工商分局書記陳伯華接到電話以后，馬上進行了兩個部署：一是派人到江津，核實土橋飼料廠到底進了多少陳化糧；第二是馬上命令執法人員到土橋飼料廠進行調查。

　　對大米加工廠的陳化糧進行查封之后，執法人員迅速趕到了土橋飼料廠。在飼料廠的倉庫，執法人員發現了多達280噸的陳化糧。這些陳化糧谷粒干癟，剝開稻殼后，能夠看到米粒的顏色明顯偏黃偏暗，而且這些陳化糧的氣味和新鮮稻谷也大不一樣，新鮮稻谷有一股自然的清香，但陳化糧卻帶著刺鼻的藥味和霉味。據工商執法人員調查，土橋飼料廠具有在國家糧庫購買陳化糧的資格。今年，該企業參加了重慶市江津糧食購銷公司舉辦的陳化糧拍賣活動，買進了731噸陳化糧，按照規定，這些陳化糧只能用于生產酒精或者飼料。但土橋飼料廠卻把這些陳化糧倒賣給了大米加工廠。這次查封的陳化糧只有290噸，還有440多噸不知去向，這批陳化糧如果加工成了大米，上了老百姓的餐桌，后果不堪設想。

　　這440多噸陳化糧究竟流向了哪里？執法人員在土橋飼料廠展開了全面搜查，但是一無所獲。最終，執法人員把突破口鎖定在飼料廠的老板身上。土橋飼料廠的老板供認，他將陳化糧加工成了飼料銷售給了重慶一個飼料加工廠150噸。經過核實，確有其事。其余的陳化糧他也加工成了飼料，銷售給了當地的養豬農民，一共69人。

　　根據土橋飼料廠的銷售記錄，這69位購買飼料的農民散居在幾十平方公里的山區里，他們是不是真的買了這些飼料，會不會有一些陳化糧并沒有用于加工飼料而被非法倒賣了呢？巴南區工商分局決定對這69位農民逐一走訪核實。

　　經過近一個星期的逐戶走訪，執法人員統計出了這69位農民所購買的飼料總量是280噸。但是還有10噸陳化糧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這10噸下落不明的陳化糧，仿佛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了工商執法人員的心里。巴南工商局決定繼續對土橋飼料廠的老板進行查問。經過反復的說服教育，土橋飼料廠的老板終于透露，今年7月他曾把10噸陳化糧倒賣給了一家叫蘭星加工廠的企業。根據這一線索，執法人員當即趕往蘭星加工廠進行核實。在蘭星加工廠，執法人員首先檢查了加工大米的車間，經過仔細核對，這些編織袋里稻谷并不是陳化糧，隨后執法人員又來到了蘭星加工廠的飼料車間進行搜查。在這里，企業老板透露，他們從土橋飼料廠購買的陳化糧用于了飼料加工，在飼料車間的角落里，執法人員發現了一小部分殘留的陳化糧稻谷。但讓人難以放心的是，這些稻谷是否真的自于土橋飼料廠呢？執法人員帶著一部分稻谷和土橋飼料廠的陳化糧樣品，趕往糧食檢測中心進行對比。30分鐘后，檢測結果出來了，蘭星加工廠的陳化糧就是來自于土橋飼料廠，最后一批陳化糧終于找到了。

　　據記者了解到，今年上半年重慶市巴南區大大小小的飼料企業，一共從當地糧庫購進了4000噸陳化糧，而且今年下半年它們還將購買5000噸陳化糧。如何對這些飼料企業進行監管，防止它們把陳化糧倒賣給糧食加工廠，這是目前工商部門最主要的工作之一。那么為什么工商部門對購買陳化糧的飼料企業要嚴格把關？這些企業在倒賣陳化糧的黑色利益鏈條上究竟處于什么地位呢？

　　重慶：追查陳化糧

　　食用了陳化糧，特別是變質的陳化糧，對人體危害會非常大。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國家規定陳化糧只能通過糧油市場統一競價拍賣，并且對收購企業實行預收保證金制度。然而事實上，近年來國內一些口糧市場上仍然不時發現陳化糧的身影。為什么有些企業會不顧禁令，偷偷加工陳化糧？倒賣加工陳化糧，從中究竟能牟取多少暴利呢？記者在重慶繼續進行了調查。

　　自從6月30日，國家工商總局下發了《關于嚴格陳化糧市場監管執法》的通知之后，全國各地都對口糧市場進行了嚴格清查，結果在寧夏、江西、山西、湖南、湖北等10多個省市都發現有陳化糧在銷售。其實，陳化糧對工商部門來說是個監管問題，對糧食部門來說它卻是個時間問題。因為糧食的儲存周期畢竟有限，他們必須趕在糧食變質之前，把數量龐大的陳化糧處理掉。同樣一個問題，這兩個部門考慮的重點卻不盡相同，那么，它們之間應該如何協調彼此的關系呢？記者也采訪了糧食部門。

　　今年6月重慶市陳化糧拍賣會的現場十分熱烈。會場上頻頻舉起叫價牌，競拍企業對于陳化糧的競爭非常激烈。盡管在許多人看來，陳化糧有一個不太好聽的名字，但毫無疑問，在這些企業的心目中，陳化糧卻是一個香餑餑。

　　重慶市糧食局綜合調控處處長張翱翔告訴記者，從這幾年的發展情況來看，陳化糧的拍賣，競爭是越來越激烈了。參加競拍的企業是越來越多。

　　張翱翔處長告訴記者，在過去沒有陳化糧的情況下，許多飼料和酒精企業都是靠購買普通糧食作為生產原料，現在國家允許拍賣陳化糧，并同意把它用于飼料和酒精生產，企業自然趨之若騖。2002年，陳化糧稻谷的拍賣價格在689噸的時候，普通稻谷的市場價格是每噸990元，兩者相差301元；2004年6月，陳化糧稻谷達到每噸1013元的時候，普通稻谷的市場價格是每噸1510元，兩者相差497元。這種巨大的價差正是導致陳化糧受到熱烈追捧的原因，但是，并非所有求購陳化糧的企業都是為了生產飼料和酒精。

　　張翱翔表示，因為有利潤空間，所以有的不法商販在購買陳化糧之后，就想方設法把陳化糧流入口糧市場牟取暴利。

　　重慶市巴南區的土橋飼料廠就是這樣一家企圖靠陳化糧來牟取暴利的企業。2004年6月，它在重慶市江津糧食購銷公司競拍購買了731噸陳化糧稻谷，雖然合同規定是做飼料，但是它卻偷偷地把其中的一部分倒賣給了當地的大米加工廠。重慶市巴南區土橋飼料廠經理幸永軍表示，倒賣陳化糧的利潤要比做飼料的利潤每噸高出30到40元。

　　在土橋飼料廠記者了解到，他們購進的這批陳化糧價格為每噸1120元，再加上運費，每噸的成本其實是1200元，而每噸飼料的銷售價格是1260元，也就是說，如果用陳化糧加工成飼料對外銷售的話，每噸的毛利只有60元。但土橋飼料廠把陳化糧倒賣給當地的大米加工廠，每噸可賣到1300元，由于沒有加工費，這樣每噸陳化糧就凈賺了100元。受利益的驅使，一些商販開始違規倒賣陳化糧。

　　事實上，在陳化糧流向口糧市場的黑色鏈條中，獲取最大暴利的并不是倒賣陳化糧的飼料企業，而是那些收購陳化糧的糧食加工企業。重慶市巴南區工商局分局執法人員曹軍告訴記者，據他們調查，如果糧食加工廠從飼料廠進購陳化糧需要1300元一噸，糧食加工廠如果進購合格稻谷需要1520元一噸。這樣糧食加工廠加工陳化糧每噸就多獲暴利220元。

　　陳化糧的黑色鏈條所蘊藏的驚人暴利，使得為數不少的企業鋌而走險，僅今年上半年，重慶市工商局就查處了6家飼料企業，取消了它們參與陳化糧拍賣的資格。重慶市工商局副局長陳文渝表示，查處了一批案件之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接到任何舉報，反映陳化糧流入口糧市場。

　　盡管成功地堵住了陳化糧流向老百姓餐桌的渠道，但陳文渝副局長臉上的表情并不輕松。事實上工商部門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比如為了追查土橋飼料廠僅僅700多噸的陳化糧的去向，重慶市巴南區工商分局就動用了上百人次的執法力量。而和這個數字相對照的是，今年重慶市共拍賣了35萬噸陳化糧，當數量如此龐大的陳化糧從糧庫流向飼料和酒精企業的時候，工商部門的監管確實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重慶市巴南區工商分局書記陳伯華表示，像陳化糧現在的處理辦法，就像一個大水庫突然一下子把閘門打得挺大，它就容易形成一個洪峰。而這個洪峰來得時候它又要靠工商部門把這些洪水變成涓涓細流。循規蹈矩，不出問題，這個難度挺大。

　　今年，重慶市共拍賣了35萬噸陳化糧，目前已經有25萬噸從糧庫流入了飼料和酒精企業，還有10萬噸正在陸續出庫。從前面了解的這些情況，可以想象，蘊含了巨額暴利的陳化糧以這種大規模的形式出庫，并且迅速分流到各個加工企業，確實給當地工商部門的監管帶來了很大壓力。那么，負責糧食儲備流通的糧食部門對處理陳化糧問題又是如何考慮的呢？

　　重慶：終結陳化糧

　　在重慶市存放最后一批陳化糧的糧庫里，記者看到工人們正在加班加點，對陳化糧打包裝車，運往附近的一家飼料企業。糧食部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隨著陳化糧漸漸成為歷史，工商和糧食部門的監管工作即將完成使命。

　　據張翱翔處長介紹，當初國家收購這批糧食的保護價是每噸1440元，而目前陳化糧的成交價每噸只有1013元，400多元的差價將全部由政府財政補貼。如果這些陳化糧不能盡快出庫而繼續存放下去，很可能會因為陳化嚴重而無法賣出，這樣國家將會蒙受更大的損失。張翱翔十分希望能夠讓這批陳化糧盡快地出庫，減少國家財政的壓力。

　　在國家糧食局采訪時記者得知，經過近幾年的努力，目前對陳化糧的處理已接近尾聲。不僅僅是重慶，在全國，陳化糧都將很快成為歷史。

　　作為國家糧食局調控司的副司長，周冠華日常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監控并解決全國的陳化糧問題。周冠華承認，在過去幾年中，陳化糧曾經是全國各地糧食部門的一個巨大包袱，而今天，面對辦公室里的這張全國地圖，周冠華的神情卻頗為輕松，“根據2001年3月全國糧食清倉查庫計量檢測的結果，當時全國的陳化糧總量大體上有4千萬噸左右。到目前為止，這4千萬噸陳化糧已經銷售了將近80%。

　　周冠華告訴記者，目前全國的陳化糧還剩下1000萬噸，它們主要集中在東北的黑龍江和吉林兩省，另外，河北、河南等中部省份和四川、重慶、新疆等西部地區也有一小部分，而山東、江蘇、廣東等東南沿海地區的陳化糧已基本解決完畢。對于剩下的1000萬噸的陳化糧，周冠華表示，將在今明兩年內徹底解決。到那時陳化糧可能就成為歷史，甚至終結。

　　據周冠華副司長介紹，陳化糧的產生和過去的糧食購銷體制有著直接的關系。在過去，糧食企業收購和銷售糧食，需要服從國家的指令性安排，而造成的虧損也是由各級財政買單。因此糧食企業的自主性較差，而依賴性則非常強。尤其在1996、1997和1998這三年間，糧食連年大豐收，國家為了防止谷賤傷農，要求各地糧庫按保護價敞開收購農民余糧。但由于保護價大大高于市場糧價，糧庫高價買進的糧食卻不能在高價位上賣出，這導致大量的糧食積壓并出現陳化現象。從2004年開始，國家對糧食購銷體制實行全面改革，財政對農民的補貼以現金的形式直接發到農民手中，而過去享受補貼的糧食企業則完全走向市場，自負盈虧，因此，像過去那樣大量的糧食積壓和陳化現象將不再出現。

　　記者在國家糧食局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目前為止，國內尚未發現有新的陳化糧流入口糧市場。從今年6、7月份，陳化糧事件曝光，到現在市場上全面清理陳化糧，前后只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這個過程中，工商、糧食部門和國家發改委，為了加強陳化糧銷售和監管，提出了很多具體措施，我們也希望這些措施都能落實到位，直到陳化糧完全退出市場。畢竟，民以食為天，老百姓的食品安全比任何經濟利益都更為重要。

　　記者：張凱華 徐勝

　　《經濟半小時》首播：21：30，重播：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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