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周健工

　　發自華盛頓

　　瘟神SARS乘著一架來自香港的飛機，降臨加拿大最大的城市多倫多。

　　2003年2月23日，多倫多皮爾遜國際機場，一對姓關的老年夫妻從香港回到加拿大。隨后，他們回到位于多倫多東部士嘉堡區的公寓，和兩個兒子、一個兒媳以及五個月大的孫子住在一起。幾天后，關老太太感覺不適，3月5日，在陷入一陣昏迷后，七十八歲、患有糖尿病的關老太太在她的床上死亡，法醫檢驗結果是心臟病復發。

　　兩天后，關老太太的兒子、四十三歲的蔡先生(Mr. Tse)發高燒、咳嗽、呼吸困難。在士嘉堡慈恩醫院，護士把他放在一張輪床上過夜，離他不足兩米遠的另一張輪床上，放著七十六歲的老人波拉克�烰oseph Pollack�牐瑑H有一張布簾子將他們隔開。同一房間里，還有被醫生稱為D先生的七十七歲患者。當時醫生認為蔡先生患了肺結核，他的八個親戚都到醫院拍了X光。

　　3月12日，世界衛生組織發布了有關SARS的警告。第二天，多倫多的大夫們才開始意識到他們可能在對付SARS。當天，蔡先生死亡。從此在多倫多及周邊城市引發了二十三人死亡，二百多人患病，兩間醫院和一萬多人隔離的SARS危機。四月二十三日，世界衛生組織宣布多倫多為不宜前往的城市。

　　而此時，正傾力于伊拉克戰爭中的美國，僅僅經歷了短暫的恐慌，很快就控制了所有的患者，美國的人口十倍于加拿大，但沒有一人死于SARS。許多人感到不解，加拿大有世界上最好的公共衛生制度，多倫多又是加拿大的醫療研究中心，為什么這里會成為唯一爆發疫情的西方城市？

　　多倫多的延誤

　　當關姓夫妻在香港停留時，他們在Metropole(京華國際)酒店住了一夜。據后來推測，關老太太一定在酒店里的某個場合與一位名叫劉建侖�烲iu Jianlun�牭耐诵葆t生打過照面。正是這位來自廣州的醫生，把SARS帶到了香港。

　　染上SARS的蔡先生，在慈恩醫院里停留了二十四小時沒有隔離。當初醫生誤以為蔡先生得了結核病，要求他的家人隔離，但并沒有隔離與蔡接觸過的人。后來D先生呼吸困難到慈恩醫院就醫，大夫們還沒有把他和蔡先生聯系起來，而是把他轉到北約克中心醫院。直到三月二十八日，醫生才認為D先生患了SARS。第二天D先生死亡。安省醫療部門立即將北約克中心醫院內的醫護人員和患者計三千人全部隔離。安大略省醫療部門事后承認，把D先生從慈恩醫院轉到北約克醫院，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醫生隔離了波拉克，卻沒有隔離他的妻子、七十三歲的羅絲。當她帶著丈夫去慈恩醫院時，身邊坐著一名帶著兩個兒子的父親，他們都是多倫多一個菲律賓人天主教會的成員，結果兩個兒子后來至少傳染給了三十多個教友，這些教友又傳給更多的人。其中一個兒子后來還去蒙特利爾參加一個有四百五十多人的集會。

　　只是后來多倫多和安省的醫護人員追蹤傳染源和實行隔離，表現出極高的水平，使多倫多能在三個月的時間內將SARS制服。當世界衛生組織宣布多倫多為不宜前往的城市時，引起了當地居民和政府官員的憤怒。有意思的是，《紐約時報》還特意發表一篇社論為多倫多打抱不平，認為人們可以前往多倫多，因為多倫多的SARS基本上只在醫院里傳染，而且已經非常有效地找到和隔離了所有的患者。

　　美國因禍得福

　　到目前為止，美國總共發現六十三例SARS患者，沒有一人死亡。進入五月以后，再沒有發現新的病例。美國衛生當局將些歸功于及早警告、果斷隔離和大規模的教育。真正起作用的，是自從911以來聯邦政府投資建立起來的防生物恐怖襲擊的設施。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主任葛貝丁�烰ulie Gerberding�犝J為：“與其說是運氣好，不如說是準備好。”

　　在2002財年，美國衛生部為對付生物恐怖襲擊撥款11億美元，其中9.18億美元通過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撥到各州，其余的1.25億美元通過醫療資源服務局�烪ealth Resources Services Administration�爴艿礁麽t院。

　　對于美國來說，9·１1壞事變成好事的一方面，是美國兩大黨最終取得一致意見，主張在醫療基礎設施方面投資。美國衛生及人力資源部、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及全國衛生研究所都建立了危急處理中心，能夠電子監控全國各地的各種疾病，并通過錄像與其他部門和世界衛生組織聯系。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還擴大了衛生警報網絡，這是一個安全的寬帶網，聯接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與各州和大城市的衛生部門，通過電子手段收集疾病報告。目前這個網絡還在建設中。

　　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還加強了一百多個實驗室，組成一個實驗室反應網絡。一旦該中心的實驗室不能應付緊急情況，各州和私立實驗室也能動用其研究能力，如在炭疽病毒期間，有多達七萬個環境及生物樣本交付測試。

　　在2003財政年度，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又向各州撥款8.7億美元，并摧促各州加緊投資。

　　在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對傳染病爆發的反應，全部由新的控制中心實施。新建的控制中心，正好在世界衛生組織三月十二日宣布SARS為衛生緊急狀況前幾天開始運轉。

　　衛生警報網絡對付SARS起到了明顯的作用。該網絡能斷定一些嫌疑的SARS病例、指導處理實驗室樣本、指導在醫院進行傳染病的控制和保護、并監控著世界各地的疫情的發展。所有的信息都從這里產生，并源源不斷地傳到美國各醫療機構。通過該中心的網址向全國各地的醫生和急救室輸送信息，還有一個二十四小時的診斷信息熱線，都起到很大的作用。譬如，醫護人員都被及早警告說要立即隔離潛在的SARS患者，防止在院內傳播，從而避免了多倫多式的SARS傳播。當初美國對付炭疽襲擊時，通訊方面做得不好。這一次面對SARS，美國全國各地醫療衛生機構能迅速得知所需要的信息。

　　盡管聯邦政府的撥款還沒有用盡，各州政府已經獲益匪淺。佐治亞州傳染病學家布萊克�烶aul Blake�犪t生表示：“聯邦政府的錢提高了反應能力，增加了人手和提高通訊能力，讓中心能二十四小時與該州十九個病區保持聯系。”而且，聯邦政府的反生物恐怖襲擊措施還產生了一種心理效應，人們隨時保持警惕，醫療部門和醫生對各種異常疾病都及為敏感，能及早杜絕疾病的散布。特別是在伊拉克戰爭期間，美國安全部門對任何異常情況極為敏感，能在及短的時間內把對SARS危險的認識提到最高層。

　　但是仍有人批評美國政府做得還不夠，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公共醫療及法律教授郭斯汀�烲awrence Gostin�犝J為，政府的反生物恐怖襲擊的撥款，并沒有全面提高應對SARS的能力，因為許多錢是投向具體的反生物恐怖襲擊的項目里，而不是用來建立全國的基礎設施。美國許多州在接到聯邦政府的撥款后，都用來彌補州政府削減的赤字。

　　4月初，一名在西海岸機場入境的乘客，在被發現有SARS的癥狀后，拒絕隔離，并乘上火車前往另外一個州，后來此人不得不住院。這一事件使美國總統下達行政令，允許聯邦官員隔離可能染上SARS的公民。在國會的一個關于SARS的聽證會上，專家還列出了許多公共衛生系統的不足之處，可能令對傳染病或生物恐怖襲擊的反應受挫。如：通訊網絡還不完善，如依靠電話而不是電子郵件；疾病監督和跟蹤仍不完善，因為仍依靠打電話和筆錄，而不是電子數據收集；在公立的傳染病部門和實驗室的人手仍然很緊，因為許多人都被私營機構挖走了。最大的漏洞，還是各醫院沒有足夠的急救室來處理突然大量增加的病人。

　　美國對“SARS”病毒的信息傳遞快、動手快、行動早，并得益于完善的醫療衛生防疫體制和現成的反恐資源，幸免于大面積“SARS”疫情的泛濫。對此，醫學界也有別的解釋和不同的看法。有人更提出在控制傳染病問題上，美國的法律遠遠滯后。

　　美國紅十字會國際部高級技術顧問格拉保爾斯醫生認為：“一個國家是否會產生危險的傳染病，和這個國家的醫療體制沒有什么關系，因為誰都無法預料病毒在什么地方和在什么時候開始傳播。”

　　從這一點來說，美國非常幸運。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主任格爾貝丁都表示：“我們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美國如此幸運。”SARS在多倫多的爆發，為美國起到了警醒的作用，使美國現成的反生物恐怖設施派上用場。實際上，在防SARS方面，美國從多倫多學到了一些東西。格爾貝丁在美國國會作證時，專門請了兩名多倫多的衛生專家，高度贊揚多倫多防治SARS的經驗，認為在針對SARS的疫苗產生之前，只能效法多倫多的有效隔離。

　　加拿大也意識到美國的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的作用。加拿大衛生部長麥克萊倫已經表示，可能會在加拿大建立一個全國性的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

　　十年前，著名的醫學作家格雷特�烲aurie Garrett�爩懥艘槐緯�《逼近的瘟疫》。(The Coming Plague)分析了十四種正在猖厥起來的傳染病：埃博拉、軍團菌�烲egionnaires’�牎�HIV等。近七百頁的巨著，結尾有一章是“有備無患，保持警惕，更新認識”。他認為，盡管對付熟悉的流感和小兒麻痹癥是公共衛生系統不可或缺的職責，但這并不充分。“如果一種新的流行病出現了，”格雷特寫道，“國際公共衛生機構能對付嗎？”他的結論是，建立一個國際公共衛生網絡，用來對付新生的流行病，已經迫在眉睫。

　　哈佛醫學院的臨床研究員穆克吉�烻iddhartha Mukherjee�犝f，世界衛生組織有一個監督世界各地流感病毒的網絡，其中心服務器被稱為Flunet，就在SARS產生和爆發期間，從安卡拉、孟買到亞特蘭大的流感中心，不停地輸入著世界各地的流感病毒資料，但為什么偏偏就沒有留意到中國的SARS呢？

　　穆吉克認為，SARS的流行，實際上再次提出了格雷特十年前提出的問題：如何用現有的設施，對付新出現的傳染疾病。盡管一種新的疾病出現時，醫護人員可能還不了解，但可以記錄和收集各種癥狀，通過一種本能來判斷。穆克吉注意到，劉建侖醫生在香港就醫時，已經意識到自已染上了可能致命的傳染病，他建意醫護人員在檢查他時戴上口罩和手套。也許美國能提供的經驗就是，如果保持高度警惕和高度公開，通過全國一體化的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可能盡早預防新出現的傳染病。

　　《經濟藥方》專題系《21世紀經濟報道》與新浪財經聯袂制作。本文為《21世紀經濟報道》抗擊SARS特刊（1－8版）系列文章之一，該特刊（完全版）為《21世紀經濟報道》授權新浪網獨家刊登之作品，所有媒體及網站不得轉載，除非獲得《21世紀經濟報道》書面授權并注明出處。欲轉載本專題相關內容、或對本專題有任何建議，請來信finance@staff.sina.com.cn， 或致電：(010)62630930 轉5151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