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鮑雨 亓樹新 程剛 選題策劃 張坤 何磊
在制造業發達國家,許多碩士、博士被統稱為worker,而在中國,工人是一個特定身份的標簽
32歲的李凱軍每天開著轎車上下班。
誰以為他是個經理,可就錯了。李凱軍只是一汽轎車股份有限公司鑄造模具設備廠的鉗工。和他一樣,在一汽配備了公務用車的普通工人還有5位,他們享受的是高級經理的待遇。
李凱軍是一汽12萬職工中的一名工人,技術響當當:車、鉗、銑、刨、電,樣樣有“絕活”。在2000年沈陽首屆中國國際技能大賽上,他拿了鉗工組第二名。2001年,在濟南全國大城市創新創效成果大賽上,他一舉奪冠。今年,他又在長春市勞動技能大賽上拿了個第一名。
李凱軍因此得以進入一汽的人才“綠區”,破格成為一級操作師,并成為公司繼“全國第一模”李黃璽之后,第二個享受高級經理待遇的工人。
何謂“綠區”?這是一汽為改革職工分配制度推出的新政策,其準確涵義是:非領導職務、高層次人才評聘辦法。因其在多媒體制作的各類人才薪酬結構圖上呈綠色,被形象地稱為“綠區”。“綠區”將高級人才分為一級、二級、三級管理師、設計(工藝)師和操作師。一級“大師”的工資待遇與公司總經理相同;二級與高級經理相同;三級操作師上調一個崗級。
在“綠區”中,沒有領導、知識分子、工人的待遇界限。凡經過考核聘用的知識分子、技術工人,都可以進入“綠區”。被評為一級、二級“大師”的,月工資平均在3000元以上,一級操作師李黃璽的工資就與總經理竺延風一樣多。
在絕大部分國有企業,員工被劃分成干部和工人身份,也就是國外通常稱的“白領”與“藍領”。干部歸人事部門管理,工人歸勞資部門管理。身份不同,工資、獎金、住房分配等待遇也有差距。
去年,沈陽市某企業分來3個大學生,被安排到生產一線當技術工人,但他們總認為干工人活兒不體面,一年來多次找人事處長,希望換一下崗位,哪怕是做個小車司機也行!
技能不吃香,人才必然會流失。一汽的一份資料顯示,1993年至2000年間,一汽流失人才370名,占引進人才數的17%。
一汽轎車股份有限公司生產部設備工裝科的操作師孫長春說,以前一汽是不同的崗位不同的工資,崗位越高,工資越高。技術比較好的工人剛能達到五崗以上,而一般干部上來就是六崗,待遇最差的干部也比待遇最好的工人多收入百十來塊錢。
同是國企,長春客車廠人力資源部的王長海有著相同的感受。他說,那時技術越高越吃虧,干活多待遇差,所以導致很多人不愿學技術、當工人,拼命往仕途上使勁。曾經有一個很時髦的詞叫“以工代干”,就是為解決一些工人的待遇問題采取的一個辦法。那時,“以工代干”的干部被稱為“黑干部”,以示與真干部的區別。
體制上、觀念上把人分成工人和干部,成為技能人才發展過程中難以逾越的一道墻。
一位國企人力資源部經理說,一個工人的技術達到一定水平,人事部門只好給他們安排一個官當,作為獎賞。可是新問題是,一方面,一些技術工人并不適合擔任領導,另一方面,他們的技術特長也不能充分發揮出來。
干部、工人按不同序列管理,有時會出現非常尷尬的情況。沈陽鼓風機廠無損探傷車間,就好像醫院照X射線一樣,工人利用“X”光對高壓產品進行質量檢測。而該車間的員工一半是工人,一半是工程技術人員(按干部管理)。像這樣干部與工人交叉的崗位還有很多,是因為這個崗位的科技含量高嗎?不是。是工人的素質無法勝任嗎?也不是。一位人事部門經理一語道破:“每個人在進廠時就被貼上了‘干部’和‘工人’的標簽,誰也不能動,誰也不敢動!”
今年25歲的胡陽,3年前從沈陽大學機械工程專業畢業后,來到沈陽飛機工業集團有限公司數控加工廠做銑床工。看到同學都到一些企業當上管理人員和工程技術人員,他感覺很窩囊,甚至想離開工廠單干。
但是一接觸世界上最先進的西門子控制系統,他的感覺找到了:機床全部由電腦控制,而電腦桌面上連一個漢字也甭想找到,全部是英文!那種自視清高的感覺被淡化了:這已不是傳統意義上拿扳弄鉗的工人,而是必須掌握高技術的技能人才,在這里已經很難區分出誰是“藍領”誰是“白領”。
3年后,胡陽通過考試并晉升為技師。同學再見面時,都對他露出羨慕的表情,每月工資比同學高出500元呢!
在一汽大眾公司,全體員工實行20級69個崗位的工資制,高級技師享受14級工資待遇。工人們都說,按崗位和實際貢獻論酬,讓工人有了奔頭,找到了位置,體現了價值。
職業教育專家張明德認為,在制造業發達國家,許多在設計生產第一線的碩士、博士,也統稱為worker,而在中國,由于傳統計劃經濟的影響,工人被貼上了一個特定身份的標簽,現在是到了該揭掉標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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