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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青松 宿琪 李涓 王亞丹/文
(一)
從1999年開始，民航總局對機票打折一直持十分慎重的態度，今年年初，為避免機票價格因航空競爭而大幅下降，民航總局終于允許民航公司在15條乘客較少的航線實行明折明
扣。這是民航總局不得已作出的一個讓步，但這個讓步是有限度的，對其余航線，禁折令依然有效。不過，禁令雖在，執行不執行卻是另外一回事。明折明扣不行，暗折暗扣卻從來沒有停止過。近日一份來自中天航空企業集團的建議書，再次把機票打折的事擺到了桌面上來。
我身后是上海航空公司的辦公大樓，中天集團的秘書處就設在這里，幾天前，包括上航在內的中天集團六家民航企業共同上書民航總局，要求在國內航線全面實行明折明價的票價制度，使民航票價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熱點。
7月11日，中國青年報首先批露了一份中天集團《關于實行明折明價的機票定價制度的倡議書(草案)》，記者劉健回憶了當時的情況。
劉健(中國青年報記者)：我們是9日晚上收到的，倡議書公開地提出了明折明價。
此次上書民航總局的中天集團，是由山東航空公司、上海航空公司、深圳航空公司、四川航空公司、武漢航空公司、中國郵政航空公司等六家與民航總局沒有直接隸屬關系的地方和系統民航企業結成的獨立法人聯合體，上海航空公司總經理周赤被選為首屆理事長，上航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周總此時正在成都出差，對于上書民航總局一事其他人不便接受采訪，并婉言拒絕了記者要與周總通話的請求，在記者一再要求下，工作人員向記者提供了中天集團秘書長鄭典富的電話號碼。
鄭典富(中國中天航空企業集團理事會秘書長)：我們給民航總局交了一個明折明價的建議書。
記者：大概哪天交到的？
答：這個周二就遞過去了，發這個建議書的時候。
記：主要是出于哪種考慮？
答：明折明扣，透明度增加一些，總比暗折暗扣強吧，讓普通老百姓得到一些實惠，旅客增加了以后，航空公司的客源量就增加了，對航空公司更好一些。
記：中天集團的六個公司在這個問題上，態度是不是一致的？
答：對，是經過六家，主要是五家，郵航沒有客運，以中天集團名義提出來的一個(建議書)，都是統一修改過的。
其實早在中天集團六家企業就明折明價問題上書民航總局之前，上月28號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和東方航空公司就已經向民航總局提出了在京滬航線實行特種票價的申請。
與中天集團要求在國內航線全面實行明折明價不同的是，東航和國航的這次申請只涉及到上海到北京這條黃金航線。
高培(中國東方航空公司市場經營部總經理)：明折明扣是一種必然的趨勢，但是這個有一個過渡期，要用多長時間，還是一步到位，從東航的角度來說，我們認為這個方向是必然的，但是走的時候，我們希望一步一步(地走)。
從東航提供給記者的申請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在虹橋機場起飛的航班艙位被分成了9種，最低折率為7折，而在距離市中心較遠的蒲東機場起飛的航班艙位被分為13種，最低折率為5折。東航市場營銷部總經理高培告訴記者，在遞交申請書前，他們與上海航空公司也進行過溝通，但雙方在明折明價的具體實施方式上沒有達成共識。
高培：上航明折明扣是需要的，但是在使用條件和幅度上不一樣，它們也打了報告，現在有兩份報告，關于上海和北京線的明折明扣都放在總局領導的桌子上由它們來一個綜合的最后的研究。
中天集團擁有飛機近100架，經營航線500多條，運輸總周轉量和實現利潤分別占民航總局的12%和35%。一般認為，4月份該集團的組建，是對國家民航總局把全國民航業合并為三大集團計劃的一種抵制性回應。僅兩個月后，他們就大膽拋出了倡議書，這一舉動激起了媒體的強烈關注。但奇怪的是，面對記者，這幾家航空公司都采取了低調和回避的態度。
(二)
在深圳，當記者打電話給深圳航空公司宣傳部聯系采訪時，一位負責人委婉地謝絕了記者的要求。同時他強調說：此次倡議上航是始作俑者，他們僅是同意并簽了字。目前正處在與民航總局關系微妙的階段，即便提出的倡議對企業對大眾都有利，深航還是不愿做出頭鳥。那么，在深圳，機票打折究竟有沒有貓膩？記者首先來到位于市中心最大的一個售票中心，對于機票暗折暗打的話題，這位副主任并不避諱，看來這也是市場中司空見慣的事了。
深圳航空公司售票中心副主任：對代理人監管系統，基本上處于一個放任自流的狀態，比如說那個暗折，對航空公司的銷售很不利，而且對代理人的管理基本上顯得蒼白無力。
介紹說，目前深圳登記在冊的機票代理點有200家，但實際上的流動代理點是這個數字的兩倍。管理的混亂加上監管不利使票價五花八門。暗折暗扣的危害日益顯現。
深圳航空公司售票中心副主任：暗折暗扣給我們壓力很大，這個東西挺不好操作，它造成國有資產流失，一是(消費者)出差賺錢，二是航空公司的管理難，三是銷售代理人管理控制很難。
記者在深圳機場做了隨機調查，被采訪的20人中都有買到打折機票的經歷，并且打折的幅度從6-9折不等。對于六家航空公司提出明折明扣的倡議，他們表示歡迎。
消費者：(暗折暗扣對消費者)有的吃虧了，就吃虧了，討便宜的，也就討了，從市場經濟來說，應該打折，但是要正規，打折就打折，有的時候是打折打的票子上那個價格也沒寫，打折的價格給國家造成損失，我覺得要打折，應該打到明處，政府部門沒必要去定價。
為什么六家地方航空公司選擇在這種時機下提出倡議呢？深航有關人員私下對記者說，目前正處在中國民航業大重組的關鍵時刻，面對隸屬民航總局下的幾大航空公司紅紅火火地建立，地方軍團只能抱團，大膽進言。看來，無論是地方中小航空公司，還是像東航、國航這樣隸屬于民航總局的大公司，對機票價格“明折明扣”的需求都是一樣的。據東航的工作人員透露，從遞交報告到現在，東航和國航方面，還沒有得到答復。那么，對這次地方航空公司的“聯名上書”，民航總局、國家計委又是一個怎樣的態度呢？
(三)
記者：6家航空公司的倡議書，是在9日發過來的，那么你們9日有沒有收到它的任何形式的(倡議書)？
國家民航總局：沒有，任何形式的東西都沒有收到。
記：有沒有接到它們的倡議書？
答：倡議書我們看到了，在中國青年報上，但是也不能說光看報紙上的那些內容就行了，肯定要等到它們正式的報告來了以后，可能有些東西還要研究一下。
記：關于票價政策到底現在有沒有什么新的規定？
答：沒有，沒有變化。
盡管機票暗折，是有關部門明令禁止的違規行為，然而目前在各地，這類現象卻是花樣繁多、屢禁不止。
近日，國家計委副主任汪洋對中國民航日前票價混亂的狀況，公開表示：不僅公眾不滿意、民航企業、民航總局和國家計委都不滿意。
汪洋(國家計委副主任)：對當前存在的票價在一定程度上混亂的狀況，我們會會同中國民航總局加強整頓。
汪洋認為，民航票價是民航現行體制的反映，要從根本上解決機票價格混亂的問題，就必須從改革現行民航體制著手。
汪洋：國家民航總局以及國家有關部門正在圍繞著解決中國民航的體制問題，進行研究和方案的設計，相信隨著中國民航體制的改革，中國民航票價目前混亂和社會各方面都不滿意的狀況會得到緩解，或者根本改觀。
機票的價格可以說是市場化最直接也最外化的一個標志，民航總局在這個問題上的搖擺不定，把眾多的航空公司擠到了一個尷尬的位置上。這次聯名上書就是它們這種心態的一個反應。不過，這還算是好的，至少是禮在先，而在一些地方，我們的記者發現，禁折令根本就形同虛設，暗折暗扣的泛濫和公開你可能連想都想不到，我們一起去海南體驗一下。
(四)
在國外，機票的價格活動的空間很大，比方說：機型、買票的時間、座位的前后等等都會影響機票的價格。相比之下，我國的機票價格就沒有這么自由，無論是淡季還是旺季，也無論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一條航線一個價，不管乘客買不買帳他們都得硬撐著。這次雖然民航總局取消了國內15條航線的禁折令，機票價格的大門開了一道縫，但是對于急于進入市場的航空公司，這道縫還是開得太小了。等不及的航空公司就開始另外想轍，一些奇招、怪招也就出來了。
6月17日，海南省海口市。
記者：這是什么？
票販子答：飛機票打折，機票打折，機票打折。
記：打幾折？
答：那看你到哪里，我們這兒全國的機票都可以打，高低不一樣。
這是我們在海口市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人行天橋上拍下的鏡頭。在這座橋上，至少能有20個票販子在向行人兜售打折機票。他們三步一個、五步一群，你只要接了一張打折卡，轉眼間，票販子就會一窩蜂地擁上來把你圍住。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我們收到這種一面印有他們聯系方式、一面印有海口飛往全國的打折價格卡片100多張。
記：你一天最多能賣幾張(機票)？
票販子答：那也不一定，有時候100多張，沒準的。
這些手拿打折卡的人，在我們周圍越聚越多。卡片上的單位更是五花八門。從某某旅行社、某某機票代理售票點到某某航空公司，應有盡有。
按照民航總局規定，從5月20日起，海口往返北京、上海、廣州、成都、重慶、深圳、昆明等七條航線實行了試行特惠價。其中團體票可打到5折；散客票可打到6折。
盡管民航總局對海口飛往外省的七條航線已取消禁折令，但卻是九牛一毛。這里的大餐是：從海口飛出的各個航線機票全都有折扣。海口——北京的機票，這里僅售800元，4.1折；海口——沈陽，民航局規定不能打折的航線，他們也打折，原價2170元，他們僅售1210元，為5.5折。
票販子：散客組團的，一般是湊夠10幾個人一起出票，我們這是團隊票，這都是九折票面，暗扣的。
記者：暗扣是什么意思？
答：就是票面上寫的是九折的票，我們收的錢是不一樣的。
在他們嘴里，我們懂了兩個名詞：一個叫做散客組團，一個叫做明折暗扣。散客組團就是由旅行社把那些零散來買票的集中起來，湊夠10多人買團體票。而明折暗扣則是，票面價與實際買票價不符，以海口——北京為例，原票價1950元，實際票價是800元。而機票上卻寫的是1755元，這樣一來，那些因公出差買票的，回到單位一報銷，一張機票凈賺955元。他們講這是逃避禁折令，因為很多航線仍受禁折令的限制，不能打折。這樣不僅可以應付民航局的檢查，同時因公出差的人又能得到實惠。
票販子：我告訴你，我們是直接把這個錢，全部交到民航局以后，一個月后再給我們返回來。
隨后記者分別來到駐海口市兩家最大的航空公司：中國南方航空公司海口售票處和海南航空公司售票處，民航總局的禁折令在這里很有效，除了允許打折的七條航線外，其余全部沒有折扣，只是來買機票的人很少，我們在這兩個售票處分別停留30分鐘，僅看見一個前來買機票的。
記者：那些賣4折、4.5折、6.5折的這種票，是真票還是假票？
海南航空公司售票處工作人員：沒有假票、沒事。
記：那不是把你們的客戶都拉跑了嗎？
答：不會的，我們也要靠那些代理點，不能光自己在賣呀。
盡管這里不賣打折票，但兩大航空公司售票處的工作人員，對街頭散發打折卡的票販子并不是很在意，甚至在暗示我們可以去買那些低折票。在海口海秀路，記者看到，這里由于集中南航、海航兩大航空公司，所以這里的機票點格外集中，代理點、旅行社、票販子，個個都是打折票。起初，我們還對航空公司這種羞答答的態度并不理解，自己的市場被別人搶占還能如此的平靜。后經票販子的解釋，我們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海口在交通運輸上是一個較為特殊的地區，從海口到省外既不通火車，又不通汽車，進出海口飛機成了重要的運輸工具，而這里的市場主要又被南航及海航所占領，兩大航空公司為了占領市場，在服務、機型、增加航線等方面開始競爭。而就在這時，民航局非要下一道禁折令，統一票價。于是散客組團、明折暗扣等手段便脫穎而出。在海口的市場上，所有的機票代銷點又同時承攬著旅游業務，旅行社成了散客組團的集散地。他們一手玩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絕招，吃完代理費，又吃團體折扣費，而另一手則與航空公司攜手對付民航局的禁折令。這樣一來，管他誰賣票，最終都回到航空公司手里。
中國海南旅游總公司某旅行社負責人：機票現在有兩種，一種是明折明扣，就是打9折就寫9折，有一種是暗扣，就是為了應付民航局的檢查，就實行了暗扣。明折明扣是說民航局批準打，這么低已經打了6折了，或者是打了5折了，它實際上就收了這個錢，但有時候民航局不準它這個航線打這么低的折，只能打9折，那沒辦法，為了推銷就打了這個暗折。
記：那你們這個帳怎么下？
答：這個是它內部做帳，民航局內部做帳，是航空公司內部做帳的，不管我們的事。
記：海航大廈里面為什么有的不給打折？
海口某旅行社工作人員：那是海航本身的營業部，等于是門面單位，要是民航總局要檢查，首先就要檢查那些營業部，它肯定不敢在那打折，打了折萬一抓到它，營業部賣打折票，那就是要停航線的問題了，那就不是說罰款的問題了。
說著說著，小姐好象發現了什么，不再講話了。有到是上面下發禁折令，下面卻是遇到紅燈繞著走。原本應該放開的市場，非要管著它。禁折令不僅形同虛設，而且在市場上又出現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大漏洞。僅以海口為例，我們不妨來算一筆帳：海口---北京：原價1950元、實際交款800元、票面九折1755元、報銷后賺955元；海口----沈陽：原價2170元、實際交款1210元、票面九折1953元、報銷后賺743元；海口----大連：原價2080元、實際交款900元、票面九折1872元、報銷后賺972元；海口每年進出港的旅客若按300萬人次計算，每張票暗扣300元，國家就損失9個億。如果按散客組團，每張機票暗扣差額為260元，若按30萬人次計算，一年下來民航流失票款高達7.8億元。同時，民航在痛失巨資之后，還要為流失的票款繳納4.57%的民航基礎建設資金3900萬元；繳納稅款2500萬元。這一出一進，一折一賺，民航能不虧損嗎？而國家真的就成了倒霉的“冤大頭”。
有人說，機票禁折就有點像遠古時代的鯀治水，對滔滔洪水，鯀一味采用堵的辦法，結果洪水泛濫依舊。其實，明折明扣也好，暗折暗扣也好，從某種角度上講都是市場需求旺盛的反應。它就像是一個硬幣的兩面，都是想通過價格杠桿把走遠了的乘客給拉回來。有人就發出了這樣的疑問：機票打折，無論明暗都說明機票價格是有水份的，那為什么不干脆把市場放開，給百姓一個明明白白、實實在在的價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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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屬專題：機票價格專題第一個客流高峰到來 鐵路民航票源緊俏
民航總局：票價放開目前還是“沒影的事兒”
四方面均不滿意 國家計委公開批評民航票價混亂
機票價格“明折明扣”近期可望獲準 折扣底線為6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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