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記者 王歡

　　俄羅斯在最后一刻提名IMF總裁新人選，固然增加了戲劇性，但不會改變法國前財長卡恩當選的前景

　　8月31日，IMF總裁候選人的“提名通道”如期關閉之際，IMF迎來了它創立迄今第一位出自發展中國家的候選人——捷克前總理、前捷克央行行長約瑟夫·托所夫斯基。他將與之前歐盟提名的法國前財長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共赴IMF華盛頓總部，接受IMF執行董事的選擇。

　　托所夫斯基的提名來得有些意外。今年6月末，IMF現任總裁拉托以個人原因宣布提前兩年結束任期，將于10月正式離職。7月10日，歐盟財長會議很快就推舉法國前財長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達成政治諒解。

　　但此次IMF換帥，正值拉托引領的IMF改革進入關鍵且敏感的時刻；該組織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地位正在逐步降低，其總裁歷來由歐洲人擔任的體制，也受到各方特別是新興經濟體國家的質疑。壓力之下，IMF承諾，此次推舉候選人的過程要邁出“民主化”改革的一步，“不限國籍”，采取“開放和透明”的方式選出新的總裁。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俄羅斯推出了托所夫斯基。

　　意外提名

　　直到8月22日之前，距離IMF總裁提名截止的最后期限不到十天，卡恩還是惟一的候選人，人們幾乎認定不會再有挑戰者出現了。卡恩本人固然不敢掉以輕心，從8月開始，在法國政府贊助下，他展開了對莫桑比克、巴西、沙特阿拉伯、埃及、中國、韓國、印度、墨西哥以及阿根廷的環球訪問活動。

　　22日這一天，正是卡恩到達中國的時間，俄羅斯出乎意料向他發起了挑戰。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指出，卡恩只是一個深諳政治之道的政客而已，缺乏領導IMF的“技術性技巧”；同時提名捷克前總理、前捷克央行行長約瑟夫·托所夫斯基為IMF總裁候選人。

　　在世人看來，俄羅斯此舉頗為費解。這不僅由于當今主要的國際組織基本上沒有一國提名另一國公民為候選人的先例，更重要的是，捷克本國的政治力量也并不支持這一提名。

　　“托所夫斯基不是捷克共和國推舉的候選人。我們尊重歐盟理事會上推舉斯特勞斯—卡恩先生為候選人的決定。”捷克財長米羅斯拉夫·卡盧賽克(Miroslav Kalousek)在第一時間撇清了捷克政府與托所夫斯基被提名一事的干系。

　　孤立無援的托所夫斯基與身后有著薩科齊及歐盟強大支持的卡恩之間，出現了巨大的實力落差。盡管托所夫斯基高調地對外表示對這一提名深感榮幸，但從各方面看，其最終獲選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明知不可為之而偏要為之，也使俄羅斯提名托所夫斯基的動機受到質疑。這一提名的時間恰在捷克與俄羅斯代表會談商討導彈防御部署問題幾天之后，因而被視作俄羅斯對“后院國家”與其關系逐漸交惡的回應。

　　今年以來，美國與捷克一直在進行試探性的談判，討論美國在捷克領土上部署一座反導彈雷達站問題。這個雷達站將成為美國在中東歐建立第一個海外戰略導彈攔截基地的一部分。

　　有分析指出，托所夫斯基只是俄羅斯用來對抗捷克和西方的“傀儡”，是俄羅斯意欲楔入歐盟國家的一個“釘子”。

　　普京執政后期，由于石油價格高企而使國家經濟暫時得以振興，俄羅斯正不失時機地炫耀其在外交、財政和軍事方面的實力。俄羅斯此次在并無把握的情況下推出候選人，正是在國際秩序中尋求位置的表現。

　　針對俄羅斯抨擊卡恩缺乏“技術性技巧”的問題，華盛頓的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艾德文·杜魯門(Edwin M. Truman)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認為，領導IMF的總裁不一定非要像經濟學家那樣具備精深的財經專業知識，關鍵還在于是否具有增強這一機構在世界經濟體系中作用的能力。

　　“掌握一些技術性的專業知識，并不比擁有理解技術性事務的能力重要。”杜魯門認為，卡恩具有引領IMF的關鍵性素質。

　　與卡恩私交頗深的法國威立雅水務集團的中國事務顧問華鑌先生告訴《財經》記者，卡恩在法國的政界和財經界都享有很高的威望，他不僅是一個“技巧嫻熟的政治家”，而且還是一個“快速的學習者”。

　　卡恩畢業于法國政治家的搖籃——巴黎政治學院，其政治聲譽的累積和收獲，主要是在1997年至1999年擔任法國財長期間。他作為財長的功績并不如規劃了英國現代稅收體系“第三條道路”的總設計師——英國前財長布朗那般顯赫，也絕對不負“法國最成功的財長之一”的稱謂。

　　在社會黨人卡恩擔任財長的1998年，法國創造了30萬個就業崗位，這這是法國近30年來從未達到的數字；同時，卡恩也被認為在推動歐元誕生中功不可沒。1997年春季，實現歐元的希望看上去還十分渺茫。對單一貨幣體制雄心勃勃的卡恩一直活躍于對歐元持質疑態度的保守政治家中間，堅定地認為，加入歐元區將有助于改變歐洲大陸經濟發展滯后的局面。這也讓他之后獲得了“歐元先生”的美譽。

　　卡恩曾在1999年因被錯告牽連“互助會”的財務丑聞而隱沒法國政壇兩年時間，但之后又卷土重來，于2005年參加了社會黨的黨內初選，如果不是最后敗給羅亞爾，他差點成為與薩科齊競逐總統的對手。

　　結局幾定

　　從歷史來看，如果沒有美國和歐盟支持，勝選IMF總裁幾乎是沒有機會的。

　　IMF的資金主要來自成員國加入基金組織時認繳的份額，與其他一些國際組織“一國一票”的情況有所不同。IMF現行籌款、 投票及決策等機制為“一美元一票”，因此，IMF又如同一個股份制的世界性中央銀行，美、英等大股東對IMF有絕對的控制權。

　　目前美國是IMF最大的股東，擁有16.79%的投票權。在卡恩尚未展開環球游說活動的時候，美國財長保爾森就表示了對其參選IMF總裁的支持，說卡恩是“強有力”的候選人。歐盟更是一致表示推舉卡恩，使得卡恩的當選基本已無懸念。縱使托所夫斯基獲得了俄羅斯的支持，但在IMF只有2.97%投票權的俄羅斯將難以左右大局。

　　卡恩不但得到歐美大國的堅定支持，他的環球游說活動也為勝選增加了砝碼。除了巴西言辭謹慎，其余國家大都表態支持卡恩。他在8月22日和23日訪問中國期間，與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等都舉行了會談。據《紐約時報》報道，卡恩在8月22日與中方會談結束后發表聲明稱，中國已表示大力支持他競選IMF主席一職。

　　從目前情況來看，歐洲人獨攬IMF總裁的局面還無法在短時間內撼動。復旦大學世界經濟研究所教授戴柄然向《財經》記者分析，現在發展中國家協調立場推舉出公認的IMF候選人的時機還不成熟，“發達國家之間的摩擦雖然時有發生，但是在八國峰會和財長會議等機制作用下，他們之間的協調有所加強；相對而言，現在‘南南協調’的機制還很孱弱。”

　　戴柄然認為，僅就目前態勢而言，IMF由歐洲人出任總裁的慣性還將持續。

　　但是種種跡象表明，IMF朝著“民主化”改革的步伐確已邁出。在獲得歐盟27國財長會議提名的當天，卡恩在他的博客中寫到：“未來一段時間內，IMF必須適應金融一般化帶來的新特性。重新定義基金組織的使命以及不同成員各自的地位，特別是給予新興國家應有的作用，是確實必要的。”卡恩此番言論及其在環球游說活動中的表現，已使外界相信他會是一個IMF民主化改革的積極擁護者。

　　“如果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被選為IMF總裁，他將極有可能成為最后一個擔任這一職務的歐洲人。”歐元集團主席容克最近評價卡恩時說，這位著名的“改革者”是不會“把改革的雄心壯志關在IMF的衣櫥里的”；“當他有一天離開IMF的時候，將能看到他所調整的IMF會符合發展中國家的期望和利益。”

　　“時間將會證明卡恩究竟能否成功地解決IMF的合法性危機——倒不是說非得提名一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總裁，問題在于這名總裁能否尊重包括工業國和發展中國家在內的廣泛利益。”杜魯門研究員對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