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的紐交所

　　——訪紐約證券交易所北京代表處首席代表楊戈

　　文/本刊記者韓言銘

　　目前為止，今年最大的IPO發生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以下簡稱紐交所)，今年第一家在美國股票市場完成IPO的中國公司也發生在紐交所。

　　2月11日，美贊臣在紐交所掛牌上市，發行3000萬股，發行股本占比15%，每股發行價24美元，IPO募集資金7.2億美元。美贊臣的成功上市打破了美國從去年11月起連續3個月沒有新股上市的困境。

　　3月13日，總部位于廣東省的納偉仕智能集團有限公司，在紐約泛歐交易所集團全美證券交易所掛牌交易，成為今年首個在美國股票市場完成IPO的中國公司。共發行55萬股，融資近200萬美元。

　　此前的3月9日，中國綠色農業公司正式在紐交所全美證券交易所掛牌交易，成為合并后的紐約泛歐交易所迎來的第一家中國內地企業。

　　自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全球IPO市場受到重創。市場何時恢復？處于風暴中心的紐交所又將怎么面對？對于亟需上市融資的中國企業又將怎么辦？帶著這些問題，3月18日，《中國科技財富》雜志記者專訪了紐約證券交易所北京代表處首席代表楊戈。

　　《中國科技財富》：最近納偉仕和綠色農業公司是在紐交所全美證券交易所完成上市交易的，你能簡單介紹一下全美證券交易所嗎？

　　楊戈：全美交易所和紐交所是兩個獨立運行的交易所。全美交易所之前是全美第三大的交易所，最活躍的不是股票，而是期權和基金。由于看重期權和基金兩方面的實力，紐約泛歐交易所集團去年對其進行了收購。收購之后，對其重新定位，整理成為中小企業上市的平臺，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創業板，上市條件跟納斯達克差不多。目前有100多家公司在全美交易所上市，中國公司有11家。陸陸續續還會有中國公司進出，前兩年有轉板成功的案例，如東方生物工程、中國鋼鐵公司轉板到紐交所，這條路被證明是走得通的。等長大之后，企業達到紐交所上市要求后，能轉板過來。

　　《中國科技財富》：這么說來，全美交易所算是集團里的一個創業板，這么做的考慮是什么？目前中國也準備推出自己的創業板，你怎么看待創業板市場？

　　楊戈：一方面我們也有調整上市規則，美證監會不允許紐交所調整得太低，要擴張我們服務的話，我們只有去收購一個小的交易所。從全世界來講，交易所的發展趨勢有兩個：一是地域上的橫向發展，在多地區做業務，形成橫跨幾個地區，比如我們交易所集團可能還會在亞洲收購一家交易所，在全世界形成一個連續24小時交易的市場。還有一個發展趨勢就是縱向的發展，也就是交易的品種越來越多，也代表服務的對象越來越多。

　　創業板的推出需要社會有一種創業精神，要有一大批企業。為什么出現納斯達克？就是在上世紀70年代硅谷有一大批企業家和創新企業，這些企業也需要融資，而當時紐交所并不能提供這種融資服務，所以納斯達克應運而生。即有這種真實、迫切的需求。而一些地方可能是為做創業板而做創業板。這說明給那些質量不那么高的企業來提供一個上市融資的通道，若是外部環境有什么變化的話，這些不太好的企業會首當其沖，也會給創業板帶來很大的影響。總的說來，要有土壤和環境，此外，推出的時機也很重要。

　　《中國科技財富》：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對全球經濟造成嚴重影響，處于危機中心的紐交所，你們感受最深的是什么？你們怎么看待這場危機？

　　楊戈：這種問題由紐交所的CEO來回答最為合適。我談點個人看法：交易所是資本市場的樞紐，而資本市場又是金融風暴的中心，所以我們對金融風暴感受是最深的，如果是在交易大廳，你能真正感受到這個市場驚心動魄，一天能漲跌好幾百點甚至接近千點，交易特別的活躍，每一分鐘，若干億美元的交易量，意味著有人賺了很多的錢，也有很多人賠了錢。

　　去年10月、11月份危機最嚴重的時候，有多個國家的證券交易所都先后暫時停業，以避免證券市場的崩潰。對我們來講，我們能夠管理這方面的風險，而且對于美國這么成熟的資本市場來講，你關閉市場所帶來的影響比維持市場持續的運營所帶來的風險更大。所以在歷史上我們從來沒有主動地去關閉過我們的交易所，“9·11”恐怖事件，我們停業了三天，除此之外，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過交易。你可以想象，一個市場突然宣布明天要關閉，今天的投資者就會非常恐慌，大家都會拋售股票，這帶來的沖擊會非常大。紐交所在市場非常波動、非常糟糕的情況下，都能夠按時開市閉市，能夠進行正常的交易。紐交所現在運行的交易系統是非常先進的，采用高技術和人工智能結合的方式。這種技術的優點是能吸取電子交易和人工交易的優點，結合起來更能保證交易的進行。

　　《中國科技財富》：你們應對這場危機采取了哪些舉措？

　　楊戈：跟據情況有一些局部調整。比如說，最近就暫緩實施了退市的要求。之前按規定，股價連續30天在1美元以下的話，公司就會被要求退市。但是這次危機超過了大家的想象，很多大型的金融機構如AIG、花旗都跌破了1美元，象AIG在30、40美分徘徊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是按之前的規定，這些大型金融機構可能就會被摘牌。一旦摘牌受影響不僅僅是這些機構本身，這家公司的股東，像AIG，全美國人都是它們的客戶，其影響是方方面面的，它退市對經濟的影響可以說是難以估量的。針對這種情況，紐交所暫時凍結這兩個退市的規定，不是修改。等市場恢復之后，再重新實施這種退市的措施規定。

　　《中國科技財富》：從什么時間開始？

　　楊戈：兩三個星期之前。

　　《中國科技財富》：什么時候恢復？有時間表么？

　　楊戈：沒有。我們在去年12月份有調整上市要求，紐交所的上市要求是比較高的。就是在市場正常的情況下，在美國上市的公司平均也只有30%的公司能夠達到紐交所上市要求。危機發生后，就有更多的公司達不到紐交所的上市要求。我們進行了一些協調，之前紐交所有4套上市標準，去年又新增加一套上市標準，這套上市標準比較靈活，或者說門檻低一點。這樣的話，就是在市場相當困難的情況下，也有一部分企業能夠達到要求。也就是絕大部分公司達不到這個要求。

　　《中國科技財富》：美贊臣公司是不是采用這個新標準？

　　楊戈：美贊臣這個公司是非常大的公司，它就是用之前的標準也是符合的。它首融資額在7.2億美元，非常大的公司。這是比較特殊的案例，它發行比較成功，并不能代表市場已經恢復了，其他公司IPO也能成功。第一，它的行業比較特殊，抗周期性。第二，品牌也是世界知名的品牌，所以兩個因素疊加，不管在任何時候上市，投資者都會購買它的股票。事實上，它上市的前一天是美國市場大跌的一天，跌到300多點，跌幅在4%以上。而且還能以路演價格的上限來定價，本來預計是6億美元，實際融資7.2億美元，第二天上市還上漲了15%，它的表現是非常好的。這只能說明一個道理：真正優質的公司不管在什么時候上市，都有投資者看好。

　　由于美贊臣特殊，不具有可比性。普遍的情況是最近兩家公司在全美交易所上市，前面提到的中國綠色農業公司是從柜臺交易市場轉板，另一家納偉仕是做IPO，融資規模比較小，只有幾百萬美元。這說明，公司比較小，在市場不好的情況下仍然還是有上市的機會。這不能說市場已經恢復了，大規模的上市應該說還不是特別的容易，時機不是特別好。

　　《中國科技財富》：這個市場什么時候會恢復？對今年全球IPO市場的判斷怎么樣？又有多少中國企業會到紐交所上市？

　　楊戈：對美國、中國經濟很難預測。明顯的有兩派意見，一些人認為美國經濟已經見底了，出來的政策有向好的轉變，如花旗公布的近兩個月已經贏利了，房屋開工數又回升了，這是一些好信號。也有一些人認為，美國現在還有很多風險沒有暴露出來，如房屋信貸風險，消費信貸的風險還沒有暴露出來。這些問題還是存在的，這些問題是不斷演化的。一旦危機爆發出來，會造成很大的危機。若是沒有爆發出來，市場可能就恢復了。這個市場可能沒有人能夠準確地預測。究竟會發生什么，情況還在不斷地變化。

　　對于有200多年歷史的紐交所來講，經歷過很多周期。上漲下跌是市場規律的一部分，沒有只漲不跌的市場。現在市場的確很糟糕，但是這個情況肯定會過去。都有不同的市場來適合大小不一的企業上市，大的需求資金量比較大。目前來講，大企業還沒有到，小企業還是有機會。事實上，全世界IPO的活動減少了很多。

　　至于今年有多少中國企業會到紐交所上市，這要看市場的情況，市場恢復的話陸陸續續會有企業去上市。目前市場上有許多中國企業準備去美國上市，這些企業請了會計師來做審計，請了律師來做文件，請了投行來做承銷，這些基本條件具備了。再起草一些文件上交美國證監會、交易所等。現在具備這些條件的企業也有幾十家。

　　《中國科技財富》：這些企業主要集中在哪些行業？

　　楊戈：它們的行業分布是很廣泛的，比較集中的有TMT、教育、醫藥衛生，也有其他行業。在所有中國上市公司里面，前面說的三個行業表現是最好的，如教育行業新東方，醫藥衛生行業深圳，邁瑞這兩個公司是中國企業上市中的旗幟。新東方的市盈率還在10多倍，說明投資者對這個行業的看好。這些行業在美國上市的話，成功的機會更大。

　　《中國科技財富》：對于那些做了上市準備的企業，你們給他們什么建議？

　　楊戈：企業最根本的是業績，企業的業績好了，什么時候上市是次要的，水到渠成。

　　《中國科技財富》：問題是，人家花了很大成本做了這些準備，若是等待時間比較長，企業會不會放棄？

　　楊戈：有些企業會這么想，但一個公司變成上市公司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并且前期花的錢，也會在后期的IPO中起到作用。比如你現在做的文件，然后在這基礎上修改一下，還是可以用。

　　《中國科技財富》：對于那些還沒有做好準備、而又亟需融資的企業你的建議又是什么？

　　楊戈：不要急于去準備文件，不要讓中介機構介入，中介機構介入就會發生很多費用。由于現在市場不太好，不好把握，還沒有啟動這些工作的企業，不要急于去做這些工作。先把自己的業績做好，等到市場回暖之后再啟動。

　　《中國科技財富》：前面提到的TMT、教育、醫藥衛生，這三個行業是不是你們的目標客戶群體？

　　楊戈：對于交易所來講，我們不會刻意去找哪些行業，所有行業我們都歡迎。只是說，美國投資者的偏好，對這些行業比較看好，這些行業的企業去美國上市成功率要高一些。

　　《中國科技財富》：去年采訪納斯達克高級副總時，他說到過，去年有十幾家企業從紐交所轉板到納斯達克。這些企業轉板的原因是什么？你們怎么看這個情況？

　　楊戈：我首先告訴你一個數據，從2000年到2008年底，一共有165家公司從納斯達克轉板到紐交所。相同時段有13家公司從紐交所轉板到納斯達克。可以作一個對比，從納斯達克轉板到紐交所，很明顯，紐交所是更大的、更理想的交易所，對公司的定位、品牌和形象帶來更多的方便。第二點，紐交所提供的服務更好。那為什么還有公司從紐交所轉板到納斯達克呢？由于證券市場可以轉板，總有一些特殊的原因可以讓公司轉板，因公司而異。比如說最近的新聞集團與納斯達克簽了一個很大的合同，在金融危機的情況下，這么大的一個合同，也是對業主的幫助，所以就會轉板。

　　《中國科技財富》：比如說每個交易所都有自己的特征，如資源性企業會去倫交所，房地產去香港，那什么行業去紐交所呢？紐交所鮮明的行業特性是什么？

　　楊戈：這是一種誤解。事實上，中國只要上規模的公司，去海外上市一般只有兩種選擇，要么去香港，要么就是在美國。香港的地域、文化和語言，是它的優勢，中國企業最主要的選擇。除了美國之外，再看其他資本市場，都是些比較小的公司或不太知名的公司才去其他資本市場上市。第一，去其他資本市場上市比較容易，事實上這些公司是達不到香港和美國市場要求的。第二，這些公司不太在乎上市帶來的好處。上市融資，對公司的品牌和業務產生推動，要產生這些效果的話，只有在香港和美國市場才能得到最大的體現。而其他市場，作用就會減弱很多。其他市場的話，認可的程度沒有這兩個市場好，影響力也不大。

　　最主要的是公司的規模大小。去美國上市的公司是不是去紐交所？主要看能否達到紐交所要求。去美國上市的公司達到要求的全部在紐交所上市，沒有一個已經達到了紐交所要求的公司而去納斯達克上市。

　　《中國科技財富》：你上面說到一些紐交所的情況，你能概括一下它的主要特征嗎？

　　楊戈：它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交易所，不管從上市公司的市值還是每天的成交額。市場大能給上市公司帶來好處，融資有保障。第二個市場大，我們上市公司的個數并沒有納斯達克多，納斯達克上市企業數是遠遠超過我們的，紐交所的上市公司是2700多家，納斯達克3200多家。但行業的領軍企業是在紐交所上市的，《財富》500強85%的企業是在紐交所上市的。如果能在紐交所上市，這對企業品牌影響很大。

　　第二點，紐交所對上市公司提供全面、多樣的服務。

　　《中國科技財富》：你們北京代表處主要做些什么工作？

　　楊戈：北京代表處主要是代表交易所開展一些宣傳、培訓、對上市公司的支持和服務工作。還有些公司計劃到紐交所去上市，我們對這些公司提供培訓和輔導，幫助他們了解國際資本市場，了解紐交所上市的要求和程序，幫助他們完成上市申請的過程。再一個主要工作，對已經在紐交所上市的40多家中國大陸的公司提供支持和服務。

　　《中國科技財富》：對企業提供哪些支持和服務？你能談談具體的內容嗎？

　　楊戈：幫助他們聯接和溝通投資者。作為一家公眾的公司，你必須跟投資者有非常良好的溝通，這樣的話，投資者了解這家公司，投資者才會對這家公司感興趣，才會買賣公司的股票，這樣交易才會活躍，公司股價才會好，才有再融資的機會。也代表公司一種形象。如果不好的話，對公司的形象有損傷。另一方面，作為一家在美國的上市公司，要符合美國證券會和交易所等相關機構監管的規定。我們也協助總部來滿足這些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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