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價“戰爭”

　  國際油價暴跌致輸油國面臨經濟甚至政治震蕩，石油冷戰論再現

　　[摘要] 油價的持續下跌正越來越明顯地影響國際政治與經濟結構，產生相關的受益者與受損者。與此同時，各種“陰謀論”也開始流傳。此輪油價大跌造就的結果呈現出越來越復雜的局面。

　　時代周報記者 張子宇

　　與6月份的今年峰值相比，油價已經下跌了25%，作為國際油價基準的布倫特原油(BrentCrude)的價格已經跌至每桶接近80美元。而6月高峰時期的價格約為每桶115美元。并且跌勢仍在持續。

　　“這一輪下跌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美元上漲。過去三個月美元對歐元/英鎊都上漲了7.5%和6.5%。相較于金價和其他金屬價美元漲得更多，所以相對的油價就會下跌。”英國石油公司(BP)的一名管理人員向時代周報記者解釋，“二是全球經濟大盤放緩，需求預測減少。中國經濟放緩跡象明顯，會帶動全球需求下降；另外供應量并未減少，OPEC不減產，接受80美元價位。美國頁巖油氣產量增長超過預計。”

　　油價的持續下跌正越來越明顯地影響國際政治與經濟結構，產生相關的受益者與受損者。與此同時，各種“陰謀論”也開始流傳。此輪油價大跌造就的結果呈現出越來越復雜的局面。

　　產油國經濟遭重創

　　在莫斯科、加拉加斯、巴格達、德黑蘭、阿爾及爾這些地方，政府首腦和財長正在陷入焦慮。顯而易見，油價下跌會重創產油國經濟，在一些國家甚至可能引發政治危機。美國《紐約時報》指出，從短期來看，主要的石油出產國可能會面臨不同程度的預算問題，給經濟、戰略和政治層面帶來不同影響。

　　“如果油價停留在下跌20%左右的水平，就會給嚴重依賴石油來滿足預算需求的國家帶來很大挑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全球能源政策中心主任賈森·博爾多夫(JasonBordoff)說，“這些國家里面，很多都需要高油價來實現收支平衡。”

　　根據俄羅斯2015-2017年財政預算草案預測，2014年的國際油價為104美元/桶，2015-2017年的油價為100美元/桶。這和目前的油價有20美元左右的差距，毫無疑問是一筆巨大虧空。根據俄羅斯聯邦銀行計算，如果原油價格維持在90美元/桶，2015年俄羅斯財政收入將因此減少12%。

　　而國際投行摩根士丹利的測算是，原油價格每下跌10美元，就意味著俄羅斯經濟出口將遭到324億美元的損失，大約占到該國GDP的1.6%。如果按這一比例計算的話，2014年俄羅斯的GDP已經因為油價下跌而被抹去了4.8%。假如油價維持在80美元/桶，2015年俄羅斯經濟將出現2%的萎縮，通脹率將飆升至9%左右。而如果油價跌至50美元/桶的話，俄羅斯可能面臨崩盤風險—那時的通脹率將達到13%-15%；GDP則將出現6%的衰退。

　　相比于俄羅斯，拉美最大的石油輸出國委內瑞拉則將因油價跳水陷入經濟崩潰的邊緣。委內瑞拉95%的出口收入都來自石油，目前該國正在呼吁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召開緊急會議，以回應油價猛烈下跌的問題。但由于11月將召開常規會議，其他成員國拒絕了這個請求。

　　中東則陷入了更加微妙的情況。過去一年來，在那里打仗的幾股勢力都在爭奪石油資源。在伊拉克，當地的庫爾德人直接向土耳其出售石油和天然氣，價值數十億美元。近年來庫爾德人一直試圖在石油經濟方面自力更生，相關交易都繞過了巴格達中央政府，后者稱這是違法的。

　　而美國也對此不滿。其擔憂石油獨立可能會促使庫爾德人宣布全面獨立，從而瓦解伊拉克。

　　同時，敘利亞的內戰各方勢力也在爭奪石油資源，而“伊斯蘭國”武裝(ISIS)也試圖從伊拉克政府和庫爾德人那里獲得石油資源。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油價大跌，無疑將進一步削弱伊拉克中央政府和庫爾德人的經濟力量，那么對于ISIS來說，這是好事。所以盡管油價下跌無疑會進一步打擊美國在中東的主要對手伊朗的經濟力量，但卻有助于ISIS擴展實力。這種錯綜復雜的態勢，無疑讓中東的戰亂愈加復雜化。

　　博爾多夫稱，俄羅斯和伊拉克面臨尤其困難的局面，部分原因在于它們各自陷入了廣泛的地緣政治沖突。“如果油價保持在目前的范圍內，我們將會看到俄羅斯明年陷入財政赤字。這可是雪上加霜，他們已經在遭受制裁和貨幣貶值帶來的經濟挑戰了。伊拉克有自身面臨的一系列挑戰：激增的公共開支需求、規模龐大的公務人員薪資、食品和能源補貼。他們還需要重建其薄弱的武裝力量。”

　　中美日成最大受益者

　　“油價下跌讓中國節省了600億美元”，能源專家，廈門大學能源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微博]最近的這一觀點在網上被廣泛轉載。不過林伯強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這種說法有夸張曲解其原意的意思。

　　“如果6月以來全球油價的下跌讓年均的油價大概被拉低每桶10美元，中國一年的石油進口量大概是3億噸，折算成桶以后再乘以10美元，今年中國原油進口大致可以節省下200億美元。”林伯強這樣解釋一年節省600億美元說法的由來。

　　林伯強認為，國際油價大規模下跌，獲利最大的是中國、美國和日本。“因為這三個國家進口石油最多。中國是第一受益者，美國是第二受益者，日本是第三受益者。”他說，“虧本的主要是OPEC國家和俄羅斯。相比之下，俄羅斯損失更高，因為俄羅斯生產石油成本更高，差不多要30美元一桶，OPEC國家一般是7-8美元(一桶)。”

　　歐盟也會歡迎油價下跌。英國廣播公司(BBC)認為，油價每下跌10%，歐盟的經濟增長將會增加0.1%。由于歐盟的通脹率和經濟增長都很低，所以油價下跌是利好。

　　還有一個可能是意外的影響，就是油價如果長期低迷，蘇格蘭獨立的力量就會自然消弭。多年來，正是因為北海油田的經濟效益，才讓蘇格蘭獨立的聲音一年強似一年。

　　日本幾乎所有的石油都來自進口，無疑將受惠于此輪油價下跌。唯一的變數是，油價下跌將沖擊日本希望推高通[微博]貨膨脹率的努力，這是安倍經濟學的關鍵所在。

　　而印度的財政虧空也得到緩解，該國75%的石油需要進口，目前的低油價可以讓其一年節省25億美元。

　　唯一的不確定性來自大型能源企業的表現。畢竟如英國石油、埃克森美孚、道達爾等企業的表現對于發達工業國的經濟影響舉足輕重。

　　但關于這一點，前述英國石油公司管理人員解釋：“大型油企的戰略設定都是比較穩健的，大多數項目的決策都建立在低油價的基礎上，一般假定的是60美元長期均價，在目前的市場預期下還是相當保守的。所以除非極其特殊的政治經濟狀況發生，風險都很小。”

　　“石油本來就是周期性產業，目前的低谷從歷史上來看并不算很糟糕，加上前幾年這個行業已經讓大企業賺得盆滿缽盈，所以能源企業內部對最近的困難都看得很開，普遍認為是短期的陣痛，對未來還是充滿信心的。”他補充道。

　　人為操控還是短期效應？

　　正是由于這輪油價大規模下跌讓各國國力呈現出明顯的此消彼長，市場和國際輿論中的“陰謀論”也開始出現。

　　“陰謀論”主要是指責美國和沙特阿拉伯聯手壓低油價，以削弱俄羅斯、伊朗和委內瑞拉等國的力量。對于沙特來說，盡管會蒙受損失，但因出口成本較低，其承壓能力遠遠大于伊朗。另外還可以通過低油價打擊新興頁巖氣產業。

　　這樣的說法主要來自受損失的輸油國。俄羅斯國有能源企業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的發言人指責沙特在秘密操縱油價。而委內瑞拉外交部長拉斐爾·拉米雷斯(RafaelRamírez)也支持這種說法。在委內瑞拉政府發布的新聞稿中，拉米雷斯要求“采取阻止油價下跌的某種行動，尤其是因為我們確定，下跌并非源于市場基本面，而是為了給產油大國制造經濟問題而進行的價格操縱”。

　　沙特石油政策戰略研究中心利雅得分區總裁RashidAbanmy則稱，為了敦促伊朗限制核項目、促使俄羅斯改變對敘利亞的立場，沙特準備在亞洲和北美市場上以每桶50-60美元的低價拋售石油。

　　前述英國石油公司的管理人員則表示：“我看到過這個說法，有一定的可能性，壓低油價可以重創俄政府的收益。但是OPEC得幫忙，接受低油價，這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如果能抑制住俄羅斯這個能源巨無霸，對OPEC以后的好日子也是個保障。美國頁巖油氣產量增勢很猛，但因為要2017年以后才會成為凈出口國，目前都是自用，所以低油價對美國經濟的影響有限，當然除了一些油企。”

　　而這樣的說法會流行，是因為一些人認為，冷戰時代美國就和沙特聯手發動過針對蘇聯的石油價格戰，蘇聯的經濟也因此陷入嚴重低迷中。

　　對于陰謀論，林伯強提出反對意見。“我不傾向于那些說法，因為操作涉及的資金量太高，短期損失太大。暗箱操作可能涉及上千億美元，沙特這樣向美國讓利是不可能的，美國這樣的國家也不可能私底下再贈送給沙特成百上千億美元。”他解釋，“大規模下跌主要原因還是短期供需出現不平衡。另外石油這一領域的投機特別厲害，短期內放大了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