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22日中午12:30,一輛黑色的奔馳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地處開發區的一家證券公司門前,車上下來的中年人面容清瘦,頭上的白發依稀可見。
證券公司二樓的大戶室休息廳,三五個大戶正在交頭接耳,中年人的頭剛在樓梯口一露,大戶們便一擁而上,“吳老師,你來了。”“老吳,下午的大盤儂哪能看?”“我準備出貨,先出一半。”那個被稱作吳老師的人滿臉認真,“老王,輕工你手里有兩萬股對嗎?我手里的輕工下午可是要全部放脫的。”老王趕緊站起來:“是嗎?那么后市一開我就先走,你等等我。”“沒問題。”
下午2:30左右,經過近兩年盤整的股市滬指正在向它的歷史最高點1558點頑強逼近,大戶室貴賓1號間內的6臺電腦不停閃爍著,吳開此刻已經完成了他的計劃:放脫一半股票,然而他并沒有閑看,作為這1號間唯一的客戶,他的雙手正不停地切換這6臺專屬他使用的電腦鍵盤上,一頁頁翻看著個股行情。
終于,滬指沖破了1558點,再創歷史新高,樓下交易大廳散戶中間轟然爆發出一陣歡悅的掌聲,吳開的臉上也現出了一絲微笑,用不著太多計算,他也清楚知道時至今日他已經在股市里累積起了多少資產,那個數字是:1億。
他的確有理由微笑,從3年前他的股市賬面上首次出現這個天文數字時起,他的每一次巨量吞吐交割,都會使那只股票的K線“抖一抖”,3年后的今天,雖然這種人為震蕩隨著股市大盤的擴容而日漸式微,但吳卻至今保持了這樣一個讓大戶室同仁們挑大拇指的習慣,如果誰持有和他相同品種的股票,他在換籌時總要先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準備動了。
吳開微笑中蘊藏的深長意味或許會在下面的敘述中逐漸顯現,讓我們把目光鎖定在這個“股海大亨”身上。
五千元起家
20年前,當時的吳開和周圍許多同齡人一樣,鳳塵仆仆地踏上了從安徽農場回滬的道路,比起周圍的人來,他的內心除了回家的喜悅之外更多一層快慰,這是一個說出來很難讓人相信的收獲,“再教育”的生涯竟讓他積累下了整整五千元的鈔票。
“能談談這五千塊錢是怎么來的嗎?”“怎么來的?”他顯然有些激動了:“告訴你,回城后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考大學,1角4分的一本歷史教材,我舍不得買,就整整在書店里看了三個小時……”
大學終究沒有考上,他被分配到一家工廠的宣傳科工作,不久建立了家庭。在當時,他擁有的這一切足以讓很多人羨慕不已,如果生活就按照這樣的固有邏輯推演下去,那么今天的吳或許完全會是另一個樣子。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讓吳一輩子都銘感于心的人出現了。他姓徐,是吳同廠老職工,吳告訴記者:“老徐是帶我出道的人,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那是80年代初某年的一個春節,吳開在老徐的帶領下坐上了去廣州的火車,幾天后,他們抱回來4臺“天虹”牌12寸黑白電視機,很快又在浙江出了手。這是吳第一次“跑單幫”。
再后來,書店里書的品種日漸豐富了起來,老徐和他排長隊在新華書店捧回一本本文學著作,閱讀完后便在淮海西路上那個愛書者自發組織的舊書地下夜市再流通出去……
一個貧瘠的時代并不意味著身處其中的人也都會是貧瘠的,在吳開看來,老徐就是個活得豐富的人,老徐教會他的那些今日看來簡直雞毛蒜皮的“買賣”不僅給他帶來了物質上的回報,更是使他感到內心不甘平庸的肇始。于是,當標志整個時代不再繼續平庸的新生事物——股票交易出籠時,他便義無反顧地掏出所有積蓄沖進去。
40萬借款惡搏
剛進股市時的情景無異于盲人摸象,至今,吳仍然記得西康路全上海第一家證券公司門前,他邊啃面包邊看股票投資參考書的日子。那時候,交易的柜臺窄得容納不了幾個人,買進賣出的標志是在墻上掛一塊牌子……
在最初的老八股中,吳并沒有覓到什么機會,然而他并不著急。漸漸地,股票的品種多了起來,吳對股票操作的經驗也在一筆筆小進小出的買賣中得到磨煉,兩年后,他的目光漸漸聚集在一只國企小盤股上。
“我對股票的經驗當時還只限于書本,這是實話,但是我那個時候就是憑書上的理論覺得這只股票有前途。”吳開在下定決心之后,迅速地找到了和他同時期下鄉回城的一位朋友,一開口就向那位朋友借40萬資金。
朋友是做生意的,盡管如此,40萬在當時絕非是個小數目,沒有多說話,一張支票交到了吳手中,原因只有一個,下鄉時,是吳把不會游泳的朋友從河溝里拖了上來。這件事吳不敢告訴任何人,甚至吳的妻子也一點都不知道丈夫已經開始了他生命中第一次“沖刺”,又整整捱過了一個星期,每天從開市到收市,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牢這只走勢不溫不火的股票,一遍遍地推算著自己的判斷究竟有多少分把握……
40萬全部撲了上去。當天,這只股票就開始啟動攀升,吳卻突然不再去股市了,而是不動聲色地回到廠里繼續他平日的工作,似乎完全忘卻了他買過股票這件事情。時間一點點過去,股價不斷上揚,吳卻依舊按兵不動,他知道他通過書本看到的理論將會在這注投資上得到最大限度的證實,終于到了1993年2月,當股指首次翻過1500點時,吳開的40萬獲得了將近7倍的利潤:280萬。
直到此時,吳才把自己已經是百萬富翁的消息告訴做小學教師的妻子,沒有料到換來的竟是她的勃然大怒,妻子的理由令他無法辯駁:“借40萬炒股卻瞞著我,你把我當成什么?萬一你虧了,我們拿什么來還人家!”誰都不會想到,這件原本天大的喜事會成為夫妻倆感情不睦的導火線。
南北跑單幫
潮漲總有潮落時,這是亙古不變的自然規律,只是絕大多數人們沒有想到,股市的低潮會來得如此迅速、兇猛。1558點曇花一現,股指一路下行,好多身價不菲的股民連割肉都來不及便紛紛“深套”,更有甚者,經受不住大躍的精神壓力而徹底崩潰。1994年7月29日,滬指數下滑至歷史最低點325點,稍有股齡的投資者也許還記得伴隨著這個黑色日子一齊到來的一幕慘劇:一個散戶在僅有幾萬資金被股指“抹平”后,躍身投入了吳淞口滔滔江流之中。
“那個時候,沒有人不虧的,但是我自己設置了10%的‘停損點’,現在想想,我是具有超前的‘跌停板’意識。”吳開的回憶中流露出慶幸的神情。
市道黯淡,但卻并非沒有生財的機會。吳開割肉空倉后,飄然離開了大戶室。
幾天后,他的身影出現在山東棗在。原來,股市的擴容帶來的原始股發行,正是吳要捕捉的第二次“戰機”。當地的人們怎么也搞不懂,這個千里迢迢趕來的上海有錢人為什么要買下這十幾種在本地剛發行的一塊錢一股的原始股,而且,一買就是300萬股。吳老師買原始股的股權證整整裝了好幾個麻袋都裝不了。最后,當地派了一輛拖拉機,連人帶麻袋將他送到車站。
這次“跑單幫”又為他帶來了收獲,不久有證券機構以每股兩塊半至三塊的價格收購吳手中的股票,吳的資產就此飚升到了千萬元的臺階上。
在股災中搏得巨利的傳奇使他受到了大戶室里同行們的一致推崇,無論年紀大的年紀小的,都客氣地叫他吳老師,他也隨口答應著,他喜歡和幾個人圍在一起看盤,緊張時從別人口袋里掏煙,不論好壞放到嘴里就抽,時間一長,自己感至老抽“伸手煙”“不好意思,就買幾條中華牌放在大戶室里,見人就發,一圈發完后,自己要抽時,手卻又伸到別人口袋里去了。
然而,股市中的好運氣并沒有帶到家中。1994年底,“吳老師”夫妻間爆發了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一次爭吵。“我想辭去公職,她和她家都不同意;她要出國求學,我不同意。”最后,兩人各自堅持了自己的決定,平靜地分了手,吳開在這個城市西區的高級公寓買了房,生活重新開始展現在也面前。
感情用事的炒作
近期人民日報評論員針對股市的撰文為股市的長期利好奠定了基礎,記者原本想就這個問題請吳開談談看法,沒想到卻勾起了他另一段回憶。
“那還是1996年人民日報出第一篇有關股市需整理的社論時候,當時所有人都看跌,我一個人和他們爭,后來我用實際行動擺給他們看,人家拋,我就是不拋……”誰知第二天,一開市股指就大幅下滑,吳開的屁股還沒坐熱,賬面上就被抹掉了50多萬,周圍的人都發現他的臉色有點白。他二話不說,跳起來就走人,當天再也沒見他露過臉。
“炒股對我而言是一份職業了,職業要有職業精神,那次是我頭一次感情用事,也是唯—一次早退,值得檢討。”吳開言辭懇切。
唱歌、跳舞、麻將他都不碰,每天晚上,吳開的必修課有兩樣,一是看財務報表,二是看新聞。年近半百的他記憶力之強足令很多小伙子都自嘆弗如,滬深兩市六七百只股,只要你報得出名字,他就能把該上市公司的財務狀況說個八九不離十;每晚對每一檔新聞他都不放過,從里面他總能找到自己有用的信息。有一次新聞里一家杭州上市公司老總在接受采訪時談了該公司未來資產重組的計劃,吳聽后第二天就飛到杭州,用一天時間實地到該公司轉了一圈,回來便大量吃進該股票,資產重組股終成熱點,“吳老師”可稱未雨綢繆。
然而,吳的真正看家本領要算是他對股票“焐”功的精通。在旁人看來,他對一只股票上漲值期待的貪婪程度與為此付出的忍耐力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石化3塊多拾進8塊多放出,興化11塊多吃進50多塊放出這些堪稱經典的手筆讓他從吳老師變成了“焐”老師,終于焐出了一個億元的股票超級大戶。“你是哪一天發現你賬面上資金超過1億的,當時的感覺怎么樣?”想象這個驚心動魄的瞬間,記者饒有興趣的問。“忘了,哪一天真忘了,要說感覺,其實最有感覺的是資金將近1億的那段時間里,眼看著只要任同一只股票上一上就可以沖到了,這種感覺就像跳一跳就能碰到籃球筐。”吳回答得十分輕描淡寫。
“炒股票很累,每時每刻,你都在跟樂自己作選擇,下決心,拾總想拾最低,拋總想拋最高,做好,心態就很好,做不好,心態就很差,有時候短短的一天,心態好好壞壞要變幾變。”在采訪中,幾乎所有的大戶都會對記者說句意思大同小異的話,“吳老師是‘模子’,素質好,他的神經就像鋼絲繃的一樣,堅強無比。”
會賺錢不會用錢
誰都知道吳開的生活很儉樸,穿衣服從不見名牌,平時更不喜歡下館子吃飯,在沒買車之前,他的那輛鳳凰牌“老坦克”舊得送給人也沒人會要,但是,絕沒有人會說他是一個“摳門”的人。因為他每年都要捐給希望工程一筆錢款,數目足夠建一座希望小學。
兩年前,他把自己家隔壁的一套房子買了下來,硬是把他恩人老徐師傅的兩口接來住,徐師傅的子女還以為他要送房子給他們爹媽,還沒來得及樂,他就把他們找來,明白的告訴他們,房子產權還是他自己的,哪一天徐師傅老兩口“過去”了,房子他立馬收回,換句說就是:你們沒份兒!
有人說,股市是“三點鐘前開著的銀行”,三點鐘后,錢就不是你的了,這句話在今年春節讓吳吃足了苦頭。億萬資金都放在股市里,春節前最后一個交易日結束他才突然發現自己竟忘了提點錢出來過節,他也有信用卡,但自己知道里面錢不會多,一劃卡,果然只有兩千多塊錢。沒辦法,只有跑到朋友那里借錢,連年夜飯都是在老徐家“蹭”的。
“有人做學問覺得有成就感,有人做官覺得有成就感,我覺得投資金融讓我有成就感。”吳說。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一種設想,某一天你的資產一下子到兩億了,5億了,或者有一天,你的錢全部虧光了,怎么辦?”記者又問了個冒昧的問題。
“沒有,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一文不名。”
“為什么?”
“我是個釣魚的,不是吃魚的。”
“你有沒有想過再找一個太太?”
“有,也談過幾個,可我總有點擔心,她們會只看上我的錢……”吳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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