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額超過1億元 南昌“證券黑市”是怎么煉成的

　　本報記者 廖新軍　見習記者 李進

　　南昌報道

　　“我們現在只能打民事官司，但民事官司不僅取證困難，而且無法將能搜集的證據互相證明。”

　　2004年8月5日，南昌“證券黑市”的受害者楊樺、胡贛成等投資者顯得滿臉無奈。

　　此前的8月2日，南昌市東湖區(qū)人民法院紅谷灘法庭正式開庭審理了楊樺、熊花嬌(胡贛成之妻)等5位投資者控告江西福泰投資顧問公司(以下簡稱“福泰公司”)非法集資詐騙和非法虛假交易一案。

　　“除了已經查出的聯(lián)合證券234號帳戶外，福泰公司在江南證券、南方證券、世紀證券、華夏證券和興業(yè)證券也開設了同類帳號，進行相同的業(yè)務。”胡贛成向記者介紹說。

　　根據楊樺、胡贛成等人統(tǒng)計的最新資料，涉及到委托福泰公司買賣股票的股民人數超過200人，金額超過1億元。

　　不予立案之謎

　　在這200多人中，胡贛成是第一個懷疑自己可能上當受騙的股民。

　　1999年，胡贛成在自稱是聯(lián)合證券股票經紀人的饒婉的游說下，在聯(lián)合證券南昌營業(yè)部開戶。

　　最使他動心的是，在這里，他可以以1：2.3的比例進行融資炒股。在達到最低要求的資金額后，2001年10月初，胡贛成和饒婉簽訂了合作協(xié)議書。協(xié)議書約定，借錢方自有資金／雙方合作投資股票市值×１00%＝15%時，出資方可以要求借錢方平倉。此后，他陸續(xù)投入共25萬元資金。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場騙局之中。

　　2003年6月，根據雙方合作協(xié)議，胡贛成迫不得已決定平倉出局。在算下來虧損23萬元后，他最終只從福泰公司領了2.05萬元回來。

　　此時，心有不甘的他開始起了疑心，“這可能是一個騙局”。

　　2003年6月27日，胡贛成找到福泰公司老總胡敏智，要求提供這么多年的股票交割單。胡敏智表示，協(xié)議上規(guī)定不許查詢，就肯定不會給。

　　“起先他以福泰方面的‘不許查詢’來應付我，后來干脆就不理我了，”胡贛成說，“這就更加加重我的疑心。”

　　7月初，胡贛成來到南昌市公安局經濟偵查支隊，反映福泰公司的情況。胡贛成回憶說，經偵支隊一位領導表示，在此之前已經接到不少股民關于福泰的舉報，也做了幾次調查，但是結果是它既不違法也不違規(guī)。

　　但是胡并沒有氣餒，一周左右之后，他給中國證監(jiān)會寫了一份舉報信。

　　2003年8月初，南昌市公安局經偵支隊自動找上來，他們稱接到了中國證監(jiān)會的一些舉報信。

　　于是，胡贛成帶著經偵大隊的幾個人去舉報信中提及的福泰建立經紀業(yè)務室的五家證券公司調查。

　　就在南昌市公安局經偵支隊開始對福泰的相關情況進行調查時，胡敏智曾被公安局傳訊24小時。此后胡敏智給胡贛成打電話，商量私下解決此事，但討價還價沒有達成一致。

　　但公安局調查給出的結果令胡贛成們大失所望。

　　9月初，南昌市公安局經偵支隊通知胡贛成等人，福泰公司“合規(guī)合法經營，無犯罪事實，不予立案”。

　　2003年9月1日，南昌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曾以一份書面報告的形式向上級匯報說，“我們認為福泰公司的行為系一種商業(yè)中介行為，目前尚不能對其做非法集資的認定，也無其它法律依據可追究其有關法律責任。對于指控的福泰公司其它經濟犯罪行為，我支隊將認真做好進一步的調查。”

　　而胡贛成接受本報采訪時說，2004年5月中旬，南昌本地媒體刊出有關福泰公司的報道后，有關人員曾接到匿名舉報電話，“舉報人自稱了解福泰公司的事情。他說，去年8月份，福泰公司找關系花了200萬元去擺平。”

　　2004年8月5日，本報記者就此向有關人員求證時，對方否認了這種說法。

　　胡敏智表示，根本沒有這回事。“我一個做小本生意的小中介公司，這幾年一直在虧本，哪有這么多錢去送禮？又送給了誰？”

　　同日，記者試圖聯(lián)系南昌市公安局經偵支隊，經辦的相關人員則告訴記者領導不在，不便接受記者采訪。

　　此外，胡贛成表示，他曾直接到江西省公安廳經偵大隊反映情況。當時省廳金融犯罪科一位科長接待他，并當場表示可以受理，還將此案的卷宗從南昌市公安局直接調了過來。

　　記者就此向江西省公安廳經偵總隊求證，對方一位工作人員表示并沒有接受過福泰的這個案子，更別說移交什么證據。

　　據胡贛成說，“我有一次去省公安廳舉報相關情況時，一位領導看完了我的東西后就差不多確認為‘詐騙’，并且指點我去調出福泰的工商登記資料。另外一位科長還指出，要我憑借掌握的資料去確認在聯(lián)合證券的資金實際有沒有買賣股票。”

　　“但是這一切過了一個月后就改變了，大概在9月20來號的時候，我再次去省公安廳，曾經指點過我的那位科長說這個案子比較復雜，說是查不得的，他甚至說出‘你要知道它在這里能設立五年，能做五年有它的道理’的話。”

　　胡贛成稱至今也弄不明白，公安廳的態(tài)度為什么會發(fā)生變化？

　　但江西省公安廳經偵大隊一位人士表示，這個案子一直由南昌市市局經偵大隊負責調查，“我們并沒有介入其中”。

　　8月6日下午，福泰公司總經理胡敏智介紹，法院就此事已經開過兩次庭，一次是在去年10月，之后還開過一次庭。8月2日這次應該是第三次開庭。

　　雖然法院審理的結果未出，楊樺、胡贛成表示不會輕易放棄。

　　胡敏智說，相信法院會根據事實做出公正的判決。“福泰公司只是中介公司，如果有問題，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南昌證券黑市”之“黑”

　　至此，胡贛成明白這個案子的性質已然不可能是刑事案件。于是，在人指點之下，胡贛成開始了民事訴訟之旅。

　　2003年9月27日，胡贛成找到了當時在聯(lián)合證券一起炒股的楊樺等其他四個股民，拿著公安局出具的《不予立案通知書》，向南昌市東湖區(qū)人民法院起訴，將福泰投資公司、聯(lián)合證券以及饒婉一干人等告上法庭。

　　據投資者楊樺介紹，大概在2001年10月，當時自己因為炒股虧不了少錢，所以特別想扳本。就在這個時候別人介紹了饒婉。

　　“那時候她根本沒有提福泰這兩個字，只是說在聯(lián)合證券那邊可以融資，10萬元可以貸款23萬元，加起來就是33萬元。”回憶起那段往事，楊樺感到特別氣憤。

　　“我是到了去年9月低，胡贛成和熊花嬌準備起訴的時候才知道我們不是在跟聯(lián)合證券打交道，而是一個叫做福泰的公司。”楊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刻留了心眼，利用一次機會將福泰提供給她的拼湊的交割單復印了下來，這也成為了這次開庭的證據之一。

　　2001年12月12日至2002年11月21日，楊樺曾發(fā)出指令購買3.3萬股“上海梅林”股票，對方提供的《合作投資損益表》也顯示楊樺成功購買了這些股票，但在指定與之合作的楊素瓊的股票賬戶并沒有這些交易記錄。

　　福泰公司事后提供給楊樺的幾份交割單顯示，這些交割單不是出自聯(lián)合證券營業(yè)部，而是興業(yè)證券、華夏證券和某證券公司廈門興隆營業(yè)部等，賬戶也不是楊樺或楊素瓊的。

　　楊樺懷疑她原來的交易實際上并沒有發(fā)生。

　　2004年8月6日下午，胡敏智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這些股票交易是真實存在的。他表示，出資人給投資人的民間借貸是以天結算的，出資入之業(yè)務間有合作，如果這個人借不出錢，就由他人拿錢出來。

　　胡同時否認了福泰公司在證券公司開設經紀室的說法，還表示公司“僅僅是做客戶，并沒有從事證券咨詢業(yè)務”業(yè)務。

　　據了解，福泰公司與投資者合作投資股票的操作流程是：質押股票進行融資炒股，前提條件是讓股民先把自己戶頭上的股票拋售，然后把資金劃進對方的指定賬戶，接下來一切交易和資金劃轉全部由對方掌握，最后他們再交給股民一張自制的所謂“損益表”，股民則放棄要求得到證券交易交割單的權利。

　　某券商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分析說，福泰公司設計一系列的復雜操作流程，就是要使一般的投資者難以發(fā)現其中的問題，并且使自己規(guī)避一些法律風險。

　　比如，雙方合作投資股票的協(xié)議規(guī)定，股民要將資金劃轉到出資方指定的股東賬戶進行操作，

　　從證券營業(yè)部的角度說，資金在誰的帳戶里，錢就是誰的，而不管實際上這錢是借的還是別人委托的。該人士說，這樣一來，就等于股民自己稀里糊涂地喪失了支配自己資金的權利。股民自己只能看到“投資損益表”，而不是交割單的條款，則進一步為對方提供了可操作的空間。

　　該人士指出，在南昌證券黑市案中，幾乎所有股民與合作方簽訂合作簽協(xié)議時，協(xié)議書上的甲方是空白，而沒有出現福泰公司的名稱。因此，福泰公司得以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只是中間人，與投資者合作的只是出資的自然人，包括有些案中的一些所謂經紀人。

　　“非金融企業(yè)間的借貸屬非法，但自然人之間的民間借貸卻受法律保護。這就是合作協(xié)議中甲方空白的精明之處。”

　　該人士認為，最為關鍵的是大比例融資。只有這樣，對方才有可能將股民的資金全部洗走。一般來說，用自有資金炒股是很難全部虧光。像南昌證券黑市這樣，對方給股民以1：2.3的比例融資，只要股票下跌30%，本金就全部會虧光。

　　該人士表示不便評論這些股民的交易是否真實，福泰公司是否從中做了手腳。“即使如福泰公司所說，股票交易是真實的，只要大比例融資，像今年的股市行情，股民的本金照樣可能被虧完。”

　　監(jiān)管“堵”與“疏”

　　據胡贛成說，去年以來，他曾經先后5次向江西省證監(jiān)局稽查處投訴，但工作人員說這不歸他們管。

　　接近證券監(jiān)管部門的一位人士說，福泰公司作為投資顧問公司，根本沒有取得證監(jiān)會審批的證券咨詢資格，因此不屬于證監(jiān)局的監(jiān)管范圍。

　　工商登記資料亦顯示，福泰公司的營業(yè)范圍為：企業(yè)投資、營銷咨詢服務，信息服務，并沒有證券投資咨詢業(yè)務項目。胡敏智說，公司沒有證券咨詢資格，但個人有。

　　另有消息說，江西省證監(jiān)局稽查處已經在著手調查此事。江西省證監(jiān)局有關人士對記者表示，不便就南昌證券黑市的情況接受采訪。

　　事實上，證券監(jiān)管部門對于證券黑市一直持嚴厲打擊的態(tài)度。早在今年4月，中國證監(jiān)會辦公廳就下發(fā)了《關于進一步打擊以證券期貨投資為名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的緊急通知》�熀喎Q《通知》�牎！锻ㄖ�》指出，最近一段時期，一些地方的非法證券期貨經營行為又有所抬頭。

　　證監(jiān)會的通知說，對于這些非法活動，一般投資者不明真相，對證券法律、法規(guī)了解不夠，容易上當受騙。

　　在《通知》中，證監(jiān)會要求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和計劃單列市證監(jiān)局要密切關注各種以證券期貨投資為名進行的違法犯罪活動，加強與工商、公安等部門的溝通協(xié)作，聯(lián)合打擊非法證券期貨交易行為，快速有效地查處各種非法證券期貨交易活動，堅決遏制各種非法證券期貨經營活動的抬頭。

　　觀察人士認為，像南昌證券黑市這種情況，地方證監(jiān)局的作為有限。證監(jiān)局的監(jiān)管對象主要是轄區(qū)內的券商機構、上市公司以及證券期貨投資咨詢機構等。

　　“從南昌證券黑市目前的情況看，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有關券商已經卷入其中，而福泰公司又不在它的監(jiān)管范圍內。”

　　另有券商人士指出，盡管在監(jiān)管部門的嚴厲打擊下，從當年蘭州到今年年初的桂林，以及現在的南昌，證券黑市為何屢打不止？

　　“關鍵在于股民有融資需求，而在目前的情況下，這種需求無法得到滿足。” 該人士說，對于證券黑市，嚴厲打擊只是堵的辦法，證券監(jiān)管部門能否換一種思路，采取疏導的辦法。

　　“作為監(jiān)管部門，是否可以考慮滿足中小股民的融資需求，比如說允許銀行向股民發(fā)放小額股票投資貸款？這樣，將股民的借貸納入合法的監(jiān)管范圍，借貸雙方的權益都可以得到法律的保障。”

　　該人士介紹，在國外，投資者具有通暢的融資渠道。在臺灣地區(qū)，由于行業(yè)競爭激烈，傭金收入占券商的收入比例并不高，但券商對投資者貸款的利息收入占很大一部分。

　　“當然，為了防范風險，可以規(guī)定一定的融資比例如不超過1：0.5，質押的股票對象不包括ST股票以及明顯的莊股等等。”

　　該人士說，從經驗來看，個人信用事實上比機構、企業(yè)的信用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