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皮雜談

　　中國大陸和香港的經貿關系之密切已經遠遠超過一般內地投資者的認識，人民幣升值的傳言在國內市場波瀾不驚，但是卻成為香港財經媒體的頭版頭條。

　　2004年2月9日，香港《信報》報道，據北京的財經媒體披露，中國擬主動調整人民幣 匯率，并有意把人民幣與一攬子貨幣掛鉤，最快可能下月就放開人民幣波動幅度，屆時人民幣匯率可能升值5%。受此消息影響，香港股市大漲2.01%、恒指收報13576點，國企指數漲幅更達4.7%。

　　報道還說，央行關于匯率問題的方案有多個版本，現在披露的僅是其中的一個。根據這個版本，央行將先通過擴大人民幣匯率波動區間，引導人民幣由匯率目前的1美元兌8.277元人民幣，升值到7.887美元。今年年底至明年年底，央行準許匯率浮動空間再從5%擴大到10%，逐步實現浮動匯率制。或許是為印證這種方案的真實性，報道還特別提到，美國財政部貨幣監理署近日派員到北京，目的正是與中國有關部門就“人民幣在走向自由開放的過程中如何防止資金大量外流”課題和解決方案展開合作，美國財政部、聯儲、商務部牽頭的一個專家團也計劃在近兩個月來中國，與中國官員商討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改革步驟。

　　北京報道消息的媒體不是官方授權的媒體，人民幣匯率下月調整是重大的國家機密，以水皮媒體從業的經驗來看，如果這條新聞是真的，那么就是泄密，如果是假的，那么就是造謠。

　　果然，2月10日，香港媒體又紛紛報道，中國人民銀行發言人星期一，即9日就否認有關報道的真實性，聲稱沒有事實根據。發言人稱，央行一直在研究改革匯率機制，至于何時實施，目前仍沒有時間表，同時落實有關計劃與七國集團會議沒有關系。外管局當天也發表聲明，否認匯率變動的計劃、并稱坊間不應該在這個問題上憑空猜想。

　　敏感的香港媒體就此指出，如此重要的消息，對市場一定會構成重大沖擊，媒體報道的細節如此確鑿，如果央行的辟謠是真的話，那么是否會有人在操縱媒體，借此謀利呢？“金融市場的透明度和公平交易，很依賴訊息自由流通和資訊公平，內地似乎遠遠未達到這些標準。”

　　香港同仁的批評并非沒有道理，從內地媒體報道的內容來看也并非空穴來風，放開匯率浮動的管理幅度，放棄和美元掛鉤等等議論在2003年中都有過說法和討論，但是討論歸討論，說法歸說法，離成為政策還相差很遠。香港媒體震驚的是以往類似消息都來自境外媒體，而這一次卻來自內地媒體，有點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意思。

　　人民幣升值是中國在2003年遇到的最大的國際壓力。2002年12月，日本財相鹽川正十郎開口要求中國提高人民幣匯率，2003年2月西方七國財長會議上，鹽川提交議案，要求其他國家通過類似“廣場協議”的文件，隨后歐盟和美國都加入壓力陣營。日本、歐盟和美國目標是一致的，出發點卻各不相同。日本認為中國輸出通縮導致日本復興乏力，歐盟有類似觀點，而美國卻認為人民幣匯率偏低導致中美巨額貿易逆差，因此要求中國放棄緊盯美元的有管理的浮動匯率，采用自由匯率。無論日本人、歐洲人還是美國人，他們的財長代表的都是國家利益。

　　那么，是不是中國人民幣的匯率是日本、歐盟和美國經濟復興的致命殺手呢？道理是越辯越明的，不單中國政府據理力爭，就是國際金融界、學術界乃至國際組織都相繼發表和美日歐官方不同的觀點。摩根斯坦利的首席經濟學家羅奇第一個表明反對態度，“歐元之父”蒙代爾也力挺中國，美聯儲格林斯潘2003年12月11日公開發言，聲稱人民幣升值對改善美國就業市場只能產生輕微影響，諾貝爾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茲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更表示，人民幣升值將會引發通貨緊縮、不符合中國的利益，此外升值引起的另一個影響是更難創造就業機會。因此，他認為中國政府宏觀調控的目標應該是關注經濟增長，創造就業機會和保持匯率穩定。

　　正像水皮在《中國經濟有沒有泡沫》一文中所提及的，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中美兩國經濟已經成為世界經濟復蘇的火車頭，美國的大一點，中國的小一點，美國對世界的影響大一點，中國對東南亞鄰國的影響大一點。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一旦經濟復蘇的腳步放慢，那么災難都是世界性的，就是最早提出中國輸出通縮論的日本也認識到，中國已經或正在成為日本經濟復蘇的“救世主”，日本的對華出口已經占到日本出口的20%，總體而言已經是順差，如果對華出口能保持30%的增幅，那么，中國很快會成為日本的支柱。如果由于人民幣匯率被迫升值而導致中國出口下降，從而影響中國經濟的增長，回過頭來必將影響正在大幅增長的中國進口，到頭來，日本人還是得不償失。正是越來越多的日本人、歐洲人、美國人認識到這一點，人民幣升值的國際輿論壓力越來越小，至2003年底已經差不多成為舊聞。當然，輿論壓力小了不等于沒有壓力，中國政府也一直在努力減輕由于外匯儲備急增而產生的升值壓力，比如放寬海外投資，以外匯儲備注資銀行資本金，取消出口退稅優惠，討論QD II的可行性等等。

　　任何商品都有價格，貨幣的價格就是匯率，人民幣匯率一旦放開、一旦升值，那么貨幣的平衡就會被打破，預期就會加大。升值5%，就會有升值10%的壓力；升值10%，就會有升值20%的期待，這就是趨勢，人民幣升值多少才算一步到位呢？會不會像日本人當年被迫放開日元匯率后升值升值再升值以至崩潰呢，誰也說不好。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2003年國際上流行的是“中國威脅論”，人民幣匯率偏低正是這種威脅論的副產品。2004年，國際社會普遍關注中國經濟的過熱，普遍擔心中國經濟出現泡沫，普遍預計中國經濟會放慢步伐。中國政府也緊急動員控制鋼材、水泥、電解鋁、汽車、房地產等行業的投資，在內需一直不振的情況下，投資力度一旦銳減，那么出口拉動的壓力會大大增加，這個時候讓人民幣升值豈非自尋短見？難怪報道出來后，香港的資深人士都表示不可信，摩根斯坦利董事謝國忠說人民幣極度不可能短期升值，摩根大通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師表示不相信，香港總商會的經濟師朱丹則說得更清楚，央行不斷采取措施緩和升值壓力，突然加大匯率波幅無異于自己打自己嘴巴。

　　央行會不會打自己嘴巴，周小川說了也不算，同在2月10日，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在京召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談到人民幣匯率問題，現摘錄在此以共分析：“逐步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