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鄭小蘭、謝飛見習記者成海軍深圳報道

　　12月22日，深圳圣庭苑酒店，一棵綴滿彩色小球的高大圣誕樹將辭舊迎新的氣氛渲染得淋漓盡致。

　　三樓秋實廳，同樣是“辭舊迎新”主題的南方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一屆五次董事會正在 緊張進行。記者被溫和地拒之門外，而那些決定南方證券未來命運的議題，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激烈討論，終于在深夜10時敲定。

　　此時，身為南方證券董事及常務董事的總裁闞治東，終于可以放松心情，在遠離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思考著他的未來。早在一個月前，闞治東就已向本報坦露心跡：“我知道他們會重新組織一個領導核心，要是我留下來也會要求有一個領導核心的，事實上沒有一個領導核心凝聚人氣的企業必定會被打敗的。”

　　12月23日9點半，南方證券新聞發言人正式宣布，停止闞治東行使總裁職責，同意其辭去公司董事、常務董事職務，其免職手續待按有關規定進行離任審計后再予決定。這距離闞治東上交辭職報告已兩月有余。

　　將相不合？

　　就像闞治東選擇辭職一樣，南方證券選擇董事長賀云暫時代行公司總裁職責也在意料之中。

　　其實，早在2002年6月，當深圳市政府派出闞治東和賀云這對“夢幻組合”聯手拯救南方證券之時，市場有人士就已預見到了今日結局。

　　南方證券一位員工直言：“兩個強人怎么能夠合作？”

　　盡管在上任之前，一些了解南方證券內情的人勸闞治東不要前往，但被雪藏了5年之久的闞治東還是豪情萬丈，重出江湖，與賀云、梁鍵三人分別以總裁、董事長和專職黨委副書記身份走進南方證券。

　　據知情人士介紹，2002年闞治東進入南方證券時，南方證券帳面累計虧損已達23.5億，尚不包括自營和代客理財的巨額浮虧和未入帳的巨額實虧，也不包括巨額不良資產可能帶來的實際損失。

　　臨危受命的闞治東當務之急是扭轉南方證券持續虧損局面，拿出2002年一張及格的“成績報告單”給金融機構、監管部門和股東，爭取支持，使之有喘息之機。

　　針對南方證券管理成本過高和資金鏈繃緊的問題，闞治東首先實行的是縮短管理戰線、精簡管理人員的管理改革，并同步推進增資擴股和發行金融債及進入同業拆借市場的三大融資計劃化解資金壓力，與此同時將風險較大的保本保底的代客理財業務由80億壓縮到27億。

　　2003年上半年，南方證券盈利3000萬元。闞的作為獲得業界良性評價：“老闞把南方這臺車剎住了”，“南方證券過去做什么都沒有規矩，老闞來后規矩多了。”

　　但技術上的努力無法帶來根本轉變。南方證券問題主要出在兩個方面，其一，南方證券早期的管理層提出“證券與實業并重”，在全國各地搞了大批實業項目，短短幾年形成了巨額的不良資產。進入2001年后，證券市場出現長時間的熊市，南方證券正常經營都難以維持，巨額不良資產帶來的巨額資金占用利息成本問題就突現出來。

　　其二，近年經營中出現巨額虧損。南方證券2000年完成增資擴股和改制工作之后，形成三駕馬車的管理格局，業務大滑坡。這種三套馬車的體制在闞治東、賀云、梁鍵進來之后并沒有得到改善。

　　有個故事作為注腳。由于南方證券在2001年出現大幅度虧損，如果2002年再出現大幅度虧損，有關部門不太可能批準其各項融資措施。為實現2002年盈利，闞治東決定賣掉南方基金公司股權，但負責審計的天健信德會計師事務所對于南方資產管理業務中有些帳戶合同未續簽所引起的歷史虧損問題、出售南方基金股份的收益的確認等并不認同。

　　一位南方證券員工告訴記者，公司董事會一年開不了兩次會。總裁室制定的增資擴股、發債方案以及分拆南方證券的計劃根本無人討論。據說，總裁室報上的兩個部門副總的任命，過了一年也沒審查完。

　　就像出拳之后打到了一團軟軟的棉花，再有豪邁激情和斗志也會在無形抵抗中消亡。今年6月，闞治東在接受本報采訪時坦露心事：“在這里盡我最大努力，但是靠斗爭方式決定一些問題、決定我要做的工作，短時間還可以憑著斗志激情干，長時間會太累，誰也不會在這樣的單位長干下去。”

　　四面楚歌

　　讓闞治東施不開手腳的，不僅僅是三駕馬車的體制，還有來自新股東的強大壓力，這是促使闞治東離開的最終導火索。

　　1992年，南方證券由人總行、工農中建交以及中國人保聯合兵器工業總公司、國航、深寶安、中國石化等40多家企業組建成立，當時注冊資本10億元，股東49家。之后，由于實業投資失敗，背上百億元債務。為化解風險，南方證券2000年就開始著手增資擴股工作。

　　當時，證監會在南方證券增資擴股方案的批復文件中明確提出：“你公司增資擴股募集資金應優先用于歸還被挪用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清償你公司所屬證券營業部通過柜臺國債回購所欠個人債務及處理不良資產。”并要求南方證券提出一個徹底剝離非證券類資產的方案及時間表。

　　記者在工商局查閱資料發現，南方證券此次增資擴股報送的工商資料多達1043頁，可以想見工作不易。而在2001年6月以后，由于股市深幅調整，巨額自營與委托理財兩項業務使之再陷泥潭，當時市場傳言南方有200多億的資產管理業務、自營損失30多億元。

　　2001年9月，南方證券增資擴股工作艱難完成，北京首創、安彩集團、吳江絲綢、邯鄲鋼鐵、上海汽車、國家開發投資公司、中國誠通控股、露露集團等21家國有大企業和上市公司以現金入股方式共投入17.85億元成為南方證券的新股東，加上南方證券原有的公積金轉增資本金，注冊資本增加到34.58億元。首創股份、上海汽車與深圳市投資管理公司成為南方證券的并列第一大股東，安彩集團、浙江東南發電以及核電集團分別成為其并列第二大股東和第三大股東。

　　但是新股東進來后卻疑慮重重：南方的凈資產哪去了？歷年積累的80多億不良資產損失怎么沒審出來？50多億潛在損失是怎么回事？南方證券與華晟達控股公司之間的資產轉移是否符合新老股東共同利益？

　　據闞治東說，他到南方證券參加的第一個董事會預備會，從下午開到深夜兩點還散不了，一批新股東揚言要告深圳市政府和中國證監會，認為他們提供的南方證券的增資擴股資料不實，使他們蒙受巨大損失。

　　安彩股份、國家開發投資公司、上海汽車股份、大亞灣核電、東南電力、北京首創等都是南方證券的常務董事單位，在闞治東上任之時，他們祝賀后的第一個動作是要求立即討回放在南方證券的委托理財資金。

　　對于南方證券內部三套班子的不和，著急維護自己利益的股東們放出話說：“誰能要到政策，誰能得到政府支持，我們就支持誰。”

　　兩個月前，闞治東向董事會及全體董事發出了辭職要求，并表示不會接受任何挽留。

　　據接近闞治東的人介紹，當年申銀萬國證券合并，上海市政府任命闞治東為合并設立后新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總裁，當時也有很多人擔心萬國證券的問題不好解決。但由于有一定授權，合并后的申銀萬國證券很快在中國證券行業中再次嶄露頭角。由此闞治東得出一條經驗：作為一個公司的總裁，客觀存在的困難并不可怕，關鍵是賦予我多大的管理權限？

　　“我最怕的是，既想讓我出活，但又不給充分授權，讓你想干干不了，想做做不成，最后再讓你承擔失敗的責任。”沒想到，闞治東南方證券之旅還是應了這個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未完之事

　　誰將接任南方證券總裁，公司新聞發言人以“此次不接受記者任何提問”為由委婉拒絕。但不管誰來接手，相信他面臨的將是一個艱苦的考驗。

　　南方證券的問題并沒有解決。從南方證券股東邯鄲鋼鐵(600001.SH)的年報可以發現，當初1.1億元投資南方證券兩年來累計提減值準備將達5100萬元，損失折半。

　　據悉，2002年年底，南方證券總資產260億元左右，剔除2002年的虧損，賬面凈資產大約為26億元，即凈資產為總資產的1／10，而同期全行業的數字是1／6左右，這正是南方證券的燃眉之急。

　　此前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闞治東堅持認為，真正解決南方證券的問題，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資金。只要先補充10億元資本金，再允許發30億元的3年期債券，把短期融資壓下來，南方證券就可以理順經營。

　　據闞治東介紹，總裁室為此制定了5大本分拆南方證券的詳細計劃：將南方證券改成一家金融控股公司，金融控股公司下成立經紀、投行、資產管理公司，每個公司各注冊5億元。“不管南方證券怎樣，拿出5億元給它們注冊，今后它們就與南方證券無關，證監會也不會因為南方證券的歷史問題而卡它們的脖子，發債、增資擴股都有了資格。”

　　闞治東認為南方的品牌影響力還是很大，想合作的人也很多，如果成立集團公司后，留下四五十人處理南方的不良資產，其他業務就能輕裝上陣，吸引到合作方。

　　南方證券經紀業務目前排名國內前三，一家券商經紀業務老總羨慕地說，“一個客戶總值三百萬元吧，南方就是賣客戶給外資也能賣出幾千萬來。”此外，南方證券投行業務今年也名列三甲，其投行人才已成為其他券商挖角的目標。

　　按照闞治東的時間表，這一分拆計劃將在今年底完成，但現在，只能是流水落花。

　　《無間道》里有句臺詞說得好，“出來混的，遲早要還”，所有走上舞臺的人，無論你的角色大小戲份多少，都只是天涯同命鳥。戲一旦開場，就總要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