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忽然自首，一連串原本隱藏在黑暗處的交易得以曝光；艾克拉木在執掌啤酒花的幾年中，通過不斷設立“子公司”、“孫公司”操縱自己掌控的上市公司股票，啤酒花幕后的最大莊家，就是這位已經“失蹤”的董事長

　　本報記者 鄧妍

　　涉嫌操縱新疆啤酒花股份有限公司(啤酒花，600090)股價的一名莊家，近日已經向中國證監會上海稽查局投案自首。

　　知情人士本周向《財經時報》透露了這一訊息。按照線索調查后發現，莊家背后最終享有控制權的，恰是啤酒花的第一大股東——新疆恒源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簡稱新疆恒源)；而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正是啤酒花董事長艾克拉木·艾沙由夫。

　　如果將迄今調查得到的線索貫穿起來，一個可怕的事實是：艾克拉木在執掌啤酒花的幾年中，通過不斷設立“子公司”、“孫公司”，操縱自己掌控的上市公司股票，啤酒花幕后的最大莊家，就是這位已經“失蹤”的董事長。

　　艾克拉木通過怎樣的路徑籌集資金炒作自己所控制的上市公司股價？如何保證啤酒花股價自上市之后長達7年維持“強莊”不倒？幕后操縱的骯臟交易為何能屢屢得以實現？操縱啤酒花股價的背后資金鏈到底有多少？其間的關系究竟如何盤根錯節般糾纏在一起？

　　其間煩雜的關聯關系，甚至令代理過多起委托理財案件的律師感到眼花繚亂。

　　莊家自首10天蒸發19億

　　艾克拉木失蹤至今已逾半月，再提艾克拉木當年如何巧取豪奪啤酒花股權，已不再有任何意義。近日，《財經時報》接獲一個驚人的消息：涉嫌操縱啤酒花股價的一名莊家，已經向中國證監會上海稽查局投案自首。且有消息說此人早在10月31日就已經自首。

　　透露這一消息的知情人目前還難以確定自首人是否就是上海天瑞投資有限公司(簡稱天瑞投資)的負責人，因為涉嫌操縱啤酒花股價的絕對不止一兩家投資機構。��

　　45歲的艾克拉木·艾沙由夫最后一次出現在啤酒花(600090)，是2003年10月26日。作為啤酒花公司董事長，艾克拉木主持了當天召開的董事會，但10月30日下午后，啤酒花公司再也無法與他取得聯系。

　　艾克拉木進入啤酒花頗具神奇色彩。此前，艾克拉木曾任中國人民銀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分行金融管理處處長、銀行處處長，有16年的金融及投資管理經驗。從人民銀行辭職后，艾克拉木創辦了新疆恒宇發展有限公司。在啤酒花定向募資增資擴股并將轉制為公眾公司時，艾克拉木出資購買啤酒花182萬股法人股，以第7大股東的身份，成為啤酒花公司副董事長。

　　1998年2月、3月，他掌控的新疆恒宇、新疆銀盛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分別受讓第二、第五大股東3.96%及5.625%股權。通過陸續受讓股權，到1999年8月，艾克拉木合計持有2480萬股啤酒花，持股比例僅距第一大股東2個百分點。

　　1999年8月17日，啤酒花第一大股東新疆輕工稱將所持股權全部轉讓給中國航空技術進出口公司，但艾克拉木的“醉翁之意”不僅是第二大股東。次日，銀盛房產和新疆恒宇即聯合另兩名股東，以所持啤酒花股權，注冊成立新疆恒源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恒源投資合計持有啤酒花29.875%股權，順利榮登第一大股東寶座。至此，艾克拉木完全掌控了啤酒花。

　　啤酒花公司網站上的公開資料顯示，該公司為全國最大的啤酒原料供應商之一。2003年11月4日，啤酒花在公告與艾克拉木失去聯系外還透露：經過對自身經營情況自查發現，截至11月3日，公司已進行披露的貸款擔保總額為7.998億元，因故未按規定履行信息披露義務的對外擔保決議總額為9.8786億元。

　　啤酒花公司董秘舒群表示，對于這些擔保，上市公司多數并不知情，只有艾克拉木本人清楚。在啤酒花的擔保圈中，還涉及天山股份(000877)、匯通水利(000415)、友好集團(600778)、新疆眾和(600888)4家新疆上市公司，互保額度總計近6億元，新疆上市公司互保問題旋即引發連鎖反應。

　　2003年11月5日晚，新疆自治區人民政府專門召開新聞發布會，新疆主席助理王會民說，經初步調查，艾克拉木擅離職守、不假而出，屬個人行為。王表示，新疆人民政府希望艾克拉木盡快返回，處理與他相關的事務。目前，中國證監會烏魯木齊特派辦已對啤酒花展開專項調查。

　　艾克拉木在新疆有“資本運作高手”之稱，啤酒花在其手中數度經歷大規模送配，2000年8月每10股送1.5股轉增4.5股，2001年每10股送1.5股轉增4.5股。1997年8月至1998年6月、2000年1月至2001年4月、2001年11月至2002年6月，啤酒花股價歷經三次大幅拉升，復權后股價相當于從7.56元的最低位漲到86.73元，漲幅為10.47倍。

　　啤酒花2002年年報顯示，該股股東平均持股為1.77萬股；到今年9月30日，該股持股股東9210戶，平均每戶持股1.89萬股，股權高度集中。

　　但他表示：自首人一定是操縱啤酒花股價的某家投資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具體到他的確切身份、自首內容有哪些，尚待進一步調查。

　　這名知情人士分析，由于自首屬于可以從輕、減輕刑罰的法定情節，因此，不排除莊家為了減輕刑罰而“主動自首”的初衷；也不排除莊家先自首、從而引發艾克拉木失蹤、啤酒花二級市場資金鏈斷裂、股價狂瀉等連鎖反應。

　　不過這名莊家究竟為何自首，是否與啤酒花二級市場流通股的實際控制人發生矛盾，現在還不得而知。

　　截至本周五(11月14日)，啤酒花已經表演了多達10個跌停板的“高臺跳水”，股價從10月31日收盤時的16.65元下跌至5.81元；以流通股1.7412億元計算，其市值在短短10天內就已蒸發18.87億元。

　　在10個跌停板的交易日中，啤酒花成交量急劇縮小，成交量最少的一天僅為22手，即一天才成交2200股。相關知情人士透露，這是由于涉及啤酒花股票的大量賬戶已經被凍結。

　　新疆高院上海公安局爭搶

　　目前，涉及啤酒花股票的賬戶幾乎都已被凍結，不過記者從上海市某法院以及上海市某證券營業部了解的情況是，這些賬戶已經被上海市公安局和新疆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簡稱新疆高院)搶先在11月3日下午進行了凍結。

　　當《財經時報》11月12日趕赴上海市某法院所在地時，該院保全組的法官剛剛從現場返回。他們前往上海一家證券公司，對天瑞投資開設的賬戶進行凍結，結果卻是“撲了一個空”。

　　耐人尋味的是，啤酒花董事長“失蹤”的公告是在11月4日正式公布的。新疆高院和上海市公安局的行動何以搶占先機？

　　“這證實莊家自首時間可能在此之前，自首的內容很快傳到了新疆高院和上海市公安局，他們隨即采取了果斷行動。”

　　一家證券營業部的人士透露，11月3日下午，新疆高院就已趕到上海。為了“爭奪”賬戶凍結，新疆高院甚至與上海公安局發生糾紛。之后通過協商，才決定各自凍結一半賬戶。

　　啤酒花闖入視野

　　一名曾經參與過股票二級市場股價炒作的莊家，向《財經時報》大致描繪出參與炒作啤酒花股價幕后資金鏈的模式，他強調說，這一資金鏈并非啤酒花所獨有，多數莊家在操縱股價時的融資途徑都與此雷同。

　　此外還有一種模式，即資金持有人是一家上市公司，他們將自有資金直接委托給證券營業部，由證券營業部代其理財。由于上市公司資金可直接投資股票，這類模式也就會省去虛擬出資人的環節，由證券營業部直接將上市公司資金轉委托給莊家投資。

　　隨著調查的逐步深入，一個意外的身影忽然出現。

　　在記者迄今調查獲得的數條資金鏈中，都有啤酒花的大名。啤酒花在為各家虛擬出資人所受托管理的資金賬戶上的資金以及股票市值進行擔保，而無一例外的是，這些賬戶上的資金購入，又是啤酒花自身的股票。

　　啤酒花為何要對這些資金進行擔保？

　　“啤酒花出面為虛擬出資人擔保，很可能就是董事長艾克拉木一個人搞的。因為他出面擔保，讓別人買自己控制的上市公司股票，可以讓別人吃上一顆定心丸。”熟悉內情的人士向本報分析。

　　“不過，不排除這些事情都瞞著上市公司董事會暗中操作。從啤酒花董事會公開的信息看，艾克拉木已然架空了董事會。”

　　知情人士向記者強調：“幾乎每一筆資金中，都有啤酒花進行擔保，這些擔保目前可能仍未被公開，并不屬于啤酒花公告中的9.8786億元擔保額。類似仍然未經公開的擔保，目前還不知道有多少。”

　　11月4日，啤酒花曾發布公告稱，公司經過對自身經營情況進行自查發現，截至2003年11月3日，公司因故未按規定履行信息披露義務的對外擔保總額為9.8786億元。

　　天瑞的復雜背景

　　操縱上市公司股票交易價格并非易事，需要多家機構不斷配合方能完成，尤其是在長達近7年的時間里，艾克拉木又是如何控制資金鏈的最后一環——多如牛毛的莊家？《財經時報》將視野聚焦于天瑞投資之上。

　　據了解，天瑞投資平時的交易基本只參與新股配售，不斷買進和賣出的股票只有一只，就是啤酒花。

　　天瑞投資為何對啤酒花情有獨鐘？

　　在工商注冊資料中，天瑞投資的企業住所為浦東新區嶗山五村551號478室，注冊資本4000萬元，法定代表人為寧新虎。第一大股東為出資2500萬元的煙臺盈谷商貿有限公司(簡稱煙臺盈谷)；二股東為上海耕宇商貿有限公司，出資額1500萬元。經營范圍為實業投資、投資管理等。

　　值得注意的是其經營期限——“自2002年11月19日至2012年11月18日”。這意味著這家公司在去年底才成立，但啤酒花的股價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暴漲不已。

　　“天瑞投資可能是艾克拉木為了倒手買賣啤酒花股票而新設立的機構，也就是俗稱的倒倉或者接盤機構”。

　　按照這一推理，記者接通天瑞投資預留在工商注冊資料中的電話，對方告知：這一電話為上海寶源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簡稱寶源投資)。

　　一名在上海運作投資資金的人士向記者透露，寶源投資與天瑞投資的法定代表人同為寧新虎，天瑞投資的企業住所亦為寶源投資的分公司所在地。

　　但他透露的一條更值得關注的信息是，寶源投資的控股股東與上市公司啤酒花的第一大股東均為恒源投資。到截稿時，《財經時報》尚未從工商注冊資料中對此信息予以最終證實。

　　公開資料顯示，恒源投資和啤酒花的法定代表人同為艾克拉木。

　　煙臺市商行已經起訴

　　在上海市浦東新區工商分局查詢天瑞投資工商注冊資料時，記者還意外看到一份民事裁定書，其內容為煙臺市商業銀行起訴第一被告煙臺盈谷、第二被告啤酒花5000萬元借款合同糾紛案。

　　啤酒花再度“意外出現”。

　　“啤酒花可能為雙方的借款合同提供了擔保。”隨行的一名律師向記者分析。果然，在隨后的內容中，記者看到啤酒花對煙臺盈谷以其在天瑞投資2500萬元股權作為質押的擔保內容。

　　《財經時報》目前還不清楚這5000萬元的借款最終投向何處，是否也是購買了啤酒花股票？

　　“從這一連串的股權控制關系可以看出，艾克拉木實際操縱著整個資金鏈的走向，由他控制的子公司、孫公司實際上就是操縱啤酒花股價的幕后莊家。”熟悉內情的人士透露。

　　根據民事裁定書裁定，目前煙臺盈谷在天瑞投資的2500萬元股權，已于上周(11月7日)被凍結。

　　在采訪過程中，相關知情人士一再向記者強調：他們目前所了解的莊家，僅僅是操縱啤酒花股票的部分機構。“后面的水還有多深，除了艾克拉木，誰也不清楚”。

　　(本報記者謝姝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