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市空倉，不亦樂乎，兩年來，讓保證金趴在賬上的股民，成了最大的贏家。但誰能料到，本來睡得挺香的保證金，卻早被券商施了空空妙手。近幾年，涉及營業部的大案多與挪用客戶保證金有關，有人拔刀殺人，有人亡命天涯，有人身陷囹圄。管理層雖多次發文，卻防不勝防，屢禁不絕，上有政策，無奈下有對策。誰來看守保證金？誰來保障我們的資金安全？

　　本刊記者 耿馨雅

　　原本想通過加強對人民幣賬戶的管理來抑制洗錢行為的央行5號令，卻不知不覺在證券公司中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資金賬戶的管理的確是證券公司一根敏感得不能再敏感的神經。

　　然而，券商最大的軟肋并不是央行5號令中所涉及的資金柜臺，而是證券交易結算資金的存管。

　　證券交易結算資金，可以從通俗意義上理解為客戶保證金，挪用客戶保證金一度是證券公司普遍存在的最大問題，也是業內公開的“秘密”，幾乎每家營業部都或多或少存在挪用問題。挪用的資金或用于自營，或用于透支給部分大客戶。為此，中國證監會2001年5月和10月曾經先后頒布《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管理辦法》和《關于執行〈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管理辦法〉若干意見的通知》(業內稱之為3號令)。然而，時隔近兩年，挪用客戶保證金的問題并沒有完全解決。4000多億元的客戶保證金缺乏安全的管理，進一步改革證券交易結算資金存管的呼聲響起。

　　挪用：防不勝防屢禁不絕

　　3號令未竟全功，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新的問題又在不斷暴露

　　中國證監會3號令中已經明確規定，將券商的自有資金賬戶與客戶保證金賬戶完全隔離，并要求將挪用保證金的巨額漏洞盡快補上。然而，長期以來被券商挪用的保證金中，相當一部分已經成為呆賬，包括很多老牌大券商在內，約1/3的券商挪用的保證金都無法如數償還，有些券商為了應付檢查，還采取短期融資手段，在賬面上“解決”客戶保證金虧空問題。挪用保證金的絕對數額相當大。

　　與此同時，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新的問題又在不斷地暴露。

　　今年7月11日，湖南投資刊出一份公告，該公告稱，經由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判決，泰陽證券在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償還湖南投資本金5000萬元，并支付相應的國債收益及利息。判決中還指出，這次問題是泰陽證券因內控問題單方面造成的。而泰陽證券方面卻一直堅稱，挪用湖南投資的委托資金是其北京阜外大街營業部原總經理陳云東的個人行為。

　　事情還要從2002年5月說起，湖南投資與泰陽證券北京阜外大街營業部簽訂了《有價證券代理買賣協議書》，將自有資金5000萬元委托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代理購買國債，雙方約定了12%的回報率。湖南投資將5000萬元存入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設立的賬戶上后，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為了表示其履行了約定，給湖南投資出具了國債交易報告單，證實其已依約購買了相應的國債。但事后查明，這份報告單是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負責人陳云東指使其下屬所做的蓋著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業務專用章的虛假單據。

　　實際的情況是，陳云東將5000萬元從湖南投資的賬戶轉至另一賬戶，這個賬戶是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以何某某的身份開設的賬戶，后又將這5000萬元從何某賬戶轉出，將資金用于買賣股票。由于買入的股票虧損，事發之后，湖南投資要求所造成的損失應由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承擔。

　　盡管泰陽證券認為挪用湖南投資的委托資金是“陳云東的個人行為”。但法院認為，湖南投資與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所簽訂的一系列協議都蓋有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的公章，賬戶是在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開設，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出具的5000萬元電腦進賬單和財務收據也蓋有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的業務專用章。陳云東作為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的負責人，利用職權挪用湖南投資的保證金，這是泰陽證券因內控問題單方面造成的，陳云東的行為是職務行為，給湖南投資造成的損失應由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承擔。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是泰陽證券的分支機構，故該民事責任應泰陽證券承擔。

　　而泰陽證券挪用客戶保證金已不止一次。2001年8月，陳云東還先后兩次挪用營業部監管資金3000萬元，用于彌補股票虧損；2002年4月，陳云東又將泰陽證券北京營業部客戶謝某的1200萬元客戶保證金轉入個人控制的賬戶，從中分別提取現金890萬元，用于個人炒作股票、支付中介費用以及償還其他融資本金。而陳云東還曾聯合北京生輝基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聶柯將西安綠谷公司委托的1億元資金，購買蘭陵陳香，并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陸續轉出股票到多家證券營業部再融資。

　　2002年10月28日，泰陽證券向湖南省公安廳報案稱：該公司在內部稽核中，發現該公司北京阜外大街營業部總經理陳云東伙同北京生輝基業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聶柯涉嫌挪用巨額客戶保證金。“陳云東、聶柯兩人挪用資金的行為使得泰陽證券1.92億元的資金處于巨大風險之中”。

　　根源：銀行失察漏洞百出

　　因存管銀行有求于證券公司，不可能發揮制衡、監督作用。隨著市場持續低迷，客戶交易結算資金被挪用的情況越發嚴重

　　就在央行5號令在證券公司中引起風波的同時，中國證監會的派出機構——身處中國金融極為發達地區的某地方證管辦針對證券公司挪用客戶保證金問題，提交給證監會一份長達近萬字的建議書，其中對如何改革證券經營機構客戶交易資金存管模式作了全面而又充分的論述。

　　該份報告中稱，證券經營機構挪用客戶交易結算資金一直是我國證券市場穩定與安全的心腹之患。2001年，證監會出臺3號令，自2002年1月1日起對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實施專戶管理，以維護客戶資金的安全。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商業銀行無法履行監督職責，客戶交易結算資金被挪用的情況繼續惡化，挪用數額進一步擴大，對證券市場安全構成嚴重威脅。為徹底解決證券經營機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挪用問題，維護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安全，目前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有必要做徹底的改革。

　　報告中認為，現行保證金存管模式的最大問題是，當前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專用存款賬戶的權利人是證券經營機構，而非資金所有者即客戶本人，客戶本人除進行交易和取款外無法控制資金去向，證券公司可以隨意挪用客戶資金，嚴重影響客戶資金安全。而按3號令實施的現行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因存管銀行有求于證券公司，不可能發揮制衡、監督作用。隨著市場持續低迷，客戶交易結算資金被挪用的情況越發嚴重。

　　北京某證券營業部總經理告訴記者，目前保證金被挪用有幾種情況，有證券營業部工作人員自身的問題，也可能與銀行工作人員勾結，甚至銀行方面的管理漏洞和客戶的欺詐行為。“盡管中國證監會要求證券公司將自有資金和客戶保證金賬戶分開管理。但是，不少證券營業部的客戶保證金是以證券營業部的統一賬戶存入銀行進行集中管理的，客戶保證金并沒有單獨的銀行賬戶。”該人士如是說。

　　他介紹，客戶要從保證金賬戶提取現金，一般需到營業部開具支票，開完后客戶拿支票到銀行提款，支票是客戶惟一的取款憑證，客戶不用再向銀行出示其他證件。如果營業部的工作人員要從客戶保證金賬戶上提取現金，他只須知道客戶的基本資料，比如證件，現金賬戶密碼等。不過他認為，客戶資料通常不是由一個人保管，因此，一個人很難提出客戶保證金。

　　他還說，被挪用的客戶保證金有些是很久沒有進行交易，并且這些客戶平時不注意查詢自己賬戶余額，再有就是委托理財性質的大客戶的資金不按照約定被挪作他用，而且如果工作人員和銀行業務人員合謀，很容易從客戶保證金賬戶提現。“解決這個問題，需要證券公司加強內控和商業銀行嚴格把關，雙管齊下，相互制衡。”

　　建議：兩級賬戶分別設立

　　新模式要求證券經營機構放棄對投資者資金的控制權，由實際權利人轉換成虛置權利人，基本退出客戶資金存管的業務范圍

　　在這份給證監會的報告中，新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賦予了開戶銀行更多的監控職能。報告中認為，對現行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存在的缺陷實施制度性的改革必須基于現行證券市場運行的基本特點、技術條件和投資習慣。因此，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在商業銀行應以兩級賬戶分設，即證券經營機構設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母賬戶)，下掛每位投資者的資金明細賬戶(子賬戶)。也就是說，新模式要求證券經營機構放棄對投資者資金的控制權，由實際權利人轉換成虛置權利人，基本退出客戶資金存管的業務范圍，不再直接管理投資者資金的存取、清算和交割業務，將與投資者資金使用、流轉有關的絕大部分業務職能委托給商業銀行，僅保留單一的數據查詢和清算數據中轉等職能；投資者完全擁有其資金的存取、劃撥權限。

　　新模式的框架是:第一，實行專管員制度。證券公司在其總部設立客戶資金監控部門，建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專用存款賬戶專管員制度。專管員名單及其背景資料報證監會派出機構備案，派出機構有權隨時約談專管員，檢查其工作。專管員的職責為：經授權負責開立及變更證券經營機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與存管銀行簽訂客戶資金存管業務委托協議;通過商業銀行網上銀行系統對專用存款賬戶下的資金明細及變動情況進行實時查詢監視；輔助和監督資金清算數據的中轉收發；與專用存款賬戶有關的數據核對和賬務管理等。證券營業部所有存款專用賬戶的開立及變更均由賬戶專管員根據證券公司法定代表人的授權辦理。

　　第二，開立證券公司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母賬戶)。證券公司在其證券營業部所在城市選擇若干家商業銀行(銀行家數可作出限制)開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同時，與開戶銀行簽訂客戶資金存管業務委托協議，協議規定將專用存款賬戶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存取、清算、交收、賬戶管理及賬務處理全權委托給開戶銀行。對于開立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專用存款賬戶，證券公司僅保留查詢和清算數據中轉等職能。除此之外，證券公司對該專用賬戶再無任何權利。協議需對專用存款賬戶下的資金用途作出規定，除客戶取款外，只能用于客戶交易清算的資金交割，并明確約定清算交割資金劃入的對方賬號為證券公司在結算公司指定結算銀行開立的清算備付金賬戶。

　　第三，開立投資者資金明細賬戶(子賬戶)。投資者在證券營業部開戶交易前，必須在證券經營機構選擇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專用存款賬戶開戶銀行中確定一家銀行為交易結算資金存取和交收行。并在該證券經營機構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下的子賬戶，即投資者資金明細賬戶下辦理資金開戶手續，用于自己的存取款、交易結算等需要。

　　其他還包括，證券經營機構還應在同一家開戶銀行開立一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清算專用賬戶，該賬戶在完成當日清算后通過與清算備付金賬戶資金的交收將余額清零；為便于識別，明確表示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和清算專用賬戶的性質。凡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專用存款賬戶，一律命名為“××證券經營機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凡客戶交易結算資金清算專用賬戶，均命名為“××證券經營機構客戶交易結算資金清算專用賬戶”。

　　流程：三級清算安全交收

　　將投資者開立的股東賬戶號與其指定的個人存款賬號或機構對公存款賬號實現一一對應

　　建議中指出，除了框架的變化，交易流程和清算交收也要跟以前有所改變，證券營業部前置機通過數據專線與開戶銀行的前置機對接，將投資者開立的股東賬戶號與其指定的個人存款賬號或機構對公存款賬號實現一一對應。開戶銀行在每天清算完畢后將投資者的資金明細發到營業部前置機上。

　　交易完成后，將成交信息反饋給投資者，并將扣除有關費用和稅項后的資金余額數據發送到前置機內投資者資金明細賬戶中，投資者存入資金，開戶銀行將資金存入信息發送到營業部前置機；投資者只能在“資金余額”范圍內取款，投資者要求取款時，開戶銀行必須首先訪問營業部前置機，查詢投資者的“資金余額”后才能實施投資者的提現和轉賬請求。

　　在清算方面，為維護登記結算公司清算和資金交收安全，新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依然采用集中清算模式，登記結算公司與證券公司進行一級清算；證券公司與各地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開戶銀行及其證券營業部分別進行資金、股份的二級清算；由各開戶銀行及證券公司所屬營業部分別與投資者進行資金、股份的三級清算。

　　證券公司將取得的清算數據進行分拆，將股份清算數據發往各證券營業部(由證券營業部進行股份清算)，將資金清算數據經分解后發往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開戶銀行。如果開戶銀行當日的清算軋差出現買差，即買入大于賣出，開戶銀行應在規定時間內將軋差金額劃入指定的結算銀行清算備付金賬戶；如果出現賣差，即賣出大于買入，證券公司應在規定時間內將軋差金額劃入其在該開戶銀行開立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清算專用賬戶”。證券公司資金監控部門應每日了解各開戶銀行其名下投資者存款的變動情況，并登記證券公司代買賣證券款日記賬。

　　開戶銀行將發自證券公司的資金清算數據與從營業部前置機獲取的資金使用數據，就軋差金額和客戶存款賬戶變動明細進行核對，開戶銀行不得墊支清算軋差資金，并有權監督證券公司在規定時間內劃撥清算軋差資金。一旦出現證券公司欠付清算軋差資金的情況，及時向證監會及當地派出機構報告。

　　開戶銀行在完成資金清算后，于第二個交易日上午9：00前，將清算后投資者資金明細賬戶信息發送到營業部前置機上，對營業部前置機中投資者前一日的資金明細資料進行變更。營業部前置機由開戶行實施嚴格的權限管理，營業部無權對前置機的數據進行調整，只有開戶銀行有權根據投資者的存取款申請對前置機中投資者的資金賬戶明細進行調整。

　　特點：券商銀行相互制衡

　　證券經營機構不再成為客戶資金的實際控制人，從根本上杜絕了證券經營機構挪用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可能

　　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新模式將證券經營機構視為“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專用存款賬戶”的權利人，既維護了證券經營機構現有的利差收入，又對其調動該項下資金的權利進行了嚴格的法律限制和技術控制，使證券經營機構不再成為客戶資金的實際控制人，從根本上杜絕了證券經營機構挪用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可能。

　　同時，新的存管模式下，商業銀行與證券經營機構之間是互為監督、制衡的關系。各開戶銀行將承擔投資者資金安全的主要責任。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開戶銀行將在制度和技術上嚴格監督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去向，并嚴格限制證券經營機構對于“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款專用賬戶”下資金的使用權限，一旦出現證券經營機構侵占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可能，開戶銀行將會做出快速反應，全力追討并向證券監管機關報告。

　　證券營業部不再兼有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管理職能，與客戶資金有關的所有違法違規行為，如給客戶融資、三方融資監管、用客戶資金對外投資或自營等，也就很難繼續。同時，專管員制度也將大大減輕證券監管機關的監管壓力。

　　新模式可以營業部為單位逐步實施。由于將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存管職責分解到證券公司各營業部所在地的商業銀行，而非將客戶資金的存管集中于證券公司總部，因此，即使證券公司總部存在挪用客戶交易結算資金的問題，但只要其所屬營業部中有未挪用客戶資金的營業部，則此類營業部均可先行執行新的客戶資金存管模式。對于挪用數額不大的營業部，可以采取營業部客戶資金缺口補足一家實施一家的辦法；對于挪用數額巨大的，暫不實施新模式，但必須讓此類營業部參照新辦法管理。在保證現有客戶交易結算資金不發生新的挪用的基礎上，逐步壓縮證券公司挪用客戶資金的數額，直至最終徹底解決客戶交易結算資金被挪用問題。

　　新存管模式符合國際成熟市場資金存管的慣例，在國際成熟市場，由于投資者結構是以機構投資者為主，因此，客戶資金一般不托管在證券公司賬戶下；即使有這種情況，證券公司開立的賬戶也必須是一個信托賬戶，而對于信托賬戶下資金的使用，各國法律均有嚴格的規定，如果證券公司侵占了客戶的資金，相關責任人須承擔刑事責任。因此，證券公司作為證券交易的中介組織，其職能是非常明確的，也是十分單一的，就是為投資者的投資行為提供咨詢意見和交易通道。因此，將客戶資金存管職能從證券公司分離出來并委托給商業銀行是符合證券市場運行規律和發展需要的。

　　另外，QFII的實施也要求對現行的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進行調整。作為國外的機構投資者，其必然要求選擇一家當地的商業銀行作為托管銀行，并委托托管銀行負責管理其資金股份，進行資金股份的清算交收及履行其他股東權利。年初中央登記結算公司推出的關于QFII資金清算交收的規定中，將托管銀行接納為結算會員，由托管銀行代表國外投資者直接與登記結算公司進行證券交易資金的清算交收，是對現行客戶交易結算資金存管模式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