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監會延長休市決策內幕

　　美國處置“911”事件的系列措施為中國防范緊急非系統風險提供借鑒；證監會首次以“穩定市場信心”展開應急方略，多項應急方案研究近期還在繼續

　　□本報記者鄧妍

　　從4月16日因為非典引發中國股市恐慌下跌至今的30天時間里，中國證監會也在經受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

　　《財經時報》獲悉，在重大危機面前，證監會有關延長休市期的決定并非一蹴而就，其幕后的工作十分復雜。同時，“休市”的決定僅是證監會多項非典應對方案之一，倘若非典風險繼續發展，證監會還備有一系列措施；證監會主席尚福林5月12日開市之前出現在北京一些證券營業部內，也并非“無的放矢”。

　　決策艱難出臺背后

　　4月16日始，滬深兩地股市不再像前一時期里那樣令投資者心潮澎湃。當日，滬深股市一改從今年1月開始的牛氣，掉頭下滑。伴隨非典疫情逐漸擴大，市場恐慌的心理在接下來的數個交易日里越演越烈。

　　24日，滬深股指大幅下挫。憂慮的心情不僅影響著整個證券市場的交易者，同樣也影響著中國證監會。

　　《財經時報》了解到，24日當天，國務院召開了一個關于防治非典的高層會議，證監會主要領導人都參加會議，這令證監會高層更加意識到防范“股市風險”的重要性。

　　從24日晚到25日，一項中國證券市場史無前例的決策開始醞釀。

　　24日，一份針對當時市場現狀、建議采取一些應急措施的政策建議報告也遞交到證監會領導桌前。報告內容包括借鑒美國“911”事件之后所采取的系列防范風險措施，如及時休市。除書面報告，一些口頭建議也紛至沓來，其中不乏“休市”建議。

　　“休市！”當這一建議第一次被提出時，一些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不是太極端了”？

　　“要做出休市決定并非易事。”一位知情人士向《財經時報》透露：“現在回過頭來看，這個決定似乎很正常，但在中國證券市場十余年的歷史中，還從來沒有這種先例，這樣重大的決策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通過和理解。”

　　其實，休市建議提出后，便引起不少人的憂慮：休市不是證監會一個部門就能說了算的，肯定要向國務院上報，國務院能否批準？這一舉措是否過激？市場得知消息后會否產生更為恐慌的心理？假如開市之后情況更糟，如何能承擔起這沉重的責任？……

　　一系列的問題擺在證監會決策者面前，而且必須當機立斷。一位證券業界的資深人士向《財經時報》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私下唏噓道：“那幾天證監會難壞了。”

　　穩定市場高點位休市

　　“抑制住爭議的主要原因是證監會主要負責人最后直截了當地提出：只有休市才能順利緩解這場危機。”這位資深人士透露。

　　4月25日，證監會開始根據各種建議研究對應政策，各方面專家的意見也開始匯總。經過多方論證，“借鑒美國‘911’的一些做法，休市決定對股市有利”的結論逐漸明晰，參與討論的各方專家的出發點也逐漸集中在“穩定市場，在高點位休市”。��

　　決心一定，證監會當日即將休市意見上報國務院。上報的內容還包括休市的各方面理由、對休市做出的詳細論證、近期股市大勢的判斷等。

　　4月28日星期一，中國證監會休市建議獲國務院批準。當天下午，有關中國股市將在“五一”假期之后繼續休市的消息就已在市場上開始流傳，股市順勢走紅。

　　“我覺得證監會做出這樣一個決策不容易。中國的傳統觀念是不敢冒險。”深圳一家證券公司的總經理說。

　　證監會各部門及派駐機構防范非典風險的工作隨即密集展開。

　　28日，證監會機構部緊急調動部署人員，通過電話向京城的100余家證券營業部逐一查詢落實非典防治工作的情況。《財經時報》了解到，查詢問題清單上多個問題涉及非現場交易手段，譬如網上交易、電話委托等非現場交易手段是否存在問題？有多大比例的客戶可以進行非現場交易？電話委托的線路是否有足夠的承載量？交易量大時是否會出現大面積的堵單現象等等。

　　“機構部向我們逐一打電話詢問，意在推廣非現場交易。他們擔心，假如開市后股市交易量猛然放大，一家多達兩萬人開戶的營業部如果僅有80多條電話線，是否會出現堵單的風險？”北京北三環附近的一家證券營業部經理向《財經時報》透露出業內對證監會舉措的揣摩。

　　他說：“如果營業部發生堵單，大戶通常不會受到什么影響，因此，機構部這項調查更多是從保護中小投資者權益的角度出發，借以督促營業部警惕風險，并采取相應的防范措施。”

　　4月29日，證監會通過多家媒體，發出《關于做好證券、期貨營業場所非典型肺炎預防工作的通知》，一場全力以赴預防非典的戰役在中國證券、期貨市場進一步展開。

　　不是完全照搬“911”

　　“休市的決策確實借鑒了美國應對‘911’事件的經驗，但中國證監會并不是完全照搬他們的套路。”一位在“911”期間正在美國工作的“海歸”人士向《財經時報》說。

　　2001年9月11日，美國股市遭遇恐怖襲擊的當天，交易所即宣布緊急閉市，而中國證監會并沒有采取這種做法。在4月24日、25日形勢最為緊張的兩天，建議“緊急閉市”的聲音實際上已經出現在證監會內部。

　　“最終借助‘五一’休市，延長了4天休市時間，將休市處理得比較低調。這給投資者的感覺好像休市只有4天，但實際長達11天停止交易。這11天伴隨著國內非典疫情逐漸得到控制，消化了市場恐慌。”

　　“如果當時急著立即休市，效果可能沒有現在這么好。從本周股市情況看，人們沒有看到股市恐慌性下跌，也不會懷疑官方還有什么沒有公布的信息。”這位“海歸”人士從近期證監會的一些公開舉措進一步分析說，提高投資者的投資信心，是此次中國證監會從美國借鑒過來的最直接經驗。

　　在美國“911”期間，美國財政部長奧尼爾曾發表公開講話，號召大家對美國股市要有信心；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也給各大證券公司打招呼，希望它們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穩定市場的作用。此外，SEC還宣布了一個重要決定，即允許各大證券公司聯合進入市場，互相溝通消息，如果哪只股票出現問題，各大證券公司可聯合持有這只股票，將這只股票的價格托起來。

　　“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允許的，因為各大公司聯合帶有操縱市場之嫌，因此SEC這一舉措也可謂史無前例”。

　　此后，2001年9月17日，美國股市復市，財政部長、紐約市市長、證券交易所董事長等一起視察交易所，繼續鼓勵投資者要對美國股市要有信心。

　　聯邦基金利率當天也從3.5%降至3%，此前，美國一般一次下降25個基點，而一次性下降50個基點，較為少見。聯邦貼現利率也急降50個基點，從3%降至2.5%。此舉相當于向各大銀行資金注入了很大的流動性。

　　證監會還有后招

　　“為什么說提高投資者投資信心是證監會此次借鑒過來的主要經驗？”一名不愿公開姓名的資深人士笑著反問記者。

　　5月8日，即5月12日開市的4天前，證監會召開電視電話會議，各部門和派出機構、各證券期貨交易所、證券期貨業協會、登記結算公司的主要負責人約200人分別在各地分會場參加會議。證監會主席尚福林在會上表示：“目前，證券、期貨市場總體運行平穩，交投漸趨活躍。”

　　第二天，尚福林偕證監會其他主要負責人，先后檢查了華夏證券公司北京東直門營業部、浙江證券公司北京營業部和中糧期貨經紀公司北京營業部。“這一系列動作的目的就是穩定市場信心，給市場投資者打氣。”參與此次會議的人士判斷說。

　　5月12日，避開非典危機高峰的中國股市如期開市，并沒有像市場此前流傳的那樣“繼續休市一周”。從12日至16日，連續5天股票交易穩定，滬深股指持續的小幅上漲趨勢定下了軍心。

　　《財經時報》在對證監會最近30天抗擊非典的各項舉措的調查中同時了解到，為防范股市風險所準備的應急方案并非簡單幾項舉措，大量的研究工作近期還在繼續。

　　這名資深人士透露：“證監會對未來風險的防范是有一定把握的。他們清楚地知道未來應該怎樣，股市后市怎么發展，將來可能出現什么情況。”

　　他說：“盡管證監會所做的一系列工作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確是系統行為。事實上，證監會能否建立快速反應能力，是穩定市場、穩定投資者信心的重要基石之一。此次防范非典風險已經可窺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