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北京)

　　人民幣名義匯率的升值趨勢，從1994年匯率并軌時就已經確立，只不過由于連續15年貶值造成的思維定勢，國內出口利益集團的利益動機，國際金融風暴造成的貶值預期，新自由主義教條以及外匯管制必然造成匯率高估等原因，使人們不敢相信而已。

　　我在1994年與貶值論者爭論的時候，就在《金融研究》上發表文章，預測人民幣“穩中有升”的趨勢可以延續到20世紀末。我在1998年堅決主張穩定匯率。現在可以把我的預測再延長5—8年，在此期間人民幣將受到越來越大的升值壓力。國家可以通過擴大匯率浮動范圍，放松外匯管制，調整國內經濟政策，一方面消化升值壓力，一方面逐步實現“浮動升值”。

　　第一次升貶大論戰

　　1994—1998年人民幣名義匯率從貶值到穩定，出乎絕大多數人意料。外貿部門的經濟學家如季崇威、劉舒年等，都發出“不貶值就不能保持出口”的呼聲。我在1994年與他們辯論時就提出人民幣匯率可以穩定到20世紀末，而且不會影響出口的預測。我的根據是：

　　第一，1994年人民幣匯率有一項重大改革，就是從雙重匯率改為單一匯率，把名義匯率1：5.7一下貶到8.7，貶值50%，至少超額貶值10%以上。

　　第二，按照絕對購買力平價決定匯率長期水平的理論，人民幣與美元之比應該是1：4或者1：5，所以長期趨勢是升值而不是貶值。按照相對購買力平價理論，中國當時的通貨膨脹率仍然高于美國5個百分點，假設每年貶值10%，到2000年也只不過貶到1：8的水平。當時并軌以后的人民幣名義匯率是1：8.7。實際上非常簡單的推算，就可以得出人民幣名義匯率中期穩定的結論。

　　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對于我提出的“人民幣名義匯率中期穩定”的結論是一個巨大考驗，1998年夏天，國際投機資本集中沖擊香港股市和聯系匯率制度，最終目的是壓迫人民幣貶值。與之配合，日元兩次跌到1：148，當時韓國駐華經濟參贊約見我詢問人民幣是否貶值，并告訴我韓國非常緊張，日元如果跌破1：150，韓國貨幣就很難堅挺，亞洲其他國家貨幣也將產生連鎖貶值。

　　當時幾乎沒有什么人相信人民幣能夠堅挺。國內外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家聯合起來，對中國政府堅持人民幣不貶值，并且支持港府托市維持聯系匯率的做法進行激烈的抨擊，這與國際投機資本沖擊香港的謀略形成非常一致的戰略配合。記得我和臺灣中華經濟研究院的馬凱先生曾經在英國BBC電臺公開辯論，此人聲色俱厲，表示人民幣必貶無疑。我則堅決維持自己的老觀點：人民幣沒有必要貶值，出口也不會因此而下降。

　　針對許多人懷疑中國是否有能力穩定人民幣，我發表了題為《疾風知勁草烈火煉真金》的文章，指出如果出口因為穩定匯率而滑坡，中國可以啟動內需，最后的辦法是進行徹底的農村改革，把土地使用權分給農民，吸引農民回鄉以渡過經濟大調整。中國怕繁榮，西方怕調整。即使真的發生經濟嚴重蕭條，人民幣也一定要堅持到美元先貶值。我估計可能要堅持1年左右，結果只有兩個月，美國基金在俄羅斯投機失敗，經過日本撤回美國，基金在日本的平倉使日元升值到1：130，美元相對貶值。香港政府修改了金融規則，國際投機資本未敢再來，股市成功維持在7000點以上。中國政府沒有接受新自由主義的主張，是亞洲金融危機中唯一沒有被卷入的亞洲國家。人民幣、港元和美元的堅挺，維持了國際金融和世界經濟的穩定。

　　結合對抗亞洲金融危機的實踐說明,1998年以后人民幣實際匯率貶值與名義匯率穩定并存的特點。

　　第二次升貶之爭

　　人民幣貶值論在1994—1999年盛行，現在仍然有市場，即認為中國的外匯市場是壟斷的，貨幣當局是外匯主要買方，國有銀行是主要賣方，是買方壟斷與賣方寡頭市場，這樣的市場形成的現期匯率偏離競爭市場的公平價格，遠期匯率則人為地排除了市場風險因素。人民幣名義匯率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當局的政策取向，實際上是內在的固定匯率。在外匯管制下講人民幣名義匯率的合理水平沒有意義，應該考察實際匯率。新加坡大學的俞喬計算過去5年的國內物價上升使人民幣對國際主要貨幣高估30%，亞洲金融危機使人民幣對主要貿易伙伴的實際有效匯率高估了45%。

　　中國加入WTO以后，人民幣貶值論又有了新的證據，如貿易逆差的出現等等，但奇怪的是，現在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呼聲卻成為主流。2002年12月，美日等國家正式要求人民幣升值，國際輿論壓力也越來越大。

　　美國《商業周刊》題為《中國出口價格能低到多少？》的文章說，西方國家敦促中國政府將人民幣升值。這一觀點背后的理由就是中國制造了全球性的通貨緊縮。摩根士丹利經濟學家羅奇稱，中國物價正在成為全球物價(但后來又發文推翻了自己的觀點，表示不能將目前的通縮怪罪到中國頭上)。日本金融服務省次大臣黑田東彥也稱“中國將把通貨緊縮出口到亞洲的其它國家”，辦法是將人民幣進行一定程度的升值。

　　不過，即使人民幣升值，問題也不會因此而解決。中國商品競爭力如此之強，很容易彌補因人民幣升值而導致的出口減少。中國銀行稱，每年進入中國的海外直接投資為500億美元，這些投資為美國、日本和歐洲的跨國公司在中國建造使用現代最新技術的工廠，幫助中國改善工業，以每年4%的速度在提高中國的生產率。

　　真正能夠有效遏制中國出口的是，中國將人民幣大幅度升值25%，但這很可能導致中國出現金融危機。一些分析人士說，如果將中國金融系統存在的呆壞賬考慮進來，中國的人民幣應該貶值，而不是升值。一些美國經濟學家和決策者也清楚知道將人民幣升值的危險。美聯儲前主席沃爾克警告說，將人民幣升值將導致瘋狂的投機，對中國經濟發展將是毀滅性的。中國應該做的是維持人民幣同美元匯率的穩定。

　　高盛經濟學家喬納森·安德森認為，中國的通貨緊縮肯定蔓延到了它的出口市場，而且在傳統的勞動密集型行業中，中國大陸似乎是構成全球通貨緊縮的一個關鍵因素。但另一方面，全球價格下跌的很大構成部分是信息技術產品價格走低。中國對亞洲地區制造業價格的影響是巨大的，安德森要求中國實行通貨膨脹。

　　在這場關于中國在持續下跌的出口價格中扮演什么角色的爭論中，不管分析師采取什么樣的立場，絕大多數人認為中國通縮有所緩和。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生產者價格指數顯示，出廠價格正開始持續回升。生產者價格指數的下跌幅度連續8個月走緩。去年10月生產者價格指數下跌了1.1%，而去年2月份為下跌4.2%。

　　中國進一步清除針對外國競爭者的壁壘的措施也將推動價格上升。中國人民銀行也在開始采用貨幣政策對付通縮，而不僅僅是只等待結構性改革來最終消除供應過剩。2002年廣義貨幣供應量增長17%，2001年為1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