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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銀廣夏到藍田股份再到東方電子，若干績優神話2001年在投資者面前轟然坍塌。如今銀廣夏、藍田股份的問題已經廓清脈絡，唯獨東方電子依然云里霧里。
2002年4月30日，東方電子在最后時限公布年報稱：“公司將最近幾年出售股票收入10.39億元作為重大會計差錯進行更正，將全部收入扣除稅以外的其他部分暫掛‘其他應付款’科目，待證監會的處理決定下達后再進行調整”，似乎對問題已經交代完畢。
但實際上，情況遠遠沒有這么簡單。5月30日，東方電子發布董事會公告稱“公司原董秘因涉嫌提供虛假財務報告被刑拘”。這是東方電子問題性質升級的一個信號。
據本刊記者了解，除原董秘高峰外，東方電子原董事長、總經理隋原柏、原總會計師方躍以及往年為東方電子出具審計報告的相關會計師等，也已經被刑事拘留，并且是由公安部委托山東省公安廳執行的。而東方電子業績虛增，則與其內部職工股的神秘去向關系甚密。
□本刊記者陳玉潔
黃海之濱的煙臺，是一個與任何中心都搭不上邊的中等城市，然而在證券市場上卻小有名氣。因為這是東方電子(現ST東方，000682)的大本營。
采訪東方電子之前，不斷有煙臺的朋友提醒記者，東方電子在煙臺乃至整個山東都是禁區。再查閱東方電子的背景資料可以發現，當5月30日傳出東方電子高管被拘的消息后，新聞焦點東方電子就從媒體的視野中消了。當記者與東方電子有關人士面對面時，主人熱情有如當時的天氣，周到但態度堅決，一切問題要等調查結果出來以后才能說。
記者通過對東方電子員工以及煙臺方方面面人士的采訪，還是窺到了東方電子核心問題的些許蹤跡。
職工股推出10億多“花賬”
東方電子10年前還是中等城市煙臺市屬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是證券市場成就了東方電子的神話。
自1997年1月21日上市以來，東方電子在股本高速擴張的基礎上，連續三年實現經營業績的100%高速增長，一度被全國各家權威機構一致評為中國最優秀的上市公司，號稱中國第一股。與此同時，東方電子股價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4年股價累計飆升60倍以上。
一個沒有任何行業背景支持的企業，無論是在人才、環境、信息、政策還是資金上，與北京、上海、深圳的企業相比均不占優勢，究竟是什么成就他們的輝煌？直到東方電子去年在最后時期公布年報，事情的原貌才逐漸顯現出來。東方電子2001年年報顯示，“公司將最近幾年出售股票收入10.39億元作為重大會計差錯進行更正，將全部收入扣除稅以外的其他部分暫掛‘其他應付款’科目，待證監會的處理決定下達后再進行調整”。對此，市場流傳的一種推斷是，東方電子用4年時間把10億元股票二級市場資本所得收益裝入主營業務收入里，借以支撐其利潤高速增長的神話，借以支持其高昂的股價。但是，經過本刊記者調查事情并不是如此簡單。
10億元，一個普通投資者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如果單純靠在一級、二級市場投資運作幾年，簡直是奇跡。經查，上市公司委托理財年收益率的最好表現不過15%-20%。除了曾用3000萬元委托中經開投資國債外，東方電子從沒有披露過委托理財的情況，無從知曉東方電子到底有多少資金投入股市。但如果以20%的年收益率算，最近幾年東方電子平均每年的投入股市投資必須高達12.5億元，這已經接近東方電子的總資產。年報顯示，2001年東方電子總資產為18.19億元，2000年為18.25億元，1999年為9.67億元。顯然用證券市場的普通投資難以支撐東方電子10億元的股票投資收益，東方電子的收入一定還另有渠道。
據煙臺證券業內人士介紹，東方電子的股票投資收益主要是賣內部職工股所得，內部職工股不僅讓東方電子批量制造了數百個百萬富翁，還讓公司維持了業績高速增長的神話。東方電子靠賣內部職工股提高主營收益幾乎是從上市之初就開始進行——偽造一份合同，虛擬一個客戶，然后將出售股票的收入裝進去。
東方電子的問題最后聚焦于內部職工股，其間是否也存在權力尋租的黑洞?從目前進入刑事調查程序看，可能性極大。
原始股的造富運動
東方電子如此引人關注，除了業績與股價交相輝映以外，還有其內部職工股的造富運動。1994年，煙臺東方電子信息產業集團作為獨家發起人采用定向募集的方式設立了煙臺東方電子信息產業股份有限公司。當年1月8日，內部職工股以每股1.6元的價格由證券公司發行，10天賣出3450萬股，籌資5520萬元。那時，對于許多人來說，股票還相當陌生。
東方電子在本企業的發行是通過強制攤派的形式進行的。當時東方電子共有職工855人，除了極少數即將退休的老職工實在拿不出錢來認購股票外，774人認購了1000萬股。據稱，當時的認購比例是和內部測評聯合起來搞的，董事長兼總經理隋元柏帶頭認購了88萬元，廠級副職、中層干部、普通員工順次為5.5萬元、2.8萬元、2萬元……直到1萬元。
誰也沒有想到，當初的攤派股票變成了攤派財富。1999年12月27日，東方電子2.32億股內部職工股獲準上市。
人們不難算出這樣一筆賬：從1997年上市到1999年內部職工股上市前，東方電子共經歷了3次大比例送配。其上市時的1股已經變成1999年的8.4股。除去20%在上市之初已隨社會公眾股進入二級市場外，按照內部職工最低認購1萬元即6250股計，上市后所剩的5000股到1999年12月27日已經是42000股，按照當日的收盤價16.02元計算，市值為67.3萬元。也就是說，內部職工股全部上市以后，凡是持有東方電子內部職工股的職工，最少也有60多萬的身家。說東方電子一日之間產生數百個百萬富翁絲毫不為過。煙臺當地人說，在內部職工股上市以后，在煙臺市高檔小區進德小區，東方電子很多職工在那里買了房。還有報道稱，在當年東方電子規劃新辦公樓時，隋元柏曾特意指示要新修400個停車位。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據煙臺日報報道，正是在東方電子股的普及以及其高回報率帶來的影響力，煙臺市戶均持有股票資產大大高于全國平均水平。2000年上半年，煙臺市股民總量達到了16.8萬戶，居民把20%以上的金融資產投入了股市。還有一個說法，15%的煙臺市民是東方電子的投資者。直到現在，煙臺的原始股交易黑市還生意不錯，記者在煙臺走訪的幾個證券營業部門口都看見被稱為原始股的內部職工股在公開交易。這不能說沒有東方電子的示范效應。
事涉營業部券商
然而，內部職工股給東方電子帶來的遠遠不止批量制造了成百上千的百萬富翁那么簡單。
1994年，當東方電子委托證券公司發行3450萬股的時候，記錄在冊的內部職工僅認購了1000萬股，剩余的2450萬股的流向，就成為解開東方電子高成長迷底的重要線索，也是東方電子問題的核心所在。
因此，只有查清每一個內部職工股股東賬戶的交易情況、資金流向，才可以認定東方電子是否涉嫌違規操作甚至刑事犯罪。天同證券煙臺分公司某副總經理對記者表示，天同證券曾經有兩個營業部托管了東方電子大約1.3億股內部職工股。在證監會調查東方電子時，有關人員曾到該公司調查過東方電子內部職工股的托管、交易記錄。銀河證券煙臺營業部有關人士介紹，去年監管部門曾要求營業部提供20多個個人股東賬戶在某時間段的交易情況。
東方電子有關人士已經承認，當年在定向募集潮中，很多公司的行為都很不規范，為了募到足夠的資金，多多少少存在法人股個人化，內部職工股社會化的問題，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東方電子。輕輕巧巧的幾句話，似乎要將東方電子內部職工股的所有問題都歸罪于歷史遺留。
如果不是東方電子如此“一枝獨秀”，如果不是東方電子內部職工股的造富運動如此惹人眼紅，可能沒有人會注意到東方電子的內部職工股問題。因為作為歷史遺留問題，內部職工股在出現之初就帶有制度上的缺陷，讓歷史來承擔這一切對于東方電子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結局。
但這只能是一廂情愿的幻想。當無數普通投資者血本無歸欲哭無淚時，總要有人承擔責任。有證券公司的知情人士表示，由于東方電子是煙臺市民的“重倉股”，當東方電子股價狂瀉時，投資者情緒相當激動，市政府不得不出面組織券商穩定投資者情緒，事態才沒有因此進一步發展。
四人已被拘捕
到底東方電子該由誰來“埋單”，最終當然要等有關部門公布調查結果后才能水落石出。但從事態的發展來看，已經有人開始付出代價。
首先就是東方電子涉及核心問題的原高管層。除了公司原董秘高峰以提供虛假財務報告被刑事拘留外，涉嫌東方電子事件的其他當事人如何處理沒有任何公開的消息。然而，根據記者的調查，公司原董事長隋元柏、原總會計師方躍已經被捕在東方電子內部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東方電子的有關人士對此并不避諱。
對于以隋元柏為首的原高管層，東方電子的職工心情可能比較復雜。因為，如果沒有眾多職工的如此這般精心運作，就沒有眾多職工的百萬身家，也沒有東方電子這幾年的好日子——東方電子員工的收入在煙臺是名列前茅的，東方電子的“高薪引賢”政策也同樣廣為流傳：碩士月薪5000元，博士10000元，博士后15000，三個檔次的人才住房面積分別達到80、100和100平米以上，博士和博士后還配備專車。但是對于大多數東方電子的職工而言，也正是這樣運作的結果，導致公司的前途未卜，有些職工的飯碗可能因此不保。當東方電子問題逐漸暴露以后，大多數職工的第一反應是大吃一驚。一個東方電子員工對記者表示，許多人對于隋元柏的印象是很隨和一個老頭兒，每天兢兢業業上班，中午還跟一幫小青年一樣在食堂打飯、吃飯。由于對企業充滿信心，許多職工的內部職工股還沒有賣出。
對于中經開，許多員工都是通過媒體上才聽說的。中經開肯定是東方電子事件的主角之一，有人預料，隨著東方電子調查逐漸轉向刑事調查，隨著東方電子的黑幕越揭越深，中經開的有關人員最終也要承擔責任。有消息說，近期有關部門已對中經開有關人員批捕。記者前往中經開求證，得到的答復是清算組沒法回答，公司老總也不可能接受采訪。
除了當事人，一切上市公司虛假財務案的背后都有一個會計師事務所應該承擔責任。有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參與東方電子多年年報審計工作的會計師也已被捕，此會計師還是自公司上市以來一直擔任東方電子審計工作的煙臺乾聚會計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之一。當記者就此向煙臺乾聚會計師事務所核實時，得到的答案是無可奉告。就在不久前，該事務所咨詢業務經理、2001年東方電子年報的審計小組牽頭人和出具年報審計意見的簽字人之一平還對媒體表示，公司的真實情況很難靠正常的審計程序發現，公司以往提供的有關供貨合同、銀行資金的到賬情況沒有任何疑義。
據多位知情人士介紹，上述人員是公安部委托山東省公安廳直接拘捕的。
前途兇多吉少
其實，早在東方電子鼎盛時期，已有人對于東方電子提出過質疑。
東方電子的主營業務是電力自動化設備。由于屬于上下游企業，煙臺電業局的職工對于東方電子的了解多少比普通投資者更多一些、也更客觀一些。據一位煙臺電業局職工表示，對于東方電子每年100%的利潤增長，許多人都不相信，他們局就很少有人買東方電子的股票。
簡單地橫向比較也會發現其中的蹊蹺。在電力自動化行業中，有南北兩大龍頭企業，一家是南京南瑞集團，一家是北京四方公司。這兩家公司雖然都沒上市，但在產品市場銷售和技術開發中，都擁有絕對的市場份額和核心技術競爭能力。電網調度自動化是東方電子起家之本，但在行業中只是充當配角。再看看與東方電子同行業的國電南自的業績和股票價格。國電南自出自南瑞集團，該集團作為行業龍頭，是東方電子的主要競爭對手和趕超目標。但國電南自的經營狀況和市場表現都遠遜于東方電子。然而當東方電子在股市上闖出名頭來以后，儼然成了行業老大。
現在的難題是如何對東方電子的問題定性及對于掛賬的10.39億元如何處理。
有專業人士分析，如果將這10.39億元確認為違規收入罰沒的話，無異于宣判東方電子“死刑”。鑒于公司只能用資產支付債務，并且從財務報告上看似乎只能是貨幣資金。東方電子2002年初的5.02億元貨幣資金還不及該等債務的一半，不得不“舉債還債”，即增加短期借款來償還其他應付款。如果年初的5.02億元貨幣資金是維持正常經營活動所必須的話，該公司勢必將增加10億元的有息負債，并因此陷入200%的過度負債率困境。考慮到10億元的有息負債每年將產生的6000萬元的利息支出，按照該公司目前的業績狀況衡量，在未來兩年內要想實現扭虧為盈是幾乎毫無希望的。
當記者就此向東方電子有關負責人詢問時，得到的答案是“國家并不想整垮企業”。他認為，對于東方電子的處理可能很快會見分曉。
對此，煙臺市地稅局可能更有感觸。東方電子一直是納稅A級企業，公司一度占市級企業財政收入的1/4。如果東方電子一蹶不振甚至“死亡”，對于煙臺地方財政的影響無疑會是巨大的。
雖然調查結果還沒有公布，東方電子已經開始品嘗自己釀下的苦酒。東方電子2001年年報顯示，“公司本期接受證監會調查，部分客戶更改定單，致使材料儲備和產成品增加”。
員工的思想也出現了一定的波動。今年以來，東方電子有260多個員工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東方電子，雖然對于2400多人的企業，10%的流動率還是在正常范圍之內。
公司成本也在調整。據說當初公司鼎盛時曾有各種車輛201輛，如今已裁減到90多輛。公司的人員結構、薪金水平也在調整。
雖然東方電子在做著各種各樣的努力，但如今決定東方電子命運的已經不是企業自己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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