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與財富》之價值專刊記者 張志雄
(1)
由于媒體以訛傳訛,操縱“中科創”股票的呂梁再次成為人們議論的熱點。
比較有意思的是,我和呂梁有一面之緣。
那是在2000年北京的秋天,一位朋友見我沒事,便約我一起去見呂梁。在此之前,我知道呂梁在市場造得聲勢很大。
我們一行三人去了呂梁那座有名的大房子,旁邊樹叢掩映,也算是別墅區吧。
這大房子是呂梁工作加生活的所在,廳堂布置也挺大大方方的。
乍一看呂梁,呵,好久沒見這么狂傲之人了。他給我的一張名片,很有點特別之處,比如名片上身份眾多,還寫著是德隆系的二只股票的策劃人,讓人覺得很厲害。
名片交流完后,呂梁也不和幾年未見的朋友寒暄幾句,直奔主題,講起他是如何發動5.19行情以及以后幾次行情的故事。
故事持續了一個小時,我們兩位朋友被呂梁的故事灌得暈暈乎乎的,可我就是沒搞明白。
因為呂梁的故事雖然很奇特,從中南海到鋼鐵行業,無所不包,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它與現實世界聯系在一起。也就是說,我覺得呂梁講述的是另一個神秘國家的股票市場,比如哥斯達黎加。
我唯一搞明白的就是所有這些驚天動地呼風喚雨的事件的主角——而且是唯一的主角,就是呂梁自己。
呂梁應該是一個講故事的高手,它的語調并不是很激昂或油滑,而是緩緩道來,特讓人接受。
很可惜,我畢竟在股市這么多年了,故事雖好,但全然不是真的。上半集故事講完后,我們出去吃飯。
當然,我們又是邊吃晚飯,邊聽呂梁講故事。
下半集呂梁開始議論別人了,這回我聽懂了,但害怕了。
原因是呂梁評論的不少高官、名人、聞人以及投資人,我大都認識。呂梁講行情可以講的云遮霧罩,把市場那只看不見的手描繪得有聲有色。但人還是那幾個人,不至于人鬼不分吧。
在呂梁的嘴里和神情中,那些人都是他的木偶和道具,可以任他隨意差使。某某嘛,我讓他去干那件事;某某嘛,我還是看在某某的面上幫他一把。至于某某嘛,不是我拉他一把,早就沒戲了。
(事后我又遇見了呂梁評論過的那些人,有時會暗想,如果把這些話轉給這些人聽,他們會不會氣瘋了?)
和呂梁分手,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誡和呂梁相識的那位朋友,“離他遠點吧,這個人隨時要出事”。
如此瘋狂地陷入自我而不能自拔,在這個市場中早晚有麻煩,套句流行的話,不出事也難。
有一句話我沒忍心和那位朋友說,“呂梁是個隨時可以出賣別人的人”。不久,我的另外一位朋友也說出了相似的評價,那位朋友和呂梁合作過,吃了虧。
(2)
其后的事就是2000年底的“中科創”崩盤,持續的跌停讓市場十分恐慌。有人說這是和金融風暴擦肩而過,夸張了。當時“中科創”跌停的真正意義在于宣告了“長莊”模式的徹底破產,以后各類莊股紛紛高臺跳水已是意料中事了。
《財經時報》是最先采訪到呂梁的報紙,報道出來后。呂梁又主動遞了一篇文章,要求《財經時報》發表。
呂梁以前做過媒體,深諳媒體的煽情之道。不管是親自寫的還是由他策劃的文章,細細追究,漏洞不少。但,他能把各種概念亂湊一通,然后煽動一番。
我見到呂梁的這篇文章后,對呂梁這個人更是鄙夷不已。在中科創崩盤前不久,呂梁還在炮制“做多中國”,認為股價漲了還會漲。現在,他卻徹底地“看空中國”,大肆抨擊深滬股票之價值,認為都應隨著中科創股價暴跌而暴跌,口氣極為專橫絕望。
自己要死了,還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的心態躍然紙上。
當時《財經時報》的總編楊浪詢問我如何處理這個稿子。我坦承,從媒體的短期市場效應來看,這篇呂梁聲明絕對應該發表,因為它確實滿足了人們窺視欲,會讓報紙銷量大增。
不過,文章發表會使市場短期內亂上加亂,讓不明真相的投資人更為恐慌,這無疑遂了呂梁的心愿,我活不好,你們也別想活好。如果是個有點責任的報人,就絕不應發這文章。讓我高興的是,楊浪同意了我的看法,沒發表這篇文章。當然,幾天后,呂梁通過海融網還是把文章發了出去。
有人愿意自曝黑幕,媒體當然喜歡,于是呂梁那大房子儼然成了新聞發布會所在地。
這時,我在2001年1月號《財經》雜志封面長文《股市憂思錄》出來了,呂梁看后,托人要和我見面討論。
《股市憂思錄》里面確實有很多觀點是針對呂梁之流的奇談怪論而發的,傳話人則說,呂梁讀后很贊同。
但我人在上海,本來就不方便,加上也不愿意和這種人對話,就婉拒了。當時我有一種疑惑,雖然呂梁已被監視居住,但這么鬧哄哄的,總會有什么事要發生。
果然,呂梁放了一連串煙霧彈后,逃之夭夭。
(3)
呂梁雖然被稱之為“莊家”甚至“超級莊家”,事實上卻沒有如此的見識和能力,那他為什么還會屢屢得手呢?
不但是呂梁,我見過不少“莊家”或“準莊家”,水平實在有限,卻操持著大量資金。有時,我總覺得他們像在油庫里打打火機的人,讓腦筋正常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在中文的語庫里有“膽識”一詞,但真正要做到有膽有識卻很難很難。嚴格地說,有識的人往往膽子很小,而且隨著見識的增長,膽子總是越來越小。
這就如中國股市,往往投資者是在糊里糊涂時掙了錢,可隨著見識日深,他們就越來越害怕了。
不過,正如作家王朔一語道破的,“無知者無畏”。對于膽量而言,也許越無知越好。
而大騙子是膽子最大的。
我認為,這也是大騙子屢屢得手的原因,他對那些希望自己膽大的人太有魅力了。
呂梁可以在不仔細分析、對比的情況下,號稱自己的中科創要做巴菲特式的“哈撒維投資公司”。而我敢肯定他根本就不了解巴菲特的理論,更何況實踐。但他喊出來了,底氣十足。
前一陣子,另一位股市莊家將他周圍的不少人給騙了,其中被騙的還有我的一位平時很有思想且有多年股市經驗的媒體同行。
為什么他們都會把錢扔進騙子的口袋?恐怕還是被“膽大包天”給征服了。
呂梁的另一點更讓我恐懼,那就是他蔑視所有人。據我觀察,做生意做得好,事業發達的人一般都比較了解人性的弱點,且恰如其分地利用之。不過,像呂梁這樣瘋狂到蔑視所有人玩弄所有人,心理肯定是很變態迷亂的。這種人發展到喪心病狂的程度,我們拿他的辦法卻并不是很多。
1995年國債期貨事件中把市場攪得不得安定的“遼國發”的高氏兄弟是一例,他們最后也是不知所終。
1998年巴林銀行交易員里森也是一例,在他的自傳中,絲毫沒有把一家老牌銀行搞垮了的悔意,卻總說別人如何如何不是。而說及自己,仍是沾沾自喜。我想起里森,是因為據說呂梁在出事后,也在拼命地寫《自傳》。
“我搖了搖頭,必須放棄努力了。
“悄悄溜出交易大廳,快步向外面走去。一路上,我向好幾個人點頭示意,向他們露齒而笑”。
這是里森在《自傳》中描述自己在新加坡期交所輸得精光后的一段言行。
呂梁是不是也寫下了類似的文字,然后在樹叢中消失?
(4)
談及呂梁,還是有人稱之為“個人英雄主義”,并對他的一舉一動很向往。
我認為人類很退化,在這一點上。在古羅馬時代,有一個狂人為了出名,把羅馬的神殿給燒毀了。羅馬人很悲痛,但也很清醒。元老會決議,一定要讓這個狂人事與愿違,不能讓后人知道他的名字。
羅馬人成功了,我們在哪兒都找不到這個犯下滔天罪行的人的名字,只知道羅馬人的明智。
羅馬人對什么是英雄分得很清楚。刺殺凱撒的布魯圖斯在法律上是罪犯,但在道德上不失為一個英雄。他仍受到了羅馬人的尊敬。
(5)
但,有一點要提醒大家,騙子沒被抓住,并不是不受懲罰。
我曾問過一位臺灣的資深投資媒體人,幾十年來臺灣股市中,在里面混水摸魚騙人錢財者下場如何?
“現在看來,下場都不算好,有的被人給殺了,有的在異地行乞,等等。”他淡然地回答道。
動感短信、閃爍圖片,讓您的手機個性飛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