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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杜萍
今年年初，關于我國證券市場的爭論曾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隨著近幾個月我國股市出現大幅下跌后，這種爭論不但沒有結束的跡象，而且還在斷續發展。爭論的熱點：一是國有股究竟應該怎樣減持，二是中國股市應否“推倒重來”。在這事關證券市場重大決策取向的問題上，存在著令人擔憂的意見分歧。這種分歧曾一度動搖了投資者參與市場投資的信
心，而且還造成了股市的劇烈波動。就此，本報記者采訪了著名經濟學家董輔礽。
記者：近期我國股市出現大幅下跌，在對大跌原因的探討中，比較一致地認為國有股減持和新股增發是造成下跌的最重要的政策因素之一。對此，有議論說，目前股市跌得還不夠只有跌到1000點才能把“泡沫”擠干凈。還有個別人說，中國股市像一個巨大的老鼠會，要“不惜崩盤、推倒重來”，您對此議論與說法如何評價？
董輔礽：這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觀點。中國的股票市場是在激烈的爭論中產生和發展起來的，這種爭論不是壞事，因為只有通過爭論才能分清是非，也才能推動實踐的進一步發展。根據我的觀察和分析，在我國的經濟學家中，沒有人否認我國的股市還很不成熟，也沒有人否認市場中的問題很多甚至還很嚴重。但不管問題有多少，也不管程度有多嚴重，它所起的正面作用也還是主要的，甚至可以說是具有歷史意義和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首先，它進一步突破了計劃經濟體制的桎梏，對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起了巨大作用，并對市場經濟的初步形成和資源配置機制的啟動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它突破了計劃經濟的投融資體制，開辟了直接融資的渠道，不但對我國投融資體制和銀行體制的改革起了重要作用，而且還帶動了其他有關方面的改革(如會計制度的改革等。)同時對我國企業制度的改革(包括國有企業的改革)和建立現代的公司制度起了重要的作用。為眾多上市公司的快速發展提供了巨大支持，從而也對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起了積極的作用。它使許多投資者從市場的發展中獲得了收益，從而在我國經濟中產生了財富效應。另外，它成為人們學習市場經濟的偉大學校，并使成千上萬的人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學到了市場經濟的許多知識，而這對我國市場化改革的推進有著特別重大的意義和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記者：不可否認，我國股市確實存在著不少問題。例如，上市公司的造假問題；不遵守招股說明書對投資者的承諾，任意改變募集資金的使用方向；國有股一股獨大，造成上市公司治理結構的缺陷，等等。這種種問題如不遂步解決，不僅會損害投資者的利益，動搖他們參與市場投資的信心，而且還會影響證券市場的健康發展。您認為，造成以上問題的原因有哪些？
董輔礽：客觀地加以分析，產生這種種嚴重的原因實際上是多方面的，既有歷史的原因、體制的原因、監管不力的原因或缺乏經驗的原因和法制不健全的原因，也有市場參與者道德不良的原因和市場本身處于發展初期的原因，等等。我的總的看法是，在分析我國股市的問題時，必須看到產生這些問題的歷史和體制方面的原因，簡單地罵股市是不行的，推倒重來就更不行。如上所述，有些問題是由歷史的和體制的原因造成的，是因為在當時的條件下，如不這樣對待國有企業和國有股，可能至今連股市都沒有，就更談不上股市的發展與規范了。當然，我們指出產生這些問題的歷史的和體制的原因，并不是要原諒甚至容忍這種種問題，如一些公司在上市后繼續做假賬、一些投資者違法操縱股市等等，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對這類問題不但要深究，而且更要嚴懲，只有這樣才能既符合市場的利益又同時符合投資者的利益。那些主張對股市推倒重來的人，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歷史，不懂得建立我國的股市有多難，其間經歷了多么艱巨的斗爭，以及那些證券市場的開拓者們為此所冒的政治風險和所付出的巨大代價。
記者：在您看來，解決股市嚴重問題的途徑是什么？
董輔礽：從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到，當前股市中存在的許多嚴重問題是與上市公司的前身為國有企業和改制后由國家繼續控投的國有性質分不開的。所以，要解決股市嚴重問題的重要途徑就是進行國有企業改革。這樣首先要從戰略上調整國有經濟的布局，使國有企業從競爭性領域中退出來，從而大大降低股市中國有企業的比重，改變上市公司的所有制結構。其次，那些應該退出的國有企業，應先退出國有股的控股地位，進而基本退出，最后再完全退出。再次，為了使國有股得以退出，就必須使國有股流通起來，因為只有流通了才便于退出。即使是那些需要保留國有股份的公司，除必須由國家控股者外，為使它們能按市場的規則運行，也必須通過國有股流通來降低國有股的比重，從而改變國家控股的股權結構。
還應該指出的是，國有股減持是必要的，但減持不能主要為了充實社保基金，而應側重于降低國有股的比重，進而使國有企業得以從競爭性領域中退出來。國有股減持的收入也不能只用于充實社保基金，還同時要為國有企業從競爭性領域中退出提供必需的財力支持，如用于償還退出的企業所欠銀行的債務以及安置企業的職工等。因此，國有股的減持必須與國有股的流通結合起來，只減持而不能使國有股流通，減持就成了單純的籌資行為，對解決我國股市中存在的嚴重問題作用不大。同時，國有股的減持還應同國有股降低在上市公司股權中的比重結合起來，以改變國有股在許多上市公司中占控股地位的狀況。如果減持不能作到這一點，那么減持本身也就失去了必要的改革內涵，從而不能把減持過程變成上市公司股權結構的改造過程和法人治理結構的建設過程。此外，減持還應與國民經濟布局的戰備調整結合起來，否則對解決股市中的嚴重問題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從前些時候推出的國有股減持辦法來看，確實只是單純地為社保基金籌錢，這也是這個方案不能得到市場認同的原因之一。為了從根本上解決我國股市中存在的那些與上市公司的國有企業性質有關的問題，需要重新考慮國有股的減持辦法，這就需要先設計使國有企業從競爭性領域中退出來、使國有股在上市公司的股權結構中的比重降下來以及使國有股和法人股流通起來的辦法，而國有股的減持辦法只不過是這些辦法中的一個配套辦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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