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中國證券市場的歷次熊市相比,從2001年開始以來的熊市似乎頗有些不同尋常之處。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媒體比以往任何熊市時都要熱鬧。這種熱鬧在股市繼2002年6月之后再一次跌破1500點政策底之后,變得越來越具有“看點”。2002年11月23日,北京《證券日報》發表題為“維護資本市場關乎國家利益”的文章。這篇文章以一種慣常但顯然更加焦躁的“陰謀論”思維,將股市暴跌歸咎為所謂“推倒重來”論和其他“謠言”。就在這篇文章發表前十幾天中,深滬股市在“利好”刺激下不漲反跌,正在直撲年內新低。一些人逐漸由迷惑而至絕望。《證券日報》的這篇評論文章正是以這種絕望心態寫就的“奇文”。這篇文章之所以“奇”,并非“奇”在其觀點,而是奇在其行文風格。這篇通篇散發著“黨八股”氣息的文章,以貌似權威的口吻教訓道:“它(推倒重來)在理論上是荒謬的,在政治上是反動的,在實踐中也是行不通的”,并繼而得出結論說:“呵護市場,就要旗幟鮮明地批判所謂推倒重來之說。”雖然政策市在中國股市中已經是人們習以為常的事實,但以如此嚴厲的口吻(政治上是反動的)對一種論點進行政治定性好像還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其威懾氣味甚至遠遠超過了1996年12月的那一次《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有趣的是,上一次發出“恐嚇”的是空頭,而這一次發出“恐嚇”的卻是多頭。期間“角色”轉換,與這幾年中國股市中的利益生態頗為契合。如果放在以往,這種“殺氣騰騰”的口氣很可能達到該報欲以達到的效果的(這種用心可以在該文的署名中看出,這篇文章的署名模仿曾經屢屢起到殺傷效果的格式,用了一個“本報特約評論員”的頭銜),但時勢畢竟不同,被這種“權威”文章折騰怕了的投資者并不理會,更何況這個《證券日報》并不是什么“指定媒體”,其“評論員”再“特約”,層級也高不到哪里去,當然更“權威”不到哪里去。這種市場反應讓《證券日報》很是“不爽”。于是,不甘寂寞的《證券日報》只好退而求其次,開始以自我炒作自娛自樂。在緊接著的第二天發表的文章中,《證券日報》大肆廣告,自我吹噓“本報特約評論員文章激起強烈反響”云云。如果不是這個后續廣告,股市中的許多人還真不知道《證券日報》有此“驚人”之作,我們就是第二天在這篇自我炒作的廣告中才知道這篇來歷不明的“評論員文章”的。正應了那句老話,謊言重復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不過,不管是不是謊言,《證券日報》這篇文章確實代表了股市中一個極為重要的利益群體:既得利益派。這個術語可能不太準確,但這個派別的確與股市既得利益群體有較大的吻合。這一派主要由券商、銀行、各式各樣的國有機構構成,他們在十幾年的股市發展中獲取了最多的利益。所以,在市場和輿論上,此派經常表現為“做多派”和“發展派”,因為只有“發展”,他們才能從“發展”的泡沫中獲利(更多的時候是尋租)。這是中國股市中最重要的一個利益群體。他們有關“發展”的慣性思維比任何一派都來得強大。不幸的是,這個利益群體在最新一次慘烈的熊市中被套,甚至比任何一次都套得更深、更遙遙無期。這種遭遇與該利益群體骨子里具有的“近視”基因有關。表現在市場作風上,就是狂熱、掀起狂熱,然后亂砍濫伐,以至于最終導致股市嚴重的生態失衡。所謂熊市,不過是股市利益生態失衡的另外一種叫法而已。在暫時吃光了所有可以食用的東西(一大批中小投資者以及一大批銀行資金),又沒有新物種可吃的情況下,該派就只能吃自己的原始積累了。顯然,這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于是我們就聽到所謂大力培養“新物種”的呼聲,這就是所謂要“維護”(更準確說是培養)投資者的信心。我們很難判斷這種可供食用的“新物種”會不會誕生,但常識告訴我們,培養這個新物種最起碼是需要時間的。很多朋友在一起討論牛市何時會到來的時候,我只給出了一個判斷指標,那就是要看什么時候有一批新物種茁壯成長。在這些人的記憶中,必須沒有熊市的經歷,更沒有因為不公平的規則而被“屠宰”的經歷。否則,我們可能看到反彈,但絕對看不到牛市。清楚的是,這樣的“新新人類”的成長不僅需要時間,而且需要極其苛刻的條件(比如年輕一代財富的增長,以及監管的到位等等)。在這個意義上,牛市還相當遙遠。(摘自: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中國證券市場批判》 作者:袁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