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化趨勢帶動結構性變革

　　對于中國的銀行改革要像鄧小平說的那樣：摸著石頭過河，行的通就過，行不通就換一個辦法，現在世界上還有別的國家希望將來照搬中國的模式呢。

　　全球金融風馳電掣

　　記者：作為知名的投資與金融學專家，你眼中的世界金融市場是怎樣的現狀？

　　菲利蒲：國際金融市場的發展速度是驚人的。金融業務的融合、新的信息傳輸技術的發明以及金融工具的不斷創新，這一切使全球成為一個金融市場，資本市場的資本流量每日超過1萬億。資本的流動速度和金融市場的價格傳播速度大大加快，金融市場也更加一體化和復雜化。一些金融產品如金融期貨、期權、利率、貨幣掉期在金融市場中變得愈來愈重要，已成為金融市場交易中的一條牢固的鏈條。多數金融市場中的大金融機構都以全球業務為基礎。銀行業和證券業的分界已越來越模糊不清了。全球是一個金融市場。越來越多的國家的投資者、融資者和金融機構參加到這個金融市場中來。

　　記者：金融市場的融合對世界經濟的發展具有怎樣的意義？

　　菲利蒲：國際金融市場的相互融合和制度創新為全球經濟帶來巨大利益，增加了金融市場的交易機會，促進了新興國家經濟的發展，投資者能夠尋找高回報的投資機會，金融創新分散了投資風險，同時也使貿易活動和金融機構能更好地平衡資金往來。

　　記者：國際大環境對中國的金融市場起到了怎樣的促進？

　　菲利蒲：對中國而言，金融市場的發展和業務的交叉能夠創造經濟改革的良好環境，增加投資者和融資者進入金融市場的機會，促進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效率，從而能促進經濟的良性循環。良好的宏觀經濟環境反過來又推動資本市場的發展。

　　記者：新的國際金融市場所面臨的挑戰是什么？

　　菲利蒲：誠然，新的國際金融環境并不是沒有風險的。金融全球化似乎有點象高速公路給人們所帶來的影響一樣——人們可以在這里更自由更快地奔馳，但交通事故也許會更多更糟。新的國際金融環境面臨著新的挑戰。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機的余悸至今在國際金融市場體系中余魂不散。泰國泰銖危機以及對東南亞金融市場的傳染正危及著世界金融市場的穩定。“害群之馬”已使許多金融機構毀在他們的手里，道德風險正成為危害全球金融業穩定發展的大敵。

　　記者：如何應對挑戰？

　　菲利蒲：面對金融危機的挑戰，建立一個穩定而富有彈性的金融體系是十分必要的，建立全球經濟秩序的一個關鍵環節是保持國際金融市場的穩健有力、富有彈性和充滿活力。

　　中國銀企山雨欲來

　　記者：你眼中中國金融市場的狀況是怎樣的？

　　菲利浦：從金融這個角度來看，中國可能比亞洲一些先進國家落后了10到20年，但中國的發展是非常非常快的，我在中山大學EMBA班講課的時候，有的同學會說，你講的這個我們中國沒有，你講的那個中國也沒有。我會說，那你想一想5年前中國市場上有什么，學生通過5年時間的短期對比就能看出發展的趨勢，下一個5年的情況則很難設想。

　　記者：我看到在你的教案中開篇就講到中國金融市場的結構，其中談到產權市場，你怎么看待中國的產權市場？

　　菲利浦：中國中國國有銀行的產權市場目前是不清晰的，改變勢在必行，如果沒有任何私有銀行進來，無助于形成銀行業的競爭力。同時我也看到中國政府現在正在試圖改變這個現狀，比如中國銀行在香港有一個分行，它一部分產權就是私人的，這可能是一個改革的試點。

　　當然私有銀行也同樣存在一些潛在問題，企業的擁有者通常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董事會，企業領導不會是親歷親為而是雇傭一些高級管理人員，這就存在一個經營者和所有者二者的分離問題。高級管理者所做的是否能夠滿足股東(所有者)的利益，私有銀行這方面是有很大風險。

　　記者：中國的經濟學家，包括一些媒體普遍認為，中國的首要經濟風險在金融領域，你怎么理解這個問題？

　　菲利浦：金融風險或者說銀行風險會是中國經濟的一個主要的考慮，中國加入WTO以后，外資銀行允許進入，會給中國本地的銀行造成很大的沖擊，迫使他們不得不改革。

　　記者：中國的銀行改革始終是一個爭議很多的話題，波蘭改革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它加入了歐盟，銀行徹底私有化了，你對中國的銀行完成私有化進程有什么建議？

　　菲利浦：中國和波蘭不太容易相互比較，波蘭是個小國家，而中國幅員如此遼闊。因為波蘭處在歐洲這樣一個地理位置，他現有的一些得天獨厚的機制是中國沒有的，所以不太可能讓中國照著波蘭的樣子一下子就全部實現私有化，這也是不現實的，因為中國實在是太大了。對于中國的銀行改革沒有一個現成的模式，就要像鄧小平說的那樣：摸著石頭過河，行的通就過，行不通就換一個辦法，現在世界上還有別的國家希望將來照搬中國的模式呢。

　　記者：你認為國有銀行改革要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么？

　　菲利蒲：以中國銀行為例，它要增加自己的競爭力首先要解決壞帳問題，這是非常大的問題。

　　其次是必須降低成本，幾天前我到中國銀行去換人民幣，非常簡單的一個業務，站在6個人后面排隊，營業員拿個復印紙墊在底下，又蓋章又寫字，對每個顧客都要重復同樣的動作，其實是非常沒必要的，這并不是批評誰，而是說他們的成本太高了。

　　再次，一定要有類似銀監會這樣一個專門的金融管理機構，發布各種規定，并且監管執行。國有銀行犯了錯誤大不了是行政處罰，降一級，但是私有銀行進來那問題要嚴重的多，所以必須加強監管。

　　全球趨同化的金融模式

　　記者：在你的學術領域中，核心概念是什么？

　　菲利浦：通過20年的學習和應用，我得出這樣的結論：任何一個國家的語言翻譯過來的銀行管理的術語都是相同的，所以所有的銀行操作模式也是相同的，銀行業首先是一個趨同，全世界的銀行操作體系和操作模式是一樣的。

　　記者：中國的銀行一直在爭論的一個問題是關于混業經營，國有銀行不能做保險，也不能做證券，美國銀行在17、8世紀也有一個從專業經營到混業經營的過程，請問你如何理解這種發展軌跡？

　　菲利浦：金融業的混業經營，是指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等機構的業務互相滲透、交叉，而不僅僅局限于自身分營業務的范圍。目前有一種聲音認為混業經營是國際金融業發展的主導趨向，我對此是有保留意見的。

　　事實上在混業經營這個問題上，美國剛剛又把嚴格的金融業務和其他業務又嚴格的分開了，我非常贊同這個分開，美國現在有一種金融控股集團，又有銀行、又有保險、又有其他的金融服務，甚至包括了制造業，這種危害性是使得整個經濟出現了一個斷層，上層是大的金融控股集團，下面是大型的銀行，大量的資金，大規模的制造企業，成為經濟游戲中的主要玩家，而小的企業沒有這樣的財力，就只能處在下層，下面的人要受市場規則的約束，而上面的人沒有什么能夠約束。

　　所以我認為不僅是中國，任何國家都不應該允許有這種寬泛的無節制的混業經營。

　　記者：對中國的資本市場的全流通問題教授怎么看？

　　菲利浦：中國資本市場的流通性非常低，不止是資本市場，其他任何一個市場的低流通性都是對中小投資者的剝削，他們沒有機會獲取更多的資料來進行投資。要解決這個問題最根本的一個辦法是吸引更多的投資者進來，這樣投資分配是一個更加廣泛的分配，能夠使得中小投資者在一個非常良好的環境里進行投資，信息披露提高透明性，這樣才能使流通性提高上去。

　　記者：中國的老百姓往往有一個悲觀的展望，WTO以后外資銀行進入，這樣國有銀行是否會出現人民幣大量擠兌的現象？

　　菲利浦：有這個可能，但是可能是在非常久遠以后才會發生。外資銀行一開始進入，可能只會允許他們經營一些企業層面的業務，也有可能允許他們經營一些外匯的業務，所謂外匯業務是一些外資企業在中國建立的分支公司的業務，而不是中國企業自身的業務。至于老百姓儲蓄的業務沒那么容易允許外資銀行經營，所以短期內可以不必有這樣的擔心。

　　記者：在擁有自由市場的國家銀行質量往往很高，相反像中國這種有一定計劃經濟色彩的國家銀行質量則很低，歐盟這樣的國家甚至拒絕承認中國市場經濟的地位，這對中國銀行會有什么影響？

　　菲利浦：實際上拒絕承認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的最簡單解釋是因為中國大量的國有企業，國有企業大量的錢已經砸進去了，但是有那么多國有企業的職工，一旦企業垮掉，這些職工生活成了問題，就增加了政府的負擔，關系到社會穩定問題，所以盡管政府也承認國有企業效率不高，銀行很多壞帳都是由于國有企業不良貸款引起的，這樣的壞帳率引起歐盟國家對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的拒絕承認。也許要是有私人銀行能夠向國有企業貸款的話，分擔一部分國有銀行壓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提高貸款的效率。

　　制度操守孰輕孰重

　　記者：我關注近年來中國銀行發生的經濟案件，發現有很大一部分發生在基層營業網點。這說明了在銀行柜臺業務操作中仍存在著較大的風險。對此應如何控制？

　　菲利蒲：這是一個比較具體的問題，我認為首先要強調對從業人員的職業操守教育，加強柜臺業務操作的管理，同時真正能夠重視業務操作事中和事后監督工作，這是確保業務的規范性、風險的可控性的重要保證。在日常業務操作過程中，員工難免出現差錯，如何及時發現并幫助員工糾正差錯，是管理人員的重要職責。

　　記者：你認為在銀行的高層管理者中出現嚴重經濟問題的最本質因素是什么？

　　菲利浦：這樣的事情其實世界各地都有發生，因為每個事件的前因后果各有不同，所以對于涉案人員的操守我無法評價，但是我覺得這樣的事情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個人的原因。比如說有的人面對再大的誘惑也不動心，但有的人就是會動心。

　　記者：在制度與操守之間，應該還是制度最重要吧，個人的修行是不可量化的，但是如果制度比較完備，是否銀行貪污的概率可能要低得多？。

　　菲利浦：制度很重要，但是所謂制度監管一定要適度，過度監管會使得成本增加，尤其是成本增加會直接影響你的影響力，降低你的競爭力，必要的監管是一定要有的，這樣能保障披露的信息是真實可靠的，是在正常情況下進行的，沒有什么臺底交易之類事件發生。

　　事實上現在已經有很多監管的制度，比如內部審核制度，一些內部審核員的任務就是為了預防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一個比較行之有效的制度。但盡管如此，美國過去幾年還是丑聞不斷，比如說一個公司雇傭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來做他的內部審核，然后又請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來給他做對外信息的公布，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控制了這家公司對內對外的信息，這樣的話就肯定存在一個利益沖突的問題。

　　記者：中國加入WTO后應該如何與國際接軌實施金融監管？

　　菲利蒲：金融服務貿易是服務貿易中的最大領域，WTO金融服務貿易自由化中的監管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監管與自由化以及為推動自由化而需要建立的多邊紀律的關系問題。金融離不開監管，而金融自由化所能夠帶來的巨大的潛在利益需要對自由化進行推動，為此需要建立必要的紀律對國內政策包括監管政策進行規制。研究解決自由化中的金融監管問題，首先應當理清自由化及其紀律與監管的關系問題，同時亦需要對WTO規則下審慎措施的標準及審慎措施在國內政策中的體現進行探討和分析。

　　撰文/牧易 攝影/張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