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亮：諸多歷史遺留問題的現世之殤

　　常永亮

　　我們這代人繼承了前輩人留下的太多的“歷史遺留問題”！

　　沒有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時代，象今天的中國繼承并制造著永無完結的“歷史遺留問題”！

　　中國人的“歷史遺留問題”有其特殊的，外人難以理解的內涵。它反映的不是事物的時間延續性的過渡特征，而是人們循著一種選定的思維模式僵直向前，不惜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一切規則障礙以達目的而遺留下來的殘垣斷壁。因而可以說：我們的“歷史遺留問題”是“野蠻思維”的“理性”創造的！

　　偉人的偉大，在于他們能以獨到的思維解決“現世”的難題。而當歷史翻過了一頁又一頁，“這現世”不是“那現世”的時候，我們還要把偉人“那現世”的英明思維用到“這現世”，用到山窮水盡不肯罷休，我們就不但是在糟蹋偉人的思維，更是在為子孫的“現世”制造無窮無盡的“歷史遺留問題”。

　　有過大國企或機關工作經歷的人一定有這樣的記憶：當你在工作中耗盡了心力也邁不過一個“坎兒”的時候(其實就是你深知踐踏了某項規則！)，你那閱歷豐富而又對你充滿愛心的前輩會拍一拍你的肩膀：“別急，就這樣！有問題先放一放。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你恍然大悟，如釋重負。同時，你自我感覺自己的工作經驗好像有了一個升華——照此，一切的“坎兒”都是可以邁過去的。第一次“放一放”以后，你還在掛念：放到什么時候？會不會越放越糟呢(其實是你眼看著情況在越來越糟)？你的前輩這時候會滿懷深意地暗示你：不要提起！直到永遠……這以后，你就成長為你的那個閱歷豐富的前輩了。

　　當你把你的這些閱歷當做這個世界正正常常的工作經驗準備繼承下來的時候，你來到了外企，你到了國外，你和你的國家一起入了世。你睜眼看世界后又恍然大悟：原來除了我們，這個世界并不是這樣做事情！進而，你又若有所悟：我們的生活和工作之所以總是伴隨著“歷史遺留問題”這個幽靈，原來跟我們“試一試”、“放一放”的工作經驗有著不解之緣！我們的“試一試”其實都是為了“現世”的私立對規則的“破一破”；我們的“放一放”原來都是源于自己的僵直思維闖出了禍事之后，因為有權力將禍害移交給后人而無需急于救火的過客心態。我們的“放一放”都是死不認錯地將原本微小的麻煩留給后人，留給歷史，而給子孫后代積累無窮無盡的“歷史遺留問題”。

　　如果我們不在意我們的人倫道德，把問題留給后人——“由他去吧！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好像落個對后人偷奸耍滑的名份也還說得過去。然而現代科技在濃縮歷史進程，在這個以加速度跑步前進的世界上，原指望留給后人的難題，往往很快就象一團亂麻纏住了我們自己，輪到我們自己“解鈴還須系鈴人”了。

　　比如我們的管理者和學者、經濟學家在“可以放一放”的思維定勢下著手解決大躍進、文革、計劃經濟的“歷史遺留問題”的時候，我們同樣又留下了更大、更多的“歷史遺留問題”。而糟糕的是，我們不象前代人那樣幸運，可以輕松甩手，指望兒孫。我們又留下的“遺留問題”還沒有成為隔代的“歷史”，就已經開始給我們自己制造麻煩了。

　　看來擅長理論研究的學者、經濟學家們還沒有來得及研究“放一放”的法律依據和它的利弊功效，自身也就開始實踐這個“放一放”的寶貴經驗了。而政府和學者、經濟學家們身系國計民生，千秋大業，他們“放一放”，留下的“歷史遺留問題”往往就是千載難除的了——

　　前代人把農民問題留給我們這代人來解決，換來的是我們城里人的生息繁衍，換來了衛星上天，核彈爆炸。犧牲了億萬農民巨大的利益、權益換來的這些，如果說對前代人的社會還有所值的話，那它留給我們這一代國人大范圍的文化貧瘠和生存質量低劣，卻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地拖著我們社會現代化的后腿，使我們社會的現代文明進程磕磕絆絆、步履蹣跚。輪到我們來背負這個歷史包袱的時候，我們需要付出的成本則比前人獲得的利益要大得多。

　　前代人還把“人口過剩”這個永世難除的災難作為歷史遺留問題留給了我們。前代人獲取的利益僅僅是“人多力量大”的理論實證(結果還是反正)。而我們解決這個“歷史遺留問題”的時候，我們除了把過剩的人口發配到農村邊疆和不得已的人權限制措施以外，我們還能有任何的大智大勇嗎？

　　前代人為了自己可憐的豐衣足食，對大自然大肆的掠奪、糟蹋，給我們留下的是“沙塵暴”、“黑風暴”和水的枯竭！這樣的歷史遺留問題，窮我們這代人畢生之力也無法消除。

　　前代人對于私有財產的遏制，給我們留下的顯然是人類法治歷史上永遠的缺憾。我們這代人的回歸私有化使命，只能是將財產發配給“任意指定繼承人”，這實際上是對已經過世的財產所有人之財產的被剝奪作法律上的進一步確認。我們只能如此，舍此無他。

　　體嘗了自己在解決前代人“歷史遺留問題”時的無能為力，負責任的我們這代國人本不應該繼續為我們的子孫遺留更多，更大的“歷史遺留問題”。就象李曙光教授說的：“我們每一個解決中國具體實踐問題的想法，要考慮到更遠一點，不要積累新的問題，不要為將來處理這些問題形成新的障礙。”。然而令人瞠目結舌的是：與我們懵懂、激情的前輩不同，我們不僅不去做造福于子孫的努力，我們卻在以自己的理性和智慧，盡情地撈取歷史的實惠，而把顯然無解的絕癥留給我們的子孫。

　　如果我們總是以這種甩包袱，求實惠的心態處理我們國家的子民生計，千秋大業，不留下禍害后人，殃及自身的“歷史遺留問題”那才是怪事—！

　　——為了甩掉前人遺留下的國有企業這個大包袱，當然更是為了眼前的一些實惠，我們可以不管國有財產的主人是誰，偷偷地將它MBO掉，利索地將它送了別人。就連MBO的倡導者也深知：這是沒有結果的“試錯”——財產的真正主人無疑擁有永久的索償權；全民財產的非法獲得者即便付出了一些錢財，也將永久地面臨全民的追索而無法實現合法地擁有！人為制造的無法妥協的對峙，不但為后人的社會遺留下了不平的種子，更為我們的“這現世”孕育著危機的爆發！

　　——為了以最為省力的方式實現國有企業的脫困，我們不惜制造出一個違背自然法理的股市來圈取老百姓的血汗錢。我們本想安度眼前的國企難關，把頭疼的股權分置法律關系障礙再留給我們的后人。而歷史卻不給我們脫身的機會，毫不留情地將股市崩盤、經濟崩潰的恐怖目標鎖定在了我們的“這現世”！我們將自己制造的孽障攥在了自己的手里扔不出去，使它象魔魘一樣懲罰著我們自己。

　　——為了抓住多數流通股東還沒有明白過來的空襠完成不當得利的落袋為安，主管部門竟然編造出“充實社保資金”的荒誕借口，企圖以一元錢的資產在流通股東創造的高市值市場上騙走股民高倍數的真金白銀；——高市價減持國有股失敗后，國有非流通股竟然不管不顧地進行著高價場外轉讓；——監管部門居然有權利批準國有大股東將股民的財產無法無天地據為己有(以股抵債)；——非法的國有股場外轉讓我們可以聲稱法不責眾，就讓它合法化，到場內轉讓，全然不顧為解決股權分置又制造了多收大麻煩……

　　此類行徑在我們這個時代幾乎達到了人類非理性行為的登峰造極！如此的登峰造極顯然是在法律暫時不具有權威的現狀下對法律的投機行為。而我們又深知，入世后的中國，法律到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如果我們還是打的把對這些不法行徑的法律追討留給后人去蒙混過關的主意，我們的思想顯然又走在了時間的后面。法律的入位無疑會在我們這個時代降臨！我們將無法順利地把自己的過錯移交后人！那么不久的將來，我們將以何面目去面對公正的法律？以蠻橫？還是以慚愧？

　　我們可以不對子孫的“那現世”負責，我們卻不應該不對我們“這現世”的最高利益——和諧與安定負責！

　　聰明而有責任感的我們這一代國人，至少應該和世人一樣，擔負起自己對于歷史，對于后人的責任，自己為自己的過錯買單，為我們的子孫留下和別人的子孫放手一搏的平等負重！

　　非如此，則是我們這代人，對于歷史，對于后人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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