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斌
盡管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我們應該認識到,我們的資本市場在很多方面還是非常落后的,具體表現在市場化機制、市場文化和市場結構等多個方面。
舉個例子說一下市場文化。全球比較成熟的市場文化,平均換手率大致是100%,一只股票一年倒騰一次;韓國市場比較夸張,換手率是全世界平均水平的兩倍,韓國人比較投機。
有多么投機?韓國人搞了股指期貨、股指期權后,創造性地放到超市賣。你去買洗發膏,售貨員會問你要不要股指期貨。一下子,韓國的股指期權交易量達到全球交易量的60%。所以每次國際上發生金融危機,韓國市場一定是亞洲第一個出問題,為什么?韓國市場太投機。
但韓國人碰到中國人,小巫見大巫。2007年,上海證券交易所的投資者平均換手率是927%,深圳證券交易所換手率是987%。老百姓不放棄任何的賺錢和套利機會,天天勤勤懇懇參與資本市場。中國人推出股指期貨產品,交易了20天,交易量超過上海證券交易所和深圳證券交易所的總和。
這樣一個市場,好的一面,是有無窮的動力,人民群眾有熱情。一個市場沒有熱情、沒有流動性不稱其為市場,太有熱情,流動性太高,則可能會崩潰,所以要找到一個合理的平衡點。怎樣合理引導這樣一個市場健康發展?對監管者、對每個市場參與者來說,都是嚴峻的挑戰。
資本市場在經濟轉型中必須擔當重任,而這個市場又處在這樣的發展階段,有這樣的特點,也還有很多的不足。那么怎么辦?我認為要從三個方面去不斷改進:一、提高市場效率;二、擴展市場邊界;三、推進國際化進程。
提高市場效率
首先要進一步改革發行體制。中國經濟今天有一個結構性的缺陷,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一方面有大量的企業要融資,成千上萬的企業哭著喊著要融資、要上市,另一方面,有成千上萬的老百姓哭著喊著排隊買房子,找不到投資機會。這有點像中國社會另外一個怪現象,一方面,有成千上萬的大齡男青年,另一方面,有成千上萬的大齡女青年,就是都找不到對象。為什么?中介不發達。中介是誰?就是市場,資本市場。
前一陣我去浙江開會,當地的領導和我們吃飯,說浙江有個怪現象。改革開放的初期,全中國人都歡迎浙江人,浙江人有錢,來投資。但是現在全國人民都怕浙江人,浙江人炒房子,把房地產市場炒垮了;炒礦山,把礦山炒塌了;現在開始炒棉花、綠豆,搞得國家統計局很緊張。我在浙江參加一個金融論壇,我和他們說,你們浙江人有意思,改革開放30年好不容易掙了些錢,非要到山西去炒煤礦,你們家的鄰居就可能在創業,可能就是下一個馬云。因為沒有這筆投資,就失去了成為馬云的機會。而你因為沒有投資于他,就失去了分享下一個馬云的成功機會。所以,這些浙江資金的出路在哪里?無非是PE、OTC、資本市場。推動發行體制市場化改革有利于解決這些問題。
除此以外,還要完善并購機制、豐富交易品種、防范系統風險。在美國歷史上的重工業化時期,曾經出現過大量的并購,到了成熟期,2000年前后,一年的并購案例在5000起左右。今天,我們的并購舉步維艱,各種制度安排都不是很有利于市場化的并購。河北省的鋼廠把河南的鋼廠并購了,河南有什么好處?GDP少了,稅收沒有了,干部不能安排了。所以可以想見會有很大的阻撓。我想,這個市場的并購,可能應該是市場無形的手和政府有形的手共同推動,才能順利推進下去。
擴展市場邊界
2009年推出了創業板。創業板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也有各種各樣的評論,這很正常,任何新生事物都有一個發展的過程。這種關注也使得創業板市場得以繼續改革、完善。
二戰結束之后,世界經濟生活當中發生過兩件大事:一是中國的改革開放,改變了世界經濟的版圖;二是1971年美國推出納斯達克市場,引領了唯一一個大國經濟從制造業走向了創新經濟。2009中國推出創業板,會有同樣的效果。10年后中國的GE,可能就出現在這個市場上。
場外交易市場也要加快建設。現在中國股份制公司有12萬家,上市的也就2000家多一點,如果證監會的同志不吃飯、不睡覺,使之翻上十倍,達到2萬家,那還有10萬家。從市場化結構來看,也不是很合理。
美國資本市場經過將近兩百年的演進,紐交所達到2800家上市公司,納斯達克有3100家,報價牌市場有4000家,粉單市場有9000家,灰色市場有6萬家,底下還有portal market。我們的結構正好相反,主板有1500家上市公司,中小板有500家,創業板則是131家,中關村代辦轉讓系統115家,下面沒有了。
我們是一個倒金字塔懸在空中。盡管這樣的結構是因為這個市場的發展路徑所致,但如果一個國家博士后特別多,卻沒有小學生,這樣一個結構是很不穩定的,不利于長期的發展,所以一定要加快場外交易市場的建設。還有債券市場、PE市場的建設。
推進國際化
資本市場國際化越來越被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一是行業自身的要求,我們制定資本市場“十二五”規劃,和券商、基金公司分別在深圳、上海兩地座談,兩地的機構不約而同提出的第一條都是主動要求國際化。為什么?到了這個階段了。
發生金融危機雷曼倒下的時候,中國一個國有企業的老總,給我們一個券商打電話,說你們為什么不收購雷曼?這個券商,應該說是中國第一流的券商,它的老總和我們說,當時他心中一陣苦笑,別人可能覺得我們挺光鮮的,只有我們知道自己有多差。他的判斷是正確的,雷曼隨后被野村收購,野村收購兩年后的今天,雷曼的人在管著野村的人,為什么?因為野村的人不懂國際業務。
二是中國經濟的國際化倒逼了中國資本市場的國際化進程。中國經濟走向國際,過去幾年發生了兩件事,一次成功,一次是失敗。
失敗了的是中鋁收購力拓,完敗告終,國內輿論一片嘩然,說“帝國主義”耍了很多陰謀。“帝國主義”是肯定要耍陰謀的,它不是白求恩,關鍵是我們怎么應對。應對的過程中有一個細節,力拓聘請了全球最好的五個國際投行,我們沒有請國際投行,我們請國內投行。所以,中鋁出海已經注定要失敗。為什么?沒有資訊,不會定價,能不失敗嗎?
吉利收購沃爾沃,倒是成功了。在最后22億美元的融資方案中,有商業銀行,有美國的高盛,獨獨不見中國資本市場的金融機構的半點身影。
所以說,中國資本市場服務于中國經濟的國際化進程,還任重道遠。
(本文從其2010年12月在“第一財經金融峰會”上的發言摘錄整理而成。未經作者本人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