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機構客戶名單曝光 銀行資金深涉德恒案

　　本報記者 項北飛 重慶報道

　　每個案件都充滿了為什么。

　　在6月7日開庭的德恒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德恒證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一案中，這樣的問題同樣無法避免。究竟是誰在委托？德恒證券為什么可以如此長時間地進行 非法融資？

　　6月6日，就在開庭前一天，記者獲得的一份德恒證券部分單位機構客戶名單，及其它相關資料，使得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一份客戶名單

　　一共164個單位名列其中。

　　按照起訴書的指控，截至案發時為止，德恒證券以開展資產管理業務為名，以承諾保底和固定收益的方式，向413家單位和772名個人變相吸收資金209億元。

　　很顯然，這份名單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此名單來自德恒案中某被告的辯護律師。這位律師透露，該名單由辯護律師從德恒證券直接提取的證據，以及控方證據資料共同整理而成。“這并不是全部名單。”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律師說，“一共有2000多份合同，太多了，不可能完全。”

　　按照該律師的說法，這份名單大致羅列了德恒證券從2002年到2004年的部分客戶。但他無法確定，哪些客戶在案發前已經“離場”，哪些直至案發時依然身在其中。“這是一個滾動的過程，現在還無法說清。”他說。

　　最后的的狀態雖然無法確認，但可以比較肯定的是，名單所涉及的單位機構，至少都曾經在德恒證券擁有自己的理財帳戶，并投入了相當資金。

　　該名單客戶按合同金額分為“1億(元)以上客戶”、“5000萬—1億客戶”、“3000萬—5000萬客戶”直至“1000萬—2000萬客戶”共5個不同的等級，共涉及合同金額70多億元。

　　名單顯示，億元以上的客戶共有15家，合同金額超過25億元。5000萬元—1億元之間的客戶共24家，合同金額超過13億元。3000萬元—5000萬元的客戶35家，合同金額超過11億元。2000萬元—3000萬元的客戶34家，合同金額超過7億元。1000萬元—2000萬元的客戶56家，合同金額超過7億元。

　　參照同一律師所提供的德恒證券“2002—2003年咨詢費用清單”的內容，以及從該案被告韓新林(德恒證券原總裁)的辯護律師、新疆賽德律師事務所陳敢處獲得的關于德恒證券“無對應資產(我方劃出資產)”表(該表格作為證據，出現在陳于去年5月為德恒證券所撰寫的《法律意見書》中)，記者發現，即使按照上面的分類，也還有遺漏的單位和機構，而且個別單位的合同資金額度也不盡相同。

　　該名單的構成，主要有各類實業公司，其次是城市信用社、農村信用社和商業銀行，以及各種投資、咨詢與科技公司。此外，農村保險資金、社會保險資金甚至教育基金等所屬單位的名稱，也不時閃現。

　　理財的方式大多為國債。另一小部分，名單表明是“固定兩方”。由于當事律師不愿解釋，尚不清楚其具體含義。有證券公司人士分析，一種可能是對于大戶資金的專用帳戶，證券公司和客戶一對一的理財。作為一種理財方式，該人士說，這是合規的。而另一種可能則是，以雙方監管的形式進行理財。

　　德字號理財游戲

　　無論采取何種方式，客戶們終歸將錢交給了德恒證券，但后者又是如何在為他們理財呢？

　　根據起訴書指控，“德恒證券公司自成立以來……在補充協議中以違法承諾保底和3%—22%左右的固定收益為誘餌，非法展開資產管理業務……將開展該業務所吸存的資金交由上海友聯公司以召開資金調撥會的方式統一調撥、使用……”

　　這一指控，勾勒了德恒理財的大致把戲。但顯然還不夠生動。

　　根據記者所掌握的材料，那些加入德恒理財大軍的資金，實際上很快就被從自己的帳戶上劃走。有的是在委托當天，有的在委托的第二天。總的來說，在一個月以內，資金已經不再在客戶原來的帳戶上。

　　在陳敢律師提供的《法律意見書》中，附有12份作為證據的《用款確認書》。這些確認書均由上海友聯相關高層管理人員簽字。

　　在此次客戶名單中，名列榜首的上海長寧區農村信用合作聯社的部分資金，也在《用款確認書》中得到證實。根據該《確認書》的內容，上海市長寧農信社在2003年4月17日將3000萬元資金交給德恒證券委托理財。該筆資金的合同期限是到2004年4月16日，合同利率為11.4%，實際利率為12.39%。

　　但是，就在委托的當天，該筆資金就被德恒證券從其上海市華山營業部全部劃出。《確認書》顯示，該筆資金的資金占用方為“集團”。

　　名單中處于“榜眼”地位的是紅塔投資公司，其2億元委托理財資金的合同利率為9.50%，但是實際利率則高達11.73%。資金委托時間為2003年6月3日到2004年6月3日。《確認書》顯示，就在委托的第二天，該筆資金已經被從德恒證券下屬的華山路營業部全部劃出。至于資金占用方，依然顯示為：集團。

　　它們并不是特例。其余10份《確認書》都顯示，相關機構客戶投入的資金，都被以極快的速度劃出，劃向《確認書》上所不愿或者不用提及全稱的“集團”。《確認書》顯示所劃出的金額超過9億元。

　　“這有兩種可能，一是德恒證券自己所為，另一種情況則不排除客戶和證券公司方面有所默契。”上海嚴義明律師事務所律師嚴義明分析。嚴曾代理股東狀告紅光董事會一案和銀廣夏股東訴訟案，對資本市場維權糾紛相當了解。

　　他還認為，所謂合同利率都是用來應付各種檢查和審計之用，而補充協議則在這種時候會被深埋背后，除了合同雙方，不為人知。

　　事實究竟如何，目前尚無法判斷。

　　雖然6月7日的開庭，控辯雙方對于發生在德恒證券的各種事實，尚有不同的看法。但有一點他們都共同認可，那就是德恒證券的理財把戲帶來了嚴重后果。

　　陳敢律師在《法律意見書》中指出：“由于資產管理客戶資金被大量地、持續地、集中地投入到由德隆國際控制的屯河股份、合金股份和湘火炬(資訊 行情 論壇)三家上市公司的流通股票，致此項投資風險加大。今年3月起，這三只股票價格暴跌，截止到出具報告之日，其已損失約市值的75%以上。”

　　起訴書則稱：“至案發尚有680861.20萬元客戶資金未兌付。”

　　逃過監管的銀行資金

　　顯然，德恒理財是一個“勇敢者”的游戲。

　　讓人不安的是，這個世界竟然有那么多的勇敢者。“事實上，在德恒方面許以高收益的時候，理性的人都知道，這里邊其實蘊藏著極高的風險。”嚴義明律師說，“但是在德隆神話如日中天的時候，有不少的投資者都喪失了起碼的理性。”

　　他以在名單中占大多數的理財方式——國債理財分析說，如果真是做國債理財，德恒方面肯定會形成利差倒掛。“理性的思維，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他說，“因此，這些資金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被用于股票市場或者其他用途，而對于這些，具有理性的投資者不可能毫無所知。”

　　按照他的邏輯，這里只有一種解釋：有不少人對于資金被挪用的態度，不說是推波助瀾，至少也是樂觀其成。

　　一種讓人頗為憂心的說法。

　　值得關注的是，在1億元以上的大客戶中，上海長寧信用社、上海奉賢信用社分列前兩位，而西東方華印軟件開發有限公司、天津鐵廠、管愛榮合計3.56億元的委托理財，亦與商業銀行密切相關。

　　換言之，億元以上的大客戶涉及銀行類金融機構的資金即超過了10億元。

　　進一步看，在記者獲得的德恒證券委托理財的名單共164個單位，合同金額75億元左右，其中來自銀行的資金占到了23筆，金額達17億多元。

　　在這些銀行來源的資金里邊，又分為兩種形式的進入，一種是銀行機構直接以國債理財的方式進入，占23筆中的15筆。另一種形式是雖然客戶企業是非銀行機構，但資金卻是來自銀行，占其中8筆，共3.12億元。而銀行類企業又主要被兩種類型所占據，大多數是各農村信用社和城市信用社，另一類為股份制商業銀行。

　　陳敢律師也在一次談話中透露，德恒證券的理財資金的主要渠道來自兩塊，一是上市公司在股市上融得的資金，另一塊則是銀行資金。陳從去年上半年開始介入德恒證券的訴訟案件，并多次為德恒證券的民事案件出庭。

　　6月6日，記者打算對其中部分金融機構進行采訪，弄清這些資金都是以怎樣的方式進入德恒證券。但相關機構都異常緊張和謹慎，不愿意多談。

　　上海市長寧區農信社辦公室一位自稱姓吳的先生連說“不知道”，而另一家榜上有名的單位——重慶市南岸區農村信用聯社，其信貸部門一位自稱姓熊的先生則稱此事“不在電話里說”。

　　另一家單位沒有出現在名單當中。但可靠資料顯示，該單位曾經有1億元資金在德恒證券，以銀行貸款的方式進行理財。

　　在輾轉幾次之后，記者的電話被接到該銀行資產保全部。一位自稱姓屈(音)的先生的回應是，記者的信息可能有誤。“如果有這么大的事兒我們肯定知道，應該是沒有。”他說，。

　　對于銀行資金進行委托理財的方式，據重慶市某銀行一資深人士介紹，銀行通常的做法是：給殼公司貸款，殼公司則將獲得的貸款拿到證券公司理財，為了保證資金安全，通常會使用三方監管的形式。

　　“這些殼公司通常都有一定的再融資能力。”他說，“因此，即使支行沒有這么大的權限，只要報到分行，一般都會獲得批準。”

　　該人士稱，就重慶市而言，所謂的殼公司大多是上市公司。而對于此次開庭的德恒案件，他更是透露說，重慶市有多家股份制商業銀行的資金深陷其中，至今沒有收回，“每家至少一個億左右”。

　　他進而分析，這種狀況的形成，跟中國資金市場的投資渠道狹窄不無關系。商業銀行一直都存在著巨大的存款壓力，必須尋求放貸的機會。“因此在一定條件下，這些資金就被相關級別默許進入了理財機構。要么就只有拼命地買國債。”他說。

　　而嚴義明律師則認為，任何形式的放貸都存在風險，但銀行機構不可能不對風險進行評估。金融機構在德恒案中表現出來的特性，一方面要追問大量的農信社是否與德隆系存在關聯關系，另一方面，則是監管不到位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