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年終回眸

　　提到2010年的世界經濟關鍵詞，瑞士信貸經濟學家陶冬列了三個：量化寬松、美元、貿易戰。其中，至少有兩個跟伯南克所領導的美聯儲有直接關聯。在即將過去的2010年，伯南克這位《時代》周刊2009年度風云人物注定要讓全世界再次牢記他的名字。

　　8年前，時任美聯儲理事的伯南克以一句“從直升機上撒錢”的學術提議一舉成名。而在這場極具殺傷力的金融危機后，已然登上美聯儲主席寶座的伯南克終于有機會將他的研究成果付諸實踐：一次、二次乃至預期中的第三次，伯南克一次次挑戰著金融市場和全球各國對美國“量化寬松”的預期底線。“我要飛得更高！”素有“直升機”美譽的伯南克不斷向全世界發出他的量化寬松宣言。

　　好久有多久

　　很多人都對格林斯潘時期美聯儲的“語言藝術”印象深刻，殊不知，伯南克也“偷學”了這門絕技。如果說在“可愛”和“討人喜歡”方面，學院氣十足的伯南克還稍遜于格老，那么在講話的含糊其辭和似是而非藝術上，伯南克卻絕對不輸于他的前任。

　　從2009年降息至零區間以來，美聯儲在議息聲明中一直保留著這么一句：要在相當長時間內維持超低利率。回過頭來看，這句看似輕描淡寫的用語，背后隱藏的潛臺詞卻是異常豐富。

　　今年2月18日，美聯儲出人意料地宣布，把向銀行提供緊急貸款的貼現率從0.5%升至0.75%，這也是金融危機以來，美國首次向上調整貼現率。此舉一度引發外界對于美國可能加快政策退出的猜測，而上調貼現率極可能是全面退出的第一步。畢竟，在那之前的一個季度，美國經濟剛剛經歷了增速高達5.6%的“井噴”。

　　一周后，當伯南克出現在國會，就半年度貨幣政策作證時，外界都翹首企盼他能為意外上調貼現率做出解釋，以為下一步的政策走向找尋方向。

　　伯南克很狡猾，既沒有說馬上要加息，也沒有完全澆滅市場對于下一步政策導向將偏向退出的預期。面對議員的質問，伯南克沿用了之前幾次議息會議聲明中的“在相當長時間內”維持超低利率水平的措辭，理由是深度衰退過后的復蘇預計將十分緩慢。對于“相當長”到底有多長，伯南克當時的解釋是，通常理解是至少幾個月。

　　在那之后的幾個月時間里，隨著美國的非農就業數據繼續好轉，隨著經濟各方面的指標延續向好趨勢，市場對于加息進入倒計時的預期持續升溫。在第一季度3.7%的增長數據曝光后，分析師們已基本將第一次加息鎖定在2010年第四季度。

　　但是很快，投資人和專家們都發現自己被伯南克模棱兩可的話語騙了。大家都誤讀了“相當長時間”和“至少幾個月”的真正內涵。

　　“直升機本”剛剛起飛

　　兩三個月后的7月下旬，當伯南克再一次出現在國會，提交2010年的第二份半年度貨幣政策報告時，這位大胡子美聯儲主席依然是那句話：美聯儲計劃在相當長時間內把利率維持在超低水平。

　　即便是到了7月，伯南克依然沒有放棄“退出”大計。在一邊承認經濟前景“異常不確定”、當局可能在必要時采取進一步刺激措施的同時，伯南克依然宣稱，美聯儲仍打算最終退出超寬松的貨幣政策，向利率正常化邁進。

　　但僅僅三周后的8月10日，隨著美國第二季度僅為2.4%的GDP初步增長數據出臺，“直升機本”再也按捺不住“撒錢”的沖動。在當天結束的議息會議上，蟄伏了一年多之久的美聯儲終于再次出手。伯南克并沒有像很多人預期的那樣勇往直前地“退出”，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根據當時的聲明，美聯儲將把所持有的機構債和抵押貸款支持證券在到期后的回籠資金，再投資用于購買國債，以確保其購買的證券總規模保持在當前的水平不變。不過，伯南克并不承認這是在走回頭路，而只是暫緩“被動緊縮”，也就是其資產規模因原有債券陸續到期贖回而逐步萎縮。在那之前的幾個月，美聯儲賬上的資產抵押債券已逐步減少。

　　到了此時，一些被伯南克蒙騙多時的人才開始恍然大悟。美聯儲對復蘇的信心已有所下降，新一輪的國債收購可能就在眼前，這是當時巴克萊資本經濟學家蓋彭的預言。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顯然已變得沒有了懸念。8月27日，在美國杰克遜霍爾旅游勝地的全球央行行長年會上，伯南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鮮明地拋出了要重啟“非常規”貨幣政策的計劃，而啟動新的國債收購便是美聯儲手頭的殺手锏之一。在那之后，美股在“二次量化”的樂觀預期支持下開啟了新一波持續數月的牛市，而伯南克也終于在11月初兌現了二次量化寬松的承諾，宣布在2011年年中前收購6000億美元國債。

　　緊接著，在12月5日美國媒體播放的一段采訪中，面對記者有關美聯儲會否投入更多資金收購國債的提問，伯南克丟出了“當然有可能”的回答，令之前對“QE3”毫無預期的全球市場嘩然一片。

　　我沒有印鈔

　　在很多批評人士看來，伯南克一再推行量化寬松的立場本身并無不妥，但他對于這一政策及其效果的過分“癡迷”以及對控制潛在風險的盲目自信，卻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想。

　　11月在首爾出席G20峰會期間，伯南克和奧巴馬都言辭激烈地捍衛了美國的二次量化寬松政策，兩位甚至宣稱：只有美國好，世界才好，以此證明二次量化寬松的正當性。

　　在回答CBS《60分鐘》欄目主持人有關通脹和印鈔的質疑時，伯南克一臉嚴肅地說：我們并不是在印鈔，貨幣流通量沒有改變，貨幣供應也沒有發生大的變化。他甚至信誓旦旦地宣稱，“只要有必要，我們可以在十五分鐘內加息”。

　　有意思的是，盡管伯南克口口聲聲表示，推行量化寬松是為了刺激經濟，降低長期利率，但實際情況似乎并非如此，甚至恰恰相反。近期，美國的國債收益率連續飆升，達到半年高點，按揭利率也水漲船高。在民間，二次量化寬松似乎也沒能激起企業和老百姓的投資和消費欲望。

　　很多時候，美聯儲創造出的廉價資金只是流向了海外。更多的美元流向了大宗商品和新興市場資產，并給很多經濟體帶來大麻煩。

　　伯南克為何如此執著于量化寬松？著名經濟學家羅奇分析說，根源可能在于美聯儲太過忠于維持充分就業和價格穩定的“雙重使命”。要結束這種瘋狂的唯一方式，可能就是為美聯儲加上第三條使命——維護金融穩定。有了這一全新的使命，美聯儲才不會像最近幾年多次發生的那樣，以刺激經濟和通脹較低為借口，一再忽視資產和信貸泡沫。否則，世界可能又一次因為伯南克的頑固而走向危險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