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凱

　　我在2003年出版的《市場的真相》(The Truth About Markets)一書中寫道：“歷史會證明，艾倫·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是讓數百萬美國人富裕起來的人———還是不忍心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假想出來的人”。如今，歷史給出了答案。

　　許多人在信貸危機中名譽掃地，尤以格林斯潘為最。像許多經濟學家一樣，我閱讀了他2007年9月———恰逢危機爆發之時———初次出版的自傳。我認為，帶著更多的后知之明，在長途飛行中重讀這本自傳是一個好時機。

　　事情往往是，一本書所告訴我們的未必是作者的本意。這本自傳分成了兩半，內容和文體都是如此。第一部分是自傳，相當吸引人；在第二部分，格林斯潘描述了他從自己顯赫的職業生涯中汲取的教訓，但基本都是陳詞濫調。相較于經濟方面，格林斯潘更具政治才華。他那著名的模棱兩可的表達方式，目的是滿足其形形色色的支持者，而非隱藏更深刻的思想。

　　我不確定格林斯潘現在是否還會寫：“抵御欺詐和資不抵債的第一道、也是最有效的一道防線是對應機構監督。例如，摩根大通(JPMorgan)在放貸前會徹底審查美林(Merrill Lynch)的資產負債表。它不會指望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來核實美林的償付能力。”但由于承認在任內所犯的錯誤，格林斯潘讓自己在金融界出了名。特別是他承認，金融機構及其雇員對當前自身利益的追逐，終究不能保證這些機構的長遠健康發展。

　　從格林斯潘自己的分析來看，問題本應很明顯。在關于銀行監管的討論中，他一開始就表示，“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對藥劑師有多么信任”。這個例子確實惹人注目：藥劑師的錯誤或不道德行為很容易讓我們受到傷害。他指出，制藥業說明了信任和聲譽在現代經濟中的關鍵作用。我們為何如此欣然地就付出了信任？因為“我們不是傻瓜。我們指望交易對手的自身利益”。

　　但這幾乎完全沒抓住要點。我們信任藥劑師，并非由于我們指望他或她的自身利益，而是因為我們相信它將受到嚴格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我們依賴于藥劑師保護自己聲譽的長遠自我利益。但在我們以前從未去過、以后可能也不會再光顧的藥店買藥，我們同樣很放心。我們對藥劑師的信任，首先源自我們有充分根據的信念：多數藥劑師為憑良心做好工作而自豪；其次源自我們的認知：職業培訓和規章制度增強了他們的專業精神。

　　格林斯潘認為，“政府監管無法替代個體誠信”。當然，他的這種看法是正確的。但個體誠信并非性本惡或性本善這么簡單：我們在一個可能支持，也可能不支持適當行為的社會性和監管環境里行事。這就是我們在藥店和在交易所觀察到的客戶與供應商之間的關系存在差異的原因。

　　格林斯潘所推崇的亞當·斯密(Adam Smith)曾清楚地描述過這種差異。斯密正確地注意到，當我們按處方抓藥時，并不依賴于藥劑師的仁愛。但———斯密常常這樣———你需要依據環境來理解這句話。斯密關心的是如何區別為彼此帶來回報的商業交易，與在合作和監管框架外對自身利益的追逐。“在搶掠果園時，一只猴子會把水果扔給另一只猴子，直到把水果貯藏起來，但在瓜分戰利品時總會出現爭奪戰，而通常會有一些猴子喪命。”斯密這樣寫道。他或許講的是投行發獎金的時刻。

　　(金融時報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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