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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周松林
“我們創辦的真是個交易所嗎?”
1990年12月18日晚上,上海證券交易所開業前夕。
交易所籌備組負責人、第一任上證所總經理尉文淵坐在剛剛裝修完的交易大廳,心里一片茫然。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向更縱深推進的標志,上海證券交易所的開業將是一件歷史性的大事件,全世界都在關注。但是此刻,尉文淵卻忐忑不安。更糟糕的是,對此已經不能再做什么了,只有等待。
緊趕慢趕,交易系統總算準備就緒了。但既沒有經過測試,更沒有做過試運行,誰也不知道在實際交易過程中會出現什么情況。在確定選擇了電腦交易的大原則和技術方案后,尉文淵天天詢問系統建設的進展情況,但直到快開業了,大家心里仍然沒有底。
還有個大問題是清算,清算系統根本來不及搞,成立了個清算部,到時候能正常運營嗎?只有天曉得。
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中國,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證券交易所是怎么回事。尉文淵和他的籌備班子從沒見過一家真正的證券交易所。在信息極其匱乏的情況下,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硬是摸索著把一個證券交易所建成了。可是,隨著開業的臨近,剛開始時的那種懵懂無知的自信漸漸被銷蝕,一個困惑揮之不去:我搞的這個東西,真的是一個證券交易所嗎?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木已成舟,即使有問題,事實上,也已沒有修正和調整的可能,因為明天就要開業了。
就在幾天前,一次籌備小組的碰頭會上,說著說著,尉文淵突然流淚了。除了極度的疲憊外,更要命的是那種茫茫然沒有方向的感覺。事情搞砸了誰也負不起責任,可是你又無能為力!尉文淵說:當時他突然感到自己就像浪濤中的一葉小舟似的那樣無助,不知會被甩向何方。身不由己,這種茫然的焦慮突然間把他淹沒了。
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尉文淵是個不會向命運屈服的人。
那一天不僅忙亂,麻煩事還多。在布置開業典禮的會場時,疲憊的尉文淵在搬桌子時壓到了腳,當時就腫了起來。晚上,傷口發炎,他發起高燒來,渾身冷熱交作。但明天就要開業,全世界的目光都將向這里聚焦,而所有的努力、辛苦也都將在明天見分曉。在這樣的關頭,尉文淵是不可能離開工作現場的。他在浦江飯店的客房里迷糊了兩、三個小時,熬到天明。
18年后,2008年7月4日,早已離開自己一手創辦的上海證券交易所的尉文淵坐在記者面前,回憶當年。他笑著說:現在想起來,我們這批人可真夠勇敢的。
一種偶然 一種命運
由尉文淵來籌辦上海證券交易所,有一點偶然。
尉文淵出身于軍人家庭,15歲初中還沒畢業就去新疆伊犁當兵,住地窩子,在冰天雪地中經受了艱苦的鍛煉。訓練之余,他的一項主要工作就是和泥打坯燒石灰筑營房,極勞累的體力活,他戲稱為“基建”工作。這項工作培養了他此后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一直保持著的非常明顯的性格特點,就是能吃苦。18歲他加入共產黨。當兵5年后他復員回上海,在電影院當服務員,他工作積極,臟活累活搶著干,年年被評為先進,不久被選到上海某區委任宣傳干部。
恢復高考后,他考入上海財經大學。畢業后,他婉拒了母校的挽留,到正在組建中的國家審計署工作,不久當了副處長。32歲時,又被提拔為審計署人教司處長。雖然仕途順利,但他對機關里坐辦公室的生活一直心有不甘,老想做一點競爭性、挑戰性更強的工作。他的老師、原上海財大副院長、時任人民銀行上海分行行長的龔浩成對他十分賞識,他被調到人行上海分行金融行政管理處當了正處級的副處長。那是在1989年的11月,他還未滿35歲。當時的勢頭和各方面的信息都很明顯:以他的能力和條件,在銀行系統的升遷之路將是極其順暢的。
1990年初,為了向世界表明中國改革開放不會走回頭路的決心,中國政府宣布將建立上海證券交易所。人民銀行上海分行成立了籌備小組,由金管處處長牽頭。這樣,金管處的工作就由剛調來不久的尉文淵負責。
在當時的條件下,籌辦證券交易所談何容易,老處長出去籌辦了一陣,進展不大。這也難怪,誰也不知道這個交易所該怎么籌辦,所以絕不是個輕松的工作。1990年6月,在海外訪問的朱镕基市長向全世界宣布,上海證券交易所將于年內開業。這一時間表讓國內負責籌備工作的同志措手不及,頓時緊張起來。這時候,尉文淵感覺到老處長有意重回金管處,于是他提出由他去籌辦交易所。就這樣,國家大局與個人處境微妙地糾纏在了一起,不經意間改變了尉文淵的人生道路。而此后這條道路上的跌宕起伏,完全出乎他此時的預料和想象。
龔浩成同意了,但明確表示,你去鍛煉鍛煉。第一是把交易所建起來,第二是找好接替的人,然后就回銀行,另有重用。而他自己的理解則是剛到銀行工作,作為新人,應該多做一點艱苦的工作,為將來的發展多打點基礎。
此時,尉文淵對年內交易所要開業這個任務至底有多難還沒什么感覺,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交易所的分量,不知道年底開業對他意味著什么。
“讓我們試一試!”
解放前的上海曾經是遠東的金融中心。為了學習和了解什么是證券交易所,籌備組找來幾位曾參與舊上海證券市場的老人座談。但由于在戰亂中,中國的民族工業沒有很好地發展,舊上海的證券市場也沒有很好地運作,且這些老人只是一般的參與者或工作人員,雖然熱情很高,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調研了一圈,尉文淵仍然一頭霧水。
有一件事讓他感覺踏實了一點,就是先要找個交易場所。這是件很具體的事情,尉文淵一下子感覺到把事情做實了,不再那么茫無頭緒。
證券交易所的房子,應該是什么樣的呢?尉文淵在一本書的封面上看到過一張香港聯交所交易大廳的照片,于是就一心想找這樣一個大廳。他每天坐著公交車到處找大廳的時候,心里仍然不清楚這個大廳該派什么用處,席位的含義到底是什么。他找過漢口路舊上海交易所的舊址,黃浦江和蘇州河沿岸的舊倉庫,看了北京東路的火車站售票大廳和金陵東路的船票售票大廳,都失望而歸。絕望之中,有人說北外灘的浦江飯店有個大廳。已經不抱希望的尉文淵冒著中午的太陽步行來到浦江飯店。這個飯店是一幢已有150年歷史的歐式建筑,以前叫理查飯店,雖然已很破舊,但那氣勢還在。尉文淵眼前一亮:就是這里了!
有了場地,該怎么交易呢?尉文淵從很少的一些資料中了解到,國際上發達國家的交易所主要是口頭競價交易。中國人熟悉的《子夜》里描述的就是口頭競價,打手勢配合高聲喊價。聽說像新加坡、臺灣等新興市場正在推行計算機交易。對上海證券交易所交易方式的選擇,很多人包括一些領導都贊成口頭競價模式,因為當時就那么幾只股票,交易會很冷清,口頭競價能夠滿足需要,還能造點氣氛。但尉文淵覺得,現在高科技發展那么快,難道我們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新建的交易所,還要重復那種古老的方法嗎?他向領導提出,讓我們試一試電子計算機交易。
尉文淵從向人民銀行借的500萬元籌備金中擠出100萬,決定搞計算機交易系統。他并沒有完全放棄口頭競價交易方式的準備,還請在美國華爾街工作過的“海歸”來幫助設計口頭競價的方式。搞了一段時間,比劃來比劃去,找不到感覺。因此,盡管上海證券交易所的交易規則中規定的是口頭競價和計算機交易兩種方式,其實“寶”全部押在電子交易上?梢灾v,這是一種極其大膽的、跨越式的發展,因為我們連最簡單、基礎的交易方法都沒有掌握,一下子就進入電子交易領域,誰也不敢保證此事能夠成功。他邀請當時的上海財經大學的助教謝瑋,在深圳黎明工業公司的支持與配合下開始了計算機交易系統的開發和建設。難度可想而知,因為當時他們連交易所的交易規則是怎么樣的都搞不太清楚,要在這個基礎上編寫電腦軟件和程序,確實是一個極其困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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