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向型經貿政策需要適時調整

　　

■人物志·張曙光

　　經濟學教授，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理事長。主要研究領域為宏觀經濟學、制度經濟學。曾四次獲孫冶方經濟科學論文獎和著作獎，一次獲國家社會科學進步軟件一等獎，兩次獲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秀科研成果一等獎和二等獎。□張曙光

　　八月份，中國的出口總額907.7億美元，同比增長32.8%，進口總額719.7億美元，增長24.6%，貿易順差188億美元，連續4個月創歷史新高。1－8月，外貿順差累計948億美元，按此推算，全年達到和超過1500億美元，看來已經沒有什么疑問。與此相關，外匯儲備也向一萬億美元前進。于是，圍繞著

匯率等經貿政策的調整又發生了一些爭論。其中，一個比較突出的觀點是認為，匯率低估不是貿易順差高企和內外經濟失衡擴大的主要原因，貿易順差主要來自外商投資企業的加工貿易出口，去年下半年以來的匯率調整并未對出口產生影響，升值也不能解決中國的貿易順差和經濟失衡問題，有人甚至明確反對匯率的升值調整。

　　不錯，中國的貿易順差的確主要來自外商投資企業的加工貿易出口，在2005年1019億美元的貿易順差中占到了83%，今年的比例可能更高。這是一個基本的經濟事實。不僅如此，雙順差也高度相關，共同促成了外匯儲備的持續積累。因為，外國直接投資的增加，一方面擴大了資本項目順差，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外資企業的生產和出口，同時又擴大了貿易順差。這是過去十多年來中國經濟運行的一大特征。不從這一基本事實出發來觀察和討論中國經濟運行的內外關系，既無法對中國的經濟問題做出正確的解釋，也解決不了中國的經濟失衡問題。就此而論，這種觀點是有道理的。

　　但是，這種看法也有兩點需要質疑：一是就事論事，沒有將其放在中國經濟的整體運行和長期發展中來考察，二是沒有對造成這一結果的政策及若繼續實施可能造成的問題做出應有的判斷和分析。這兩者也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應當特別指出，一般來說，內外經濟失衡加劇和貿易順差擴大是對短期宏觀經濟失衡的反映，但在中國的現實條件下，卻變成了一個長期的結構性問題。它是我們改革開放以來堅持實施對外向經濟的優惠和鼓勵政策的必然結果。這些政策包括匯率低估、稅收優惠、貸款扶植、低地價、低勞工成本等。雖然這些政策對加快中國的經濟增長和貿易發展曾經起到了重要作用，有些政策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但當它的負面作用顯現以后，就應當對此逐步加以調整。否則，問題會進一步積累，失衡會進一步加劇，損失會進一步擴大，局勢也有可能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政府也提出了調整貿易政策和改善進出口結構的任務，并采取了一些實際行動。例如，國家五部委聯合下發了《調整部分商品出口退稅率和增補加工貿易禁止類商品目錄的通知》（9月14日）。這種調整的方向是正確的和必要的，調高和高低的安排也是合理的，有利于國內經濟結構的調整。不過，從具體調整的類別來看，這一調整與其說針對的內外經濟失衡，不如說是針對某些部門和產品的過快增長。

　　既然貿易順差的擴大和內外經濟失衡的加劇是一系列優惠政策的結果，那么就需要對這些經貿政策做出全面的調整。更何況，這些政策相互之間又是緊密相關的，單一的政策調整未必能完全達到目的。就以外商投資而言，今年以來，由于外資在一些領域的進入相當迅速，進入的方式也在從事一般投資的同時，開始大規模地購并國內企業，有關方面制定并于9月8日開始實施了《關于外國投資者并購境內企業的規定》，限制外資進入房地產市場的規定。這是正確的，因為堅持開放和必要的管制并不矛盾。與此有關，外商投資增長趨緩，1至8月，實際利用外資金額371.92億美元，同比下降2.11%，新設立外商投資企業26227家，下降7.63%。這也很正常。因為，在國際收支賬戶中，外資購并不列入外商直接投資，而是計在證券投資項下，證券投資的增長取代了一部分直接投資。但是，有關方面卻感到問題的嚴重，一方面繼續推遲對外資“超國民待遇”政策的調整，原定8月審議內外資企業所得稅統一法案推遲就是一例；另一方面又簡單地以人均引資水平為據，認為中國吸引的外資并不多，強調要更加積極地吸引外資。不錯，中國人均吸引外商投資47美元，低于發達國家人均534美元和世界平均人均107美元水平。同時，中國的確需要堅持對外開放和吸引外資的方針政策。但是，以人均引資水平為據是否恰當則值得質疑。因為，中國的國情決定了，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中國的引資也許不需要、也不可能達到世界平均水平和發達國家的水平，恰當的判據也許是消化吸收能力，是資金供求情況，是經濟內外均衡態勢，就此而論，中國目前的引資水平的確不是少了，而是多了。我們的政策調整應當在提高引資質量和結構上用力。

　　需要指出的是，以外商投資企業加工貿易出口占主導地位和引進外資趨降為由，否認匯率調整是沒有道理的。匯率升值不僅有雙順差進一步擴大和外匯儲備持續積累的原因，也有可貿易品部門勞動生產率提高和成本下降的依據。升值之所以對出口沒有產生影響，不是由于升值沒有作用，而是由于匯率升值不夠，不足以改變某些出口產品的成本收益結構和人們的預期。因為，自從去年7月20日匯率重新定值以來，

人民幣升值幅度只有4%左右，而

美元匯率也貶值了相當的水平。再加上其他方面的政策未做調整，因而，雙順差進一步擴大，外匯儲備持續積累，內外經濟失衡進一步加劇。即使匯率升值幅度加大，其他方面的政策調整跟上，這種情況的改變也需要一個過程。匯率升值也只是其中的一項政策，且匯率升值也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但不升值問題也解決不了。因此，現在的問題不是單獨調整某一項經貿政策，更不是停止匯率升值的進程，而是如何通盤考慮，在用足現有浮動幅度規定和進一步擴大匯率浮動幅度的同時，對經貿政策做出全面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