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忠保發(fā)跡之謎

　　本刊記者 陳磊 發(fā)自西安

　　攀龍術

　　今日看來，1993至1995年的兩年牢獄之災，并沒有對邱忠保未來的道路造成太大的影響，他的道路依然是平坦而充滿希望。盡管，當時的上海檢察機關對西安市駐滬辦事處發(fā)出《檢察建議書》：要求立即依法撤銷邱忠保董事長職務，解除其法定代表人身份，切實加強對其監(jiān)督管理的責任。

　　但這只是“建議”。

　　采訪中，本刊記者獲悉，當年在邱忠保出事之后，就有陜西省高層向上海有關方面施加壓力，請求對其從輕發(fā)落�！耙恍┬侣劽襟w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報道行賄犯邱忠保的不凡業(yè)績：在陜北延安開辦石油化工廠，拯救困境重重的老區(qū)企業(yè)；飛天酒店工作崗位‘置換’，調(diào)動員工積極性等等……”

　　果然，1995年回到西安之后，隨著邱忠保生意“日漸紅火”，他身上的光環(huán)愈發(fā)增多：中科聯(lián)理事、中科聯(lián)經(jīng)濟發(fā)展研究員、陜西工商聯(lián)常委、陜西工商聯(lián)直屬商會執(zhí)行會長、陜西省光彩事業(yè)促進會副會長等等。

　　而且，邱忠保繼續(xù)實施他的“潤滑”原則。

　　1999年左右，為了“潤滑”與原陜西省某高官的關系，邱忠保直接讓一位飛天大酒店的服務員每天下午準時到其家去“上班”，工資由飛天大酒店發(fā)放。上午在酒店工作，下午去其家服務，這位服務員一干就是六年。之前，已經(jīng)有另一位服務員為其服務了兩年。

　　由于這位高官的房間較多，每天這位服務員打掃下來，都累得半死，而且晚飯還不讓這位服務員吃。該高官夫人振振有詞：不是我們讓你來的，是你們老板讓過來，也沒說我們要給錢！

　　一次，這位服務員不小心將熱水瓶打碎了一個，高官夫人的臉色頓時陰沉如水，服務員不得不自己掏錢買了一個補上。2005年后，邱忠保拖欠員工工資，這位可憐的服務員又不敢私自離開，一直在這位退休高官的家中干到年底才走，還被欠了一年工資。當她小心翼翼地和高官講，自己家中困難，能否幫忙給邱忠保打個電話，先要回部分屬于自己的工資時，高官斷然拒絕：飯桌上碰到說說還行，打電話講，不行！

　　六年的服務，這份“禮物”自然夠厚重。除此之外，聰明的邱忠保還將一些當?shù)赝诵莸墓賳T網(wǎng)羅進他“飛天”的隊伍之中，如原未央宮鄉(xiāng)的父母官，退休后，開始在飛天集團內(nèi)擔任一定的職務。

　　2000年后，邱忠保更是將自己掌控的一些上市公司的監(jiān)事、董事什么的職位，送與自己相熟和有利益往來的退休官員以及商界要人。

　　當然，做大之后的邱忠保，也不是什么官員都能入他的法眼。一次，飛天大酒店的經(jīng)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請來陜西省旅游局的一位處長，想讓邱忠保作陪，融洽一下關系，以便讓酒店在評選三星級時順利一些，但不知何故，邱拒絕接見。

　　結果，該處長騎著自己的摩托車揚長而去，而飛天大酒店也就一直與“三星”級賓館無緣。

　　斂財術

　　邱忠保是一個生意人。

　　因收受邱忠保9萬元賄賂而鋃鐺入獄的原上海有色鑄造廠廠長，在他的供詞中如此寫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這是他設的圈套硬要我鉆，我逼他清賬他還不了。我收下他的錢，他歸還不了的貸款就要我負起法律責任，并要我繼續(xù)為他服務，不能解脫。他的用心是十分險惡的�！�

　　按照該廠長的邏輯，被“用心險惡”的邱忠保算計的人不在少數(shù)，單位就更多了：西安市未央聯(lián)社被套進去貸款1.8億，至今本息已達3億；中國工商銀行未央宮支行被騙貸4200多萬；中國建設銀行大明宮支行貸給他的2000多萬遲遲不見蹤影，后不得不將其當成不良資產(chǎn)剝離了事；因5900多萬貸款遲遲不還，中國銀行陜西省分行將“飛天集團”告上法庭……

　　本刊記者無法獲知，當時這些金融機構，何以在2000年左右的那段時間內(nèi)，紛紛壘大戶似地貸給邱忠保如此多巨款。因為，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邱忠保1991年組建成立的“飛天科工貿(mào)”旗下有銷售、酒店、五金廠，后來還有電子廠，但多年以來一直都沒有一個明晰的主業(yè)。他看到哪個行業(yè)好回報不錯，就立即進入，不行了就退出來，保持著一種快進快出的“掙錢”原則。

　　以飛天大酒店為例，開張不久的幾年內(nèi)，生意還紅紅火火，但是1995年后，就走上下坡路，先是硬件設施逐漸屈居人后，再是走馬燈似的更換領導層，聘請的都是不懂管理之人，導致服務人員人心不穩(wěn)、服務水平下降，生意日漸蕭條，90年代后期已經(jīng)滑于虧損、破產(chǎn)的邊緣。而那時邱忠保的重心也早已挪移到能夠更快掙錢的行業(yè)，對此置若罔聞，認為其招待好下屬各公司老總即可。

　　再者，90年代中期，看到辦商場不錯，剛好西安火車站地下有個人防工程可以用來作為商場，邱忠保就接手下來，投巨資改造，還安裝了幾部電梯，結果開張后才發(fā)現(xiàn)顧客寥寥，又匆匆退出。

　　2000年之前，邱忠保在西安干的最出名的事情，當然應數(shù)在未央?yún)^(qū)政府斜對面開發(fā)的“龍首飛天苑”，當時號稱“西安最大規(guī)模的樓群”。

　　據(jù)“飛天”老員工介紹，該小區(qū)計劃投資17億元，總體規(guī)劃面積84.5畝，建筑面積28萬平方米。但是，樓蓋了一大半，就再無動靜，不僅建樓的工程款拖欠，而且未央聯(lián)社幾百名職工個人集資預付的購房款也不知去向。

　　“龍首飛天苑”的地皮當然不是“飛天”的，是西安某共建單位的�，F(xiàn)在，這個西安市最著名的爛尾樓，矗立于鬧市之中，荒草遍地，“賣了可能都不夠還債”。

　　不僅如此，1997年左右的邱忠保還曾設想過設立一間上市公司西安飛創(chuàng)，主要“自行研制、開發(fā)數(shù)據(jù)通訊及電子印前系統(tǒng)以及彩色傳真、脫機傳真、掃描、復印等產(chǎn)品”。(宣傳冊語)

　　飛創(chuàng)設立之后不久，邱忠保便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售賣法人股，每股1元錢，結果，不僅西安許多金融單位的職工集體購買，而且許多看到“飛天”集團“氣勢”的人也加入購買的行列，上海、西安都有人入股，以西安居多。

　　結果，這又是一場鬧劇。建設銀行大明宮支行的一位員工告訴記者，當年他花了1萬元購買了1萬股，結果到現(xiàn)在，快10年了，除了中間分過1次紅，每股0.1元，其他什么都沒有。

　　“算了，就算買的股票打了水漂�！边@位職工自認倒霉。僅飛創(chuàng)公司賣股票一項，邱忠保就又有7000多萬的進賬。

　　邱氏其人

　　在諸多原飛天員工的敘述中，當年之所以那么多銀行以及個人，為邱忠保旗下的“飛天科工貿(mào)”所迷惑，除去邱公關的手腕，以及當時銀行貸款審核不嚴之外，他本人以及企業(yè)在外的張揚，也給眾人留下實力雄厚的深刻印象。

　　首先就是媒體的宣傳。邱旗下的廣告公司承包了陜西某電視臺的黃金時段，冠名為“飛天劇場”，然后再賣出去，自己掙了一部分錢，也為飛天弄來了名氣；火車站這類人流聚集的地方，邱不惜重金，豎起飛天集團的巨大廣告牌，展示自己企業(yè)的形象。

　　1997年左右，主業(yè)未明、企業(yè)正處爬坡階段時，邱忠保耗資幾百萬購進了幾量頂級豪華轎車——一輛長達9米的加長林肯，一輛奔馳600。每次他出行，一般都是四五輛車前呼后擁，不然有些路段，加長林肯車無法拐彎。一時間車隊浩浩蕩蕩。飛天大酒店的保安們見車如見老板，車一動，立即立正敬禮。

　　即便入主石油龍昌之后，飛天亂相已出，看到公司賬面上有錢，邱還是買了兩輛奧迪和一輛凱迪拉克，三輛車耗資近400萬元。原來那輛加長林肯此時已被運到海南抵債了。

　　其他方面邱也很注意細節(jié)。一次，他的簽字筆芯需要更換，下屬們幾乎找遍整個西安城，好不容易才找到匹配的，一支筆芯就花去人民幣7000元！

　　更有甚者，如果邱從外地談生意回到西安，除去一幫下屬到機場迎接之外，他的親哥哥邱忠國有時也會親自上陣，幫其撣撣灰塵、整理一下衣服。飛天酒店有時則會鋪上紅地毯，從臺階一直鋪到大堂，年輕的女服務員手持鮮花，站成兩排夾道歡迎，氣勢之隆重，可與國家元首到訪媲美。

　　邱忠保還聽不得別人說他沒錢。有一回，他和一群下屬到西安五星級的紅花酒店吃飯，服務員好心勸，包房費比較貴，可以到大廳吃，結果惹了邱。進了包房之后，專門挑最貴的海鮮點，等菜上齊之后，他開始挑剔起廚師的技術，指出種種不足，然后一口未嘗，付了賬，揚長而去，領著眾人到另外一家飯店吃了了事。

　　一次，看到司機沒有好好保養(yǎng)汽車，問為什么，當司機吞吞吐吐說經(jīng)費有限時，邱大發(fā)脾氣：不能說沒錢！后來，幾乎開掉這位司機。

　　有時，邱心情好的時候，他會讓下屬在游泳池比賽游泳，幾個來回下來，游得好的立即獎勵幾千元錢。

　　在眾多員工的眼中，他們的這位身材不高、其貌不揚的老板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吸煙每支不超過三口，隨即就將其扭斷在煙灰缸內(nèi)，扭的方式也與眾不同。以至于員工看到桌上的煙灰缸，就可以推斷他們的老板來過了。而且，邱抽煙牌子比較固定，每支煙之間間隔的時間很短。

　　媒體描述：“短短半個小時的采訪時間里，記者發(fā)現(xiàn)邱忠保抽了11根香煙，喝了1杯熱茶、1杯紅酒。”結果，這就苦了邱的跟班，必須拿一整條煙跟在他的后面，煙一拿出來，后面的火機必須跟上，抽了兩口扭斷，再拿、再點……

　　馭人術

　　在本刊記者的采訪中，邱忠保的管理方式為員工們津津樂道。作為一名私營、沒有任何外來股份企業(yè)的老板，他的霸道是自然的。

　　開會時看到誰不順眼，或者知道這個員工有點小過錯，亦或講話不合他的胃口，邱就一聲斷喝：媽的×，你給我站起來！于是，這位倒霉的員工就只好立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沒有邱的允許不敢坐下。

　　一次，得知飛天大酒店某中層在采購電視機時搞了點貓膩，邱忠保當場宣布開除這位員工，并且讓兩位保安將其押送出去，從此再不準回來。

　　不光是開除有過錯的人是一句話的事情，就是那些邱看著不爽的人，也都是隨時有可能卷鋪蓋走人�！靶睦镎�天惴惴不安，遇到老板向自己問，那就更麻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一位離開飛天集團多年的員工如此描述他當時離開的情狀。

　　企業(yè)一人專斷不行，邱忠保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某大集團倒臺的時候，邱特意弄來錄像帶，給員工們放映，鼓勵大家獻計獻策、居安思危。但事情碰到自己頭上，遇到下屬給自己提意見，他卻又只能聽好話、容納不得不同意見。于是，員工們見到老板，都是形勢一片大好。

　　飛天集團是家族企業(yè)，邱的母親管著飛天集團里面的食品廠，哥哥邱忠國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打理飛天大酒店的業(yè)務，其岳父也曾經(jīng)做過一段時間集團的顧問。

　　邱母的食品廠就設在飛天大酒店內(nèi)，不僅房租水電等費用不用交，銷路也多是集團內(nèi)解決——收購上市公司福建三農(nóng)之后，飛天派過去的高管為博得老太太歡心，竟然從西安空運月餅之類到福建，然后賣給公司的員工。集團內(nèi)的一位高管姚某，盡管不為邱忠保所喜，卻礙于此人和邱忠國私交甚好，一直留了下來。

　　一位飛天集團的原中層干部告訴本刊記者，當時，他在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感覺到飛天不正常：人心不穩(wěn)、內(nèi)斗激烈，都想獲得老板的歡心。一次，在酒店內(nèi)部，來自上海的打手陳某和來自西安的鄧某毆打起來，互不相讓。鄧某幾個電話，半夜喊來了一百多位打手，拎著砍刀，有的還帶著微型沖鋒槍。最后，邱忠保親自出面，才將兩位下屬的爭斗平息下去。

　　“當時是半夜，就看到出租車一輛接一輛，不一會，就鉆出來100多號人，個個手拿武器，太可怕了！這哪是公司，分明是黑社會嘛！”

　　“邱忠保養(yǎng)著幾撥打手，內(nèi)斗的同時，也便于讓他們?yōu)樽约核�用�！绷硪晃粏T工如此分析邱豢養(yǎng)打手的動機。

　　邱手下人有黑道背景，這得到了多位飛天員工的印證。時至今日，西安幾十位被拖欠工資的員工依然不愿意公開暴露自己的身份，全是因為懼怕邱手下的那些“黑道人物”。記者采訪，他們再三叮囑一定不能公開他們的身份，因為，雖然邱忠保進去了，他的打手們依然健在。

　　黑白道通吃，邱忠保以金錢作為底氣。其他公司保安工資一般500元左右，他的飛天集團800元；其他司機員工1200元一個月，他給開1500元，有時候達到1800元。

　　對那些跟著他一起創(chuàng)業(yè)、后來又被他開除的老員工，盡管和公司沒關系了，邱忠保卻還每個月給他們發(fā)一份500元的工資。

　　對于某些他重用的員工，他更是不惜重金：幫他聯(lián)絡政界人脈的劉某，邱給了他兩輛汽車；充當他打手的鄧某，邱給了其兩套房子……以至多年后，員工們談及邱時，都充滿了復雜的感情。

　　除此之外，蹲過大牢的邱忠保行事也頗有幾分江湖義氣：當年將他交待出來的原上海盧灣區(qū)副區(qū)長祝文清出獄后，邱委以飛天集團副總裁之重任；因他行賄而鋃鐺入獄的原上海有色鑄造廠廠長，出獄后，也被邱冠以副總裁……